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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 10 章 ...

  •   傅仲青的表情中却什么都看不出来,在龙腾卫的这袭黑衣下,昔日的君子之风丝毫不见,整个人如同一柄封起来的剑刃。

      “江小姐都能为了荣华富贵甘为贵妾,我为前途计,不择手段往上爬,不是很正常吗?”

      傅仲青淡淡地说,目光落在她淡施朱粉的脸上,发髻中插着的普通的白玉簪上,身上的浅碧色裙子上,突然问:“只是,你既有心攀附荣华,来赴华容公主的赏花邀约,怎么穿得这般素淡?”

      说到素淡二字,他之前与江如婉针锋相对的嘲讽似乎都不见了。

      有那么一瞬间,江如婉几乎听出了其中温和的意味。

      定睛一瞧,又还是黑衣下面目难辨的傅仲青。

      江如婉粲然一笑,“也许是上次华服盛装没有吸引贵人的目光,这一次换个风格,总有人喜好这种风格,不是吗?”

      傅仲青原本生出的些许柔和心绪荡然无存,不知为何,对着这样姿态的江如婉,他总有一种想堵住她的嘴,让她别说话的冲动。

      这样笑得肆无忌惮的江如婉,和上次盛装打扮的江如婉,都一样令他陌生。

      他正要开口,前方却传来一阵由远及近的脚步声。

      江如婉还没有反应过来,已经被他拉到了旁边的假山之后。

      江如婉不明所以,当下只能顺着脚步声望过去。

      是一群贵女,是先前猜测傅仲青身份的那几个,还有一个面生的,虽然面生,但在人群中格外突出。

      并不是因为她多么国色天香,而是在春寒渐渐褪去的今日,她还穿着厚厚的棉袄,白色的绒毛边边虽然让她显得颇为可怜可爱,但也让她有几分格格不入。

      看起来身体不太好的样子。

      除去这一点,她的行为举止也和京城贵女的落落大方迥然有异,气质中有股少见的怯弱。

      这群人以那个猜出傅仲青身份的贵女为首,她用看一朵野花看一只麻雀的眼神看着怯弱贵女,语气内敛,却带着隐隐的自傲。

      “乔舒语,你平日里住在我家,作出一副我见犹怜的样子也就算了,怎么出来还是这副样子,倒叫人说我们府上教导无方了。”

      江如婉面色古怪,想起前世听过的一桩旧事。

      当今最有权势的女人,皇后当仁不让,皇室之中是华章公主,还有一个宗室之外的,芙阳郡主也算一个。

      她封号郡主,却不是宗室之女,而是安平大长公主的女儿,因为大长公主和今上关系亲厚,作为大长公主唯一的女儿,三岁受封郡主,自小备受宠爱。及笄之后,嫁的郎君是宣和年间的探花郎。

      探花郎虽然身世不显,由寡母抚养长大,还有一帮不省心的亲戚,却是个有主见的人,且对郡主一心一意,不因为彼此的身份差距心生怨怼。

      然而就是这样一对令人羡慕的夫妻,却闹出了一件惊人的真假千金事件。

      事情还要从探花郎那群亲戚说起。

      探花郎未得志的时候,孤儿寡母受尽委屈,大冬天常常连炭火都烧不起,还要寡母做针线补贴家用。一朝得志,亲戚们闻着肉香就来了,极尽阿谀奉承之态。

      对于这样的亲戚,探花郎自然没有什么情分可言,但今上登基的前十年,试图以仁孝治天下,大长公主和今上感情亲厚,探花郎作为芙阳郡主的夫君,不能打皇室的脸,只能和那些亲戚维持表面的情分。

      表面情分和些许好处根本满足不了狼子野心,探花郎亡父唯一的妹妹,因为儿子疾病去世,带着怀有身孕的儿媳妇入京投奔探花郎,好巧不巧,儿媳妇的预产期和芙阳郡主对上了。

      两人先后两天都生下女儿,探花郎的姑母趁着郡主产后沉睡,移花接木,掉包了两个婴孩。

      郡主出了月子之后,探花郎本来想把姑母送回老家,奈何姑母的孙女太小,只得在京中安排了一个宅子让她们住下。几人倒也没有说什么,安安分分住了下来,只说孩子周岁后就回去,但时不时会过来见芙阳郡主。亲戚探望,探花郎也不好拒之门外。

