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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遇祅 ...

  •   道长名叫季禾,带着众师弟,扮作去晏城的商队。

      此前尉迟皞见着季禾所佩的剑,剑柄上刻着的紫藤,他便有了些印象。

      凡间如今,有两个互为抗衡的国。一是晏国,是尉迟钦要报恩的国,也是被疠疫侵扰的国;二是平晏国,一个趁着晏国被疠疫侵扰,几次发起进犯的国。

      季禾所入的仙道一派,名为奉山派,道观建于晏国境内、晏城城外的奉山之上。疠疫横行之时,奉山派领过晏国皇帝之命,办过一次祭神大典。

      祭神大典上,尉迟皞瞧见了奉山派所奉的奉山山神神像。

      那是个盖着盖头的无脸神像,甚是奇怪。而后是那刻着紫藤的剑柄,像是尉迟府上栽养的,甚是亲切。

      尉迟皞身边的阿嬗,打了个哈欠。

      “阿嬗可是困了?”

      “有点。”

      马车上,他们能枕的只有货箱。路途颠簸,难免不适。

      尉迟皞拍拍自己的肩膀,道:“那阿嬗先睡会儿,到地儿了我叫你。”

      阿嬗就这么靠了过去。尉迟皞一个激灵,连忙再歪去些身子,好让她靠得再舒坦些。

      本是一阵暗喜,可尉迟皞连忙又克制起自己来。

      不可想不可想……

      ……就一点就一点……

      阿嬗姣好也!

      马车在末,交谈在前。尉迟皞竖耳听着,得知是要进镇了。

      只是一进来,尉迟皞就觉察到了一丝不对。

      那是一种排斥,对不允跨越的对立,带着不予交涉的敌意。

      越往镇子里去,这种感觉就越强烈……

      后颈异样。

      本就心绪不宁的尉迟皞慌乱抬了手去,却被不知何时醒来的阿嬗摁了回去。

      阿嬗未言,仍是枕着。尉迟皞立时心领神会,阖紧了眼。

      极轻的脚步声很快便折了回去。而后马车停进无人小巷,再而后是良久无声。

      待马车再行之前,后颈的异样消了。

      那符箓对他同样是不起什么作用,拿不定的尉迟皞索性跟着阿嬗接着装睡,直到马车再停,季禾来唤。

      “到客栈了。”

      担心方醒的尉迟皞会踩不稳脚,季禾伸手撑了一把。尉迟皞有样学样,在阿嬗下车时,也撑了手去。

      阿嬗称身子不适,下了马车径直上了楼。尉迟皞称去给阿嬗送饭,端了两份走,没有同季禾他们一起在客堂吃。

      阿嬗亦是上神,可尉迟皞不是。他只是个上仙,跟凡人一样会渴会饿。

      于是饿了好几顿的尉迟皞礼貌了两次,便不客气地把阿嬗那份也对付干净了。

      “你是不是想问,方才发生了什么?”

      “嗯嗯!”

      尉迟皞向阿嬗凑去,阿嬗也向尉迟皞倾了倾身子。

      “有祅啊,吃人的那种。你仔细闻闻,四处都留有细微的血腥。这只祅很谨慎,也可能有凡人在帮她。”

      “啊?!那那那那只祅会来吃我们吗?”

      阿嬗看着满脸震恐的尉迟皞,反问道:“你是人?”

      尉迟皞想起自己只是一只小狐狸,连忙拍拍自己的胸口,安抚自己。

      阿嬗直回了身子,接着道:“还是要小心些。那些符箓,对你也有些反应,别让他们察觉到你的身份。”

      “若、若是被察觉了,他们,会来打我吗?我我我、我打不过他们的吧?”

      阿嬗瞧了尉迟皞一眼,道:“你毕竟是小仙,他们那些能耐,要取你的小命,还是有些困难的。最多就是,挨几下打,受些疼而已。”

      阿嬗拍了拍尉迟皞的肩膀,哭丧起脸来的尉迟皞咬起了筷子。

      “那,阿嬗呢?”

      阿嬗啜了口茶,淡淡道:“连上仙都修不到就跑来打上神?他们怕是想换口碗用饭了。”

      天色已黑。这里不是什么都城,这里只是一座小镇,没有彻夜灯火,没有笙歌不断。收摊的收摊,用饭的用饭,风在街巷,更冷了几分。家家户户的一盏油灯,亮起屋内一角,暖不着镇子外的树影瑟瑟。

      “不过道士在凡间,也算是体面的身份了,他们为何还要扮成商队呢?”

