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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黎家祠堂 ...

  •   黎家祠堂左右两边跟别家祠堂一样,放的都是石狮子,黎瑞池刚到祠堂门口就遇到了一个黎姓族人,按辈分来说黎瑞池得喊那人一声叔。
      那位族叔带着一个领着工具的阿伯,拿着一条布尺比着右侧的雌狮记录着些什么东西。黎瑞池好奇凑了上去,才发现是雌狮前爪按着的幼狮头部出现了一条裂痕,索性是并不严重,今天便是请了那专门修缮的师父来了。
      族叔见到黎瑞池就在长吁短叹,这石狮用的整块汉白玉制成,从前朝就摆在祠堂,到明年就满百年了,从未见有过损坏,不曾想就在这当口出现了裂痕,实在是触霉头。
      石狮破损的事情不常见,但是黎瑞池小时候跟族兄玩,小孩没大人带着就不许进祠堂,他们几个人就爱用东西砸这幼师脑袋,妄图想将幼师给弄出来,这裂痕出现的地方与从前他砸的地方毫厘不差,想到这个黎瑞池就有点做贼心虚,只好草草安慰了族叔几句,就仓促进了祠堂里。
      黎瑞池循例拿了三支香先拜祖宗,内心默念了句“有怪莫怪”后才从左到右检查了起来。
      祠堂在他留洋的那几年里修葺了一下,从前的神龛是整体红木制的,小时候黎瑞池就爱趁上香的时候偷偷端详那些雕刻上去的小人,现在换成了一个九尺高,八尺二寸长的金漆木雕神龛,小人更多了,可惜黎瑞池早就没了那时候的好奇心了。
      其他的地方跟以前大差不差,神主牌的字都被金漆重新描写了一遍,两边柱子上的对联没换过,柱子上的木雕与对联的字倒是重新用金漆涂过,同样的青石砖墙面,一尘不染的青石地板,明净通透的天井,除了比起前多了更多点金碧辉煌的感觉以外,没有任何不妥。
      但他还没有蹬上供桌爬上神龛看神主牌后面是什么,阿福站在侧门守着,不必担心祠堂外的族叔发现,只不过他心里有点发憷。
      没由来的发憷。
      他又合掌对着神主牌拜了三拜,但还没等他准备好,有一只通体白毛,却有两大两小四只耳朵,身躯只有巴掌大的小猫窜到了他跟前,他从前也认识它,是乐柏师叔从川渝捉回来的简州猫,没有名字,整个道观都叫她“猫”。
      只见猫对着他绵软地喵了两声,转头跳上了供桌,对着神龛竖起尾巴,短短的毛都炸了起来,嘴里发出“嘶嘶”的哈气声。
      黎瑞池一下子心都“砰砰砰”跳了起来,背后发寒渗出冷汗,他怕猫真看到了什么,又怕猫撞坏了神主牌他更难交代。
      他赶紧上前几步想把猫抱下来,可猫比他敏捷不少,他手刚碰到猫炸起的毛,猫就冲着他太祖的神主牌弹射出去,嘴里嘶哑着发出惨厉的叫声,他顾不得冒犯,硬着头皮爬上了神龛,将猫捉了回怀里。
      被禁锢在怀里的猫还是挣扎着朝那个方向嚎叫,猫的准头很好,它只撞倒了太祖一个神主牌,但黎瑞池发现它并不是朝着神主牌叫,而是神主牌背后的白色小罐子。
      当年黎瑞池父亲亡故,他曾亲眼看着属于父亲的神主牌摆上神龛,他很确定,一般的神主牌背后是不会有这种罐子的。
      罐子看起来像是棋盒的形状,大肚圆盖,材质应该是白玉制成,但怪就怪在它通体都用墨斗线紧紧包裹住将碎未碎的盒身,罐子正中间贴着一张黄符,随着黎瑞池的呼吸,罐子也像是有生命一样一呼一吸,裂痕若隐若现,裂缝中有一只眼睛,一眨一眨,不知是看他还是看哪儿。
      猫的声音太大,祠堂外的族叔大声询问里边发生了什么事情,他死死盯着那个罐子,一边斟酌着回答,族叔似乎很忙,嘱咐了一句就没再理会。
      听到声响的阿福跑过来接过了他怀里的猫,远离了那个罐子的猫安静了下来,他实在是没办法平常心对待那个诡异的罐子,只好大口大口呼吸妄图缓解紧张,手不动神色在兜里掏之前乐柏给的黄符,膝盖慢慢向那个罐子挪动。
      在不知道多少个呼吸过后,他的黄符按到了同样由白玉制成的盖上,罐子的呼吸立即停了下来,但黎瑞池的心跳却完全没有平复,他继续掏出更多的黄符一张一张贴上罐子,直到罐子底部都被黄符遮得完完全全才敢将罐子拿下来。
      他脱下外衫将封了一层黄符的罐包裹起来放到供桌,仔细将他太祖的神主牌复归原位后才松了一口长气。
      阿福自然也看到了那个怪异的罐子,他将猫按在胸口,好像在给自己壮胆一样,幸亏猫脾气好,只是轻轻用爪子挠了他几下。
      主仆俩颤颤巍巍,一个抱着罐子一个抱着猫离开了祠堂。
      要是他们其中一个回头,就能看到那鼎香炉中的三支香,左边和中间的香烧得差不多,右边的香却比旁边的两支烧得快上一点。
      他们瑞城的人管这叫孝服香。