      芙阳郡主的女儿四五岁的时候,得了天花,府中没有人能够近身伺候,探花郎姑母知道之后,挺身而出,把小孩照顾得无微不至,最后痊愈。

      经此一事,探花郎不好再提把姑母几人遣送回家的话,又因为救女之恩,消散了恶感,后来经郡主同意,索性让姑母几人住在府上。

      只是幼年时还对姑母颇为亲近的女儿,随着年龄增长,和她们的关系越来越差,尤其对和自己只差一日生辰的表妹,几乎是处处针对,和她交好贵女都知道。

      直到事情败露,大家才知道,平日里表现倨傲的是假千金,怯弱的才是真千金。

      江如婉对于这桩旧事会这么清楚,是因为韩王未来的正妃正是芙阳郡主的真千金,乔舒语,后来改回吴姓了。

      韩王娶正妃的时间比较迟,那时候她已经去了云州几年,但对于死对头江若兰有关的事情,还是留了心。

      此时知道面前这个形容怯弱的贵女竟然就是乔舒语,不由生出一点微妙的感觉。

      不仅因为江若兰,更因为乔舒语的气质委实是京城独一份。

      时下崇尚明艳之美,不但皇宫贵族如此,就算是小有余财的中产家庭,也不会把女儿培养得畏畏缩缩,也不知道乔舒语寄住在郡主府,接受的是怎样的教养?

      当然,想也想得出,肯定不是芙阳郡主的锅,多半是探花郎姑母及其儿媳所为。

      面对此时还是芙阳郡主女儿的吴含月明晃晃的奚落,乔舒语眼中很快带了泪花,低头强忍着泪水不掉下去,讷讷道:“对不住,表姐……”

      吴含月冷冷看了她一眼,眼中是呼之欲出的厌烦。

      她不懂,为何这个隔了三万八千里关系的表妹要住在自己府上,就算她那个不省心的祖母救过自己,给点金银就好了,还攀上自己家了?

      又为何,这个表妹总是怯生生被自己欺负的样子,她就不能挺直腰板好好说话?

      旁边另一个贵女显然再了解她不过,笑着道:“公主刚刚遣人来了,说是前方牡丹开得正好,请我们过去呢。”

      “那便过去吧。”众人面前,吴含月不好做得太过分,便不再管乔舒语,转身走了。

      江如婉和傅仲青俱有点无言。

      江如婉正打算悄悄离开,前方又来了一人。

      韩王今日来赏花会,说是为了江如婉也不为过,花朝节后,那个几面之缘的少女就深深留在了他的脑海中,但不知为何,这一次的见面却不如预想中顺利。

      他甚至觉得,江如婉在避开她。

      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心中郁闷,也不想和其他人应酬,见到面前这个面生又怯弱的少女,直觉便是换一条路走。

      哪知道,就在他转向另一条路的时候,在原地呆立半天的乔舒语,从呆愣中回过神来,迈开步子才走了几步,就脚下一崴,摔在了地上。

      她的样子好不可怜,哪怕是局外人江如婉,也看得出她并不是故意的,而是身体孱弱加上神思不属,这一摔,身上穿得臃肿,一下子竟是站不起来。

      韩王听到这边的动静,犹豫了一会,还是对于陌生人的善意占了上风,转过身,朝这边走过来。

      “小姐,你怎么样了?”

      乔舒语刚刚是看到有个人朝这边走过来,中途改道的,但是她习惯了低头不看人,并不知道来的是谁。

      当然,现在也不知道。

      她虽然有时候会在祖母的叮嘱和郡主的允许下,跟着吴含月参加贵女聚会,但吴含月对她并不好,从来不会对她介绍那些贵女贵公子的身份,吴含月身边的人,也把她当空气看待。

      她愣愣抬起头,对上的就是一张稍显关切的脸。

      这个华服年轻男子,哪怕不知道身份,从穿着打扮上也看得出,身份不凡。

      最重要的是,他眼中没有其他贵公子对于普通人的漠视,而是有陌生的善意。

      虽然并不明显,但对于没有感受过温暖的人来说,已经很多了。

      耳边传来一声轻声的嗤笑。

      不知何时,傅仲青站在了江如婉极近的旁边,他站得那么近,令江如婉觉得,自己只要稍微动一下手臂,就能碰到他的胳膊。

      虽然知道他站近一点说话,才不会被不远处的两人听到,江如婉还是有点不习惯,但不想示弱,显得怕他的样子,站在原地没动。

      “这就是你看上的贵人,他能对你温柔,也能对其他人温柔,呵。”

      江如婉的第一反应是愤怒。

      傅仲青说话好生有趣,韩王什么时候对她温柔了?

      只是现下两人站的位置尴尬,抱着暂时不宜起冲突的想法,她压下了辩驳的冲动,冷冷看了他一眼。

      心中随后生出一种惘然。

      假如是真正情窦初开的年纪,假如她对韩王有意,见到韩王这般对待另一个少女,哪怕只是对陌生人的善意,她也是会不开心的吧?

