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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妈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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奶奶返回去骑车,顺着村子的路找到吴家。
“劳驾,前面那片香蕉园是您家的吗?”“吴宅”门口坐着个橘子味的人,岔着腿咕噜噜抽着水烟,开口露出一嘴黄牙。
“是哟。”
“我看您家香蕉长得挺好,可以卖我一挂吗?”
“一挂倒是可以,不过要等会儿,我儿子去了橘子园,一会儿才回来。”
“可以可以,”奶奶笑呵呵,“您家做挺大的呀,又有香蕉又有橘子。”
“嗨,”吴家人摆摆手,“不算大,就是麻烦,靠天吃饭。”
“是,时节好能丰收,不好的时候得倒贴。”奶奶心有戚戚。
“丰收也不一定好,姐你不知道,今年出蕉多,香蕉反而不值钱了,忙了一年本都收不回来!还好我们种有橘子,橘子卖得好!哎,姐你等等,看你面善,我拿两个给你尝尝。”吴家人说着放下水烟跑进屋,出来时拿着一串橘子,沉甸甸压弯枝。
奶奶笑着道谢,接过手剥开一个放进嘴里。
——太酸太甜。奶奶打了个激灵。
“味儿确实好,不过我老人家牙不好,还是香蕉适合我。”
吴家人看奶奶皱着眉不禁哈哈笑,“行行行,我现在去给你割一挂。就是重,不好拿哦!”
“我有车的。”
抽水烟的吴家人给奶奶割了一挂蕉,蕉一割,空中看不见的绿光暗淡了。
——奶奶载着吴,突突突回了陈家。
吴蜷在车斗上小小的一挂蕉里,空气里各种繁杂的气息快速掠过,和往日的轻微柔和大不相同。吴紧张地支棱着,努力用香蕉的气息将自己包裹。
‘太可怕了,香蕉不长腿是有道理的!’祂小小声地尖叫。
“别紧张,你不是去过市场?”
‘我只是去看看,有很多香蕉气息的地方。’
‘没在外面到处跑过!’
“快到啦,”奶奶熟练的驾着突突响的车越过小土坡,嘀咕着说道:“趁老头不在园里,我们先过去。”
奶奶左手拿着镰刀,右手提着一挂沉甸甸绿油油的蕉走进香蕉园,在一棵没有挂果的香蕉树前站住。
摸了摸树杆,挥刀剜开了一道不浅的口子。奶奶趁香蕉树还没有渗出汁液,快速将手上的蕉柄削成合适的形状,插在缺口里。
吴从裸露的缺口里钻进香蕉树。
刚刚饱满新鲜的一挂香蕉逐渐枯萎扁塌,果肉消失。如果此时再剥开,只会看到几丝干巴的纤维。
吴舒展开身体,感受深深扎在土地里的根基,舒服地叹慰。
蔫巴的蕉“吧嗒”一下掉在地上,香蕉树上的伤口也很快愈合消失。
奶奶在香蕉树下刨了个小坑,把蕉皮埋在了地里。
‘太好了,这里只有香蕉的气息,干干净净。’
“是吧,”奶奶笑眯眯,“你可以借用我的‘眼睛’,看我看到的世界。”
香蕉树抖擞一下,树叶碰得哗哗响。
下一瞬,看到人眼中的五颜六色。
‘很鲜艳,但能感受到的信息变少了。’
‘香蕉是不是被你骗了?’
“不要急,人还有很多有趣的东西,值得体会一番。”
爷爷奶奶早出晚归,忙的几乎见不着人影。早上卖了饼,中午继续去批发市场买面粉糖盐油,下午伺候香蕉树。
桌上的菜从榨菜榄豉变回番茄炒蛋小炒肉。
直到两个月后的某一天,奶奶忽然不愿意做香蕉饼了。
冷飕飕的初冬,爷爷愣是急得满头大汗。
“老太婆,怎么突然就不出摊了?”
“我们家的香蕉用完了。”奶奶的话里也很惆怅。
“用完了好办,我去和隔壁村香蕉吴买。”爷爷听罢松了一口气。
“不行。”
“怎么不行?”
“别人的香蕉不行。”
“为什么?”爷爷问。
“那是别人的香蕉,做不出来的。”奶奶看着爷爷,眼神里的东西让人看不明白。
爷爷愣了愣,沉默了。
爷爷眼前似乎闪过白晃晃的月光,与那个不能忘记的夜晚的月光是同一道。
耳边静悄悄,静悄悄的。
太安静了,那晚上究竟有几道喘息?
人老了,时常会记忆错乱。
爷爷摇摇头,把乱七八糟的东西丢到脑后。
“那......这些材料怎么办?”爷爷干涩的声音说道。
“不知道啊,我们自己留着?”总不能糟蹋了。
挂历上这天是大雪,村里比镇上冷些,爷奶没有出摊。
我和弟弟难得起床了还见到爷爷奶奶,这段时间都是只给我们在锅里留一点热乎。
“奶,今天怎么没出摊?”
“香蕉用完咯,今天没有香蕉饼卖了。”
奶奶在院子里做馒头。
我俩好奇的凑着两个脑袋看。
奶奶做馒头手法粗糙,一会儿忘记放盐,一会儿放多了水,完全是个新手。
阿弟嫌弃地问奶奶:“奶,馒头能做出来吗?不如做面猴吧,我想吃。”
“我不想吃面猴,奶肯定能做出来!”我大声宣布。
于是早上,我们吃上了窝窝头。
奶奶叹了口气,“我忘记放酵母了。”
“没事没事,”爷爷洗了手走过来,“再煮个菜汤,配着吃刚好。”
“吃完了你俩赶紧去上学,别在这磨蹭。”爷爷嫌弃我们。
“爷,还有几天是不是冬至?”我问爷爷。
“还有半个月嘞。”
“冬至爸和妈会回来吗?”阿弟问爷爷。
“还没有来电话,回来应该会打电话。”
我和阿弟心里有了期待。
孩子去上学了,奶奶又尝试做了几锅馒头。最好的一次也是热乎的时候软和,凉了变得硬邦邦。
眼见着馒头这条路走不通,爷爷想了想,现在天冷了,要不就做面猴。
“咱们卖面猴吧,出餐也快。”爷爷看向奶奶。
奶奶又看向爷爷。
第二天,爷爷做上了面猴。
“爷爷做过饭吗?”
我刚这样想,弟弟就问出来。
“没做过可以学,爷爷啥不会?”爷爷嘴是硬的,手是软的,揪出来的面片儿煮得软绵绵。
撒上芫荽,面猴勉勉强强的出锅。
我们吃了上学去,不说什么。
回来的时候,停在小院门口的三轮车恢复了原样,支了三个月不到的小摊儿停了。
爷爷终究是要侍弄香蕉的。
两个星期一过,冬至前夕。我和弟弟心里的期待已经像将要熄灭的烛火,微弱不已。
不过那天晚上,我们终究等来了妈妈的电话。
“妈妈?”
“妹啊,在家有没有乖乖的呀?”
“有。”我谨慎地回答。
“阿妹真好,我听奶奶说了,阿妹每天和爷奶一起帮忙呢。”
“那是我应该做的!”我大声说。
“好好好,”妈妈笑着,“妈妈给你和弟寄了礼物,这两天应该会收到。”
“……弟啊,妈妈爸爸太忙了,暂时回不了家,家里就要你和姐姐多多帮手了哦。”
“我会的!我每天都和爷爷一起除草照看香蕉园,姐盛了饭也是我端的!”
“哇!阿弟太厉害了!那妈妈在外面工作也可以很放心家里了。”
小弟攥着手机的手发白,睁大的双眼突然涌出泪水来,说话哽咽,“妈妈!你什么时候回来?爷爷说明天是小年了!”
“很快了阿弟,妈妈明天赶不及,大年妈妈能回去。”
“好!”
“好!”
我俩异口同声,期待的烛火摇摇晃晃,‘哔卟’声炸了颗火星,又变得大朵。
妈妈的礼物寄的很快,不用两天,第二天就收到了。
爷爷帮我们去驿站拿了回来,我的是一套120色彩笔和画纸,弟弟收到积木模型。我俩喜极了,周末在家里鼓捣了两天。
“姐,我也想画画,你的画笔和纸借我吧!”弟弟期期艾艾地问我。
“你不是有本子?我借你笔就好了。”纸用一张少一张,我不舍得。
“哎呀,我先在本子上描摹,一会儿画得好了再画到画纸上,不会浪费。”
“那好吧。”我递给弟弟彩笔,又从塑料袋里拿了张纸给他,“你要画什么?画好了给我看看吧?”
“好好好,我第一个要给妈妈看!”阿弟含含糊糊地说,以为我听不见,抱着纸笔一溜烟跑了。
“小鬼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