      抱着罐子的黎瑞池没办法自己一个人呆在密闭的马车内,趁着日头还很猛烈,他跟阿福一同坐到了马车前面,猫倒是在车厢里自得其乐,跟帘子上的流苏装饰玩得不亦乐乎。
      马车刚驶到道观门口,就遇到了在打扫的秀杉,她还没打招呼就被冲下来的猫撞了一个趔趄,然后猫熟练地爬到了她头上。
      但她也习惯了,这猫自由得很,总是神出鬼没的,她伸手摸了一把在头上摊着的猫,想转头跟黎瑞池打招呼。
      但黎瑞池才走近两步就感觉不妙,她体质敏感,靠近不干净的东西就会想作呕,她连忙举起扫把抵住黎瑞池的胸膛,制止他想靠近的步伐,这时候天还是有点阳光,黎瑞池肩膀和头顶都只是影影约约散发出一些黑气。
      他抱着一个用衣服包裹着的圆形的东西,呆愣愣的停在五尺开外的地方,更重的秽气就从他怀里的东西传出来。
      “你抱着的东西是哪里来的?”
      “祠堂。”
      “你家祠堂的东西你拿来干嘛!”
      “小柏说让我看看,有什么状况通知她。”
      黎瑞池见秀杉是真的一点都不打算让自己靠近,怀里的罐子又在蠢蠢欲动,开始缓慢又有了呼吸,心底的惶恐又升了上喉咙,说话的声音又开始颤抖。
      见他这样子秀杉也心底起毛,临近傍晚最后一点阳光都收了起来,秀杉眼睁睁看着黎瑞池肩膀上的黑气有了人的形体,她头顶上的猫身子紧绷起来,尖锐的爪子抓得她头皮生疼。
      虽然跟在乐平子身边秀杉也算是见过不少神神鬼鬼的东西,但她本质上还是个二八都不到的小孩子,她一边用扫把柄将她和黎瑞池隔开一些距离一边后退,喊道:“小柏不在,我去找她,你进大殿,你别靠近我,我好想吐!”
      一旁的阿福看着他少爷这模样于心不忍,鼓足了勇气上前去,想接过黎瑞池手中的玉罐子,黎瑞池却拒绝,他声音还是打颤,摇头说道:“你跟秀杉去找小柏,我在大殿等你们。”
      说罢就提脚往大殿走去,如果忽略他稍微有点颤抖的手的话,说得上是大义凛然。