      “若你出了这门,去客堂上大喊一声‘我不是人,我是狐仙’,你猜猜,你会被怎么样?”

      抓起来,捆树上,扒掉狐皮做衣裳?尉迟皞缩了缩脖子,又攥了攥自己的衣裳。

      这些话是姜午的狐狸拿来吓唬不听话的小狐狸的。对那些胆子小的小狐狸来说,确是够用。

      虽然道士在凡间,也算是个体面身份,但对寻常人家来说,祅魔、仙道皆为渺远,碰上了,多是一场祸事。凡人拜仙拜神求顺遂,就是意望自己不要碰上什么祸事。

      “阿嬗阿嬗,我刚下车时,又是哈欠又是揉眼又是伸懒腰的,是不是装得太刻意了些?”

      “嗯,不错,知道反思了。”

      “呜……”

      隔天起了早的尉迟皞,懒腰伸到了房门口。

      季禾瞧见他,打了个招呼。

      “尉迟公子和姜姑娘不急着去晏城吧?”

      “不急不急。”

      “那就好。商队会在镇上停留几日,休整一下再出发。”

      “我们都行。”

      季禾点了点头,忽而又道:“对了,我昨日瞧着姜姑娘的脸色不大好,恐是受了惊吓。若是不介意且有需要的话,我可帮忙瞧瞧。”

      季禾没有明说,他是恐自己追袭的那只狐祅,在那位姜姑娘身上留下什么伤人的法术。而尉迟皞是恐季禾对他们的身份存疑,连忙要搪塞过去。

      “多谢季公子好意……不过,应该没什么事。大家闺秀嘛,日里不常出门,出门就易疲累。正好趁这几日歇息歇息,也就无事了。”

      见季禾又点了头,尉迟皞才松了口气。

      两步之后,季禾欲言又止,还是说道:“婚姻之事,毕竟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尉迟公子仪表不凡,我与公子交谈下来更觉公子高风亮节。纵然两国不和,交战未止,但你们情比金坚,两家也有过交情往来,想来是会理解的。”

      “好、好,借季公子吉言,等回去了,我定与我哥哥好好谈谈。”尉迟皞抿了抿嘴,又道,“落脚后,也会给姜家去封书信,报个平安。”

      季禾再听,脸上是更欣慰了。

      尉迟皞这样的富家子弟,季禾见过不少。只是心高气傲的太多,而贪图权势、盲从追捧的也太多了。对那些人来说,他们有他们的道理,任何贰言都是觊觎。

      相比尉迟皞,不嫌自己多嘴多事,他人之见谦恭听之,是属难得。

      而难得的尉迟皞见那欣慰,只当自己是又躲过一遭,暗暗地再松了口气。

      季禾那番话,是尉迟皞昨日编出来蒙混他们的。他说自己与阿嬗一眼定了终身,但碍于这个碍于那个,总之诸多因由,总之他带着阿嬗出走了。

      当时尉迟皞不住说着,声情越发并茂。季禾几次欲言又止,几个年纪小的已然啜泣。

      而阿嬗呢……哦,在一旁未言一句,把深闺女子的形象树立得非常好!特别是被自己冠上“未过门的妻子”时,只是掩嘴轻咳。

      用着早饭,季禾问尉迟皞要不要一起去街上采买。

      上街啊肯定乐意啊。尉迟皞忙点头应下了。

      应下后的尉迟皞总觉着自己身上有束目光,那种带着些许怨气的。尉迟皞巡视一周,发现是隔壁桌的一位师弟。那位师弟发现尉迟皞看向自己后,连忙把头扭走了。

      尉迟皞品了品那目光。就好比先前有人看阿嬗时,自己心里的那一阵不爽。

      那位师弟,尉迟皞记得。不论何时或何地,时常围在季禾身边的那位。尉迟皞心里一阵惊疑,不解对方对自己能有什么不爽的。

      难不成,是不爽自己身边有阿嬗吗?尉迟皞摸了摸光净的下巴。那是得夸一下他有眼光。

      但有眼光归有眼光,他惦记