      但是,此时此刻,看着面前的人,她的心中,竟然没有一丝一毫的波澜。

      除去对韩王无意,更重要的是,她所有的情感,都在前世消耗干净了。

      情窦初开的青涩懵懂,两情相悦的相知相许,在现实中撞得头破血流之后的心如死水……她曾经所有的情爱,都付给了一个人。

      而那个人,今生再见,竟是这般场景。

      闭了闭眼,再睁开眼睛,江如婉眼中的惘然已经尽数消失。

      前生,终究是前生了。

      不远处的韩王,已经在手中垫了一块帕子,伸手示意乔舒语搭在上面,然后手臂用力,把她拉了起来。

      乔舒语满面通红,连胜道谢:“谢谢你,谢谢你……”

      韩王看出了这个少女不善言语,摇摇头表示不必客气,转身走了。

      留下愣愣看着他背影的少女,站了许久,才轻轻拍了拍刚刚崴过的左脚,慢慢走了。

      江如婉也看着韩王的背影,想着,这两人之后结为伉俪,是否缘起于此次相遇?

      注意到江如婉的视线,傅仲青脸色更冷一分,但看到她清淡如碧影清江的装扮,终究把心中将要破土而出的什么东西压下。

      压着情绪,他缓缓道:“你和她的仰慕,对于韩王来说没什么不同,他这样的天之骄子,你们注定是没有希望的。”

      他一把握住了江如婉的手。

      温热的手心贴着江如婉微凉的手背,眼中再无讥诮嘲讽,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很深的东西,又或者只是很浅的告诫,只是用这种貌似深重的语气说出来。

      “不要只看那些好吗?问问你的心,那些真的是你想要的?”

      江如婉半晌不语,用一种怪异的眼神看着傅仲青。

      傅仲青的话,仿佛不知道乔舒语的真千金身份。

      假如他知道乔舒语是真千金,就知道,她重新拿回自己的身份的时候,她的仰慕就是有用的,前世也证明了这一点。

      当然,也有可能,是傅仲青明明和她一样是重生的,却故意这么说,只是为了掩盖重生的身份。

      一时之间,江如婉难以判断。

      如果他没有前生的记忆,在初次见面并不算愉快的前提下,这次又和自己说这样的话,是两人之间必定会有纠葛?

      更让她好奇的是,如果他有前生的记忆,却装成什么都不知道,他想做什么?

      想到这里,她勾唇一笑。

      今日素净打扮的脸上,竟然有了一种灼灼其华的灿然。

      “她的仰慕,真的没有用么?假如她不是现在的身份,那么,从新生爱慕到结为佳偶,是不是水到渠成?”

      傅仲青面色一变,问:“你什么意思?”

      江如婉看他一眼,没有解释。

      事已至此,她几乎是明牌了。

      她不怕坦白,她是重生的,她有前生的记忆。

      她倒要看看,傅仲青如何应对?他,又敢不敢?

      “我什么意思,你当真不知道吗?”看着傅仲青覆上寒霜的面容,她心中第一次生出快意,这一次针锋相对,尽管仍旧不知道傅仲青的立场,但是她赢了。

      如果傅仲青不是重生的,那么她掌握了比他更多的消息;如果他是重生的,那么她至少在心理上胜过一筹,傅仲青不敢坦白,她敢。

      她不需要傅仲青来告诉她,该怎么做,要怎么做,该不该爱慕荣华,要不要追逐富贵,他以恨铁不成钢的语气劝诫他,他凭什么?

      不管过去曾是怎么样的人,此时此刻,她就是这样的人。

      轻启朱唇,江如婉含笑道:“傅公子一介小小的千户,在我的眼中属实不算什么,如果傅公子愿意为了前程全心全力攀附那位大人物,本质上不过是和我一样贪慕荣华权势的人。”

      “你,又是否问过自己的心,那是你矢志不渝追求的吗?”

      说完,她就要抽出自己的手。

      然而,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都没有办法抽出来。

      半晌,傅仲青笑了,迎着江如婉不解又愤怒的目光,慢慢把江如婉的手放在唇边,轻而又轻地在上面印下一吻。

      “你既然这么说,那是不是等我有了无上的权势,就可以对你为所欲为?”

      姿态亲昵,语气温柔,有那么一瞬间,江如婉简直以为,傅仲青还是前生那个温润如玉的翩翩君子。

      除了现在彼此不适合这般亲昵的身份。

      傅仲青亲完她的手,目光牢牢锁在她的唇上,江如婉平白生出一点战栗,仿佛他下一刻就要俯身下来,做些什么更过分的事情。

      “如果不是你今天打扮成这样……”

      江如婉根本没听清傅仲青说了什么,因为在同时,他放开了她的手,一得到自由,江如婉立刻后退几步,警惕地看着傅仲青。

      傅仲青面色如常,仿佛刚刚亲她手背的人不是他。

      “别担心,在我还是一介小小的千户之前,是不会对你做什么的。”

  • 作者有话要说:  补了1600字,前段时间一时冲动写的,存稿用完了,没啥人看,也没反馈,作者要专心搬砖近期不写了,抱歉,祝看到这里的工作加薪,学习进步,诸事顺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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