      乐柏这边情况并不乐观,她从教堂出来后本打算直接去赵府赴约,但又遇到黎府的侍女采买。黎家有意掩盖了黎文方的事情,就算启夬法师不警告她,她也不会知道太多事情的动向。
      那俩侍女似乎是一直服伺三房的,乐柏路过她们时恰巧听到了几句“听说肚子都破了个大洞”“还好现在在义庄”之类的话。
      她听到‘义庄’俩字顿感不妙,义庄这时候只有齐伯一人,她担心那尸首会有异动,顾不上通知赵家的人就立马向城外飞奔去。
      此时已经是日落黄昏后,路上越走越昏暗,但越是走近义庄,乐柏的神色越是凝重,义庄此时灯火通明,能听到从义庄传来庄重的诵经声,依稀听得清是齐伯是个很吝啬的小老头,就算是小师叔自己花钱点灯,齐伯都不会让他们点那么明亮的烛火。
      义庄门口有俩小沙弥在门口守着,她认得曾在启夬法师身边见过这俩小孩,她快步走过去,那俩孩子显然认识乐柏,他们见到乐柏也迎了上来,阻挡了她的去路。
      一个说:“施主,里边儿正忙着,不方便让您进去。”
      另一个说:“施主,请不要让我们难做。”
      乐柏料到这个状况,她也不生气,只是略严肃说:“我不是要叨扰你们念经,我要找原本在这守义庄的齐伯。”
      俩小沙弥对视了一眼,为她让出了通往义庄后院的路,那条路不经过正厅,也无法从那边见到正厅内的状况。
      齐伯就住在后院,乐柏熟门熟路顺着小路走,那俩小沙弥看起来并不放心乐柏,远远地跟在后面,见乐柏转头看他们,又装起笑脸点头示意。乐柏原本打算甩开他们再看正厅情况的打算落了空。
      她只能再做打算,没几步路她就见到了齐伯,他的房门大开,人有点一瘸一拐,这是他本来就有的毛病,手上捧着碗素面要进房间,应该是刚做好。
      进了院子里之后,俩小沙弥就没有再继续跟上来,乐柏上前喊了齐伯一声,顺便帮他将放在灶台上的咸菜端进房间。
      齐伯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见是乐柏才松了口气,他给乐柏斟了杯茶,压低了声音说:“不对劲。”
      左手衣袖抬起,右手虚虚向着正厅的方向指了指,然后又指自己的眼睛示意,“抬进来的时候眼睛闭不上。”
      齐伯又左右看了看,“没让我上去处理就把我给赶了出来,那群秃驴念了一天了,但是眼睛还是瞪得大大的。”
      说完就拿起筷子吸溜面条,这个时辰,老人家饿不得。
      吸溜完一口,见乐柏还是拿着茶杯面无表情沉默,他就又用手指了指屋顶,乐柏顺着他的手指向上看去,只见到夜光顺着瓦片的空隙漏了进屋内。
      那个裂缝是上个月台风被吹来的石子砸出来的,不下雨的话齐伯就懒得修,乐柏本来想得空就帮忙修好,只是一直没找到空闲。
      这个瓦房修得简陋,只有一根主梁横亘在屋顶,乐柏手长脚长,身手敏捷,三下两下就窜到了房柱上。主梁离有缝隙的瓦片有点距离,乐柏只能堪堪将瓦片掀开,但还没办法钻出去。
      正当一筹莫展之际,原本被齐伯关上了的房门又打开了。
      是秀杉,她慌慌忙忙闯了进来,还喘着粗气,顺着齐伯的视线往上看,见到乐柏鬼鬼祟祟猫在房梁上,“啪”一下又关上了门。
      因为怕守着的小沙弥在附近,她只能用口型问现在是什么情况,又见乐柏怎么都钻不出去,虽然不知道她在上面要做什么,但是也跟着爬了上去。
      她身上还带着绳子,帮了乐柏大忙,她在绳子和秀杉的托举下终于钻出了屋顶,猫着腰朝正厅方向跳了过去。
      过程很顺利,那些和尚没有防备她们防备到屋顶这里,正厅的瓦片比较结实,她废了好一顿工夫才撬开一片,正厅里边有十来个和尚,团团围坐在正中间的女性尸首周围,一遍又一遍在诵《往生咒》。
      那女人就躺在木板上,那是往常齐伯帮尸首做防腐的板子,乐柏依稀能看到板子上用金墨画着“卍”字,身上盖着一片白布,看不清尸首的具体情况。
      可能祖师爷也想帮乐柏,一阵妖风吹进了正厅,将尸首上的白布掀开一半,乐柏这才知道齐伯口中的“不对劲”究竟是有多不对劲。
      女子姣好的面容青白发黑,但不像别的尸首一样干瘪发黄,嘴巴微张,眼睛瞪得大大的,正正好好与乐柏对视,乐柏抽出黄符点燃,让符灰飘到女人的头上,没想到不仅没让她合上眼睛,更让她颜色更为凌厉。
      乐柏被这女尸看得心底发毛,只好目光观察别的地方,她能从白布的轮廓看出女尸的双腿大开,掀开的白布恰好露出了她的腹腔,正如那俩侍女所言,心脏上长了三双眼睛,有两双眼睛是来自角落摆着的两个家丁的。
      有和尚见到了女尸的白布被吹开,惊叫了一声,众和尚有些慌乱,诵经的声音停了下来,还是一个看起来比较威严的大和尚站了起来,闭着眼睛将白布盖了回去。
      乐柏看得分明,那女尸的眼睛见到大和尚靠近,眼珠子骨碌碌地,像活人一样灵活转了转,又盯着大和尚不放。
      不敢再久留,乐柏放回瓦片后又蹑手蹑脚跑回后院。

      青云观正殿此时所有能点亮的灯火都被黎瑞池点亮了,只有通明的灯火能减轻他一丝丝惊恐。秀杉她表妹听说这件事又给他送来了一盏油灯和一些吃食,但他不敢妄动。
      现在他背靠神龛,大口大口呼吸,嘴唇有点发干,眼睛还是不敢从眼前的罐子上移开。
      进了殿后那罐子其实已经消停了下来,但阴冷的感觉还是围绕在他周围,油灯燃烧偶尔发出“啪”“啪”的声响能令他安心一点。
      他以前总是缠着乐柏要她讲些精怪故事给自己听,弄得脑子里轮番上演被精怪剥皮拆骨的戏码,现在多少有点后悔。
      不知道过了多久,大概钟都敲了□□下了,他终于听到门外传来令他心安的脚步声,他绝不会认错的,永远稳步慢行,有条不紊的,那是乐柏的脚步声。

  • 作者有话要说:  齐伯看见乐柏和秀杉都毫不犹豫爬柱子的时候在想什么:一个两个都跟吗喽似的,真不知道乐平子这神棍是怎么养小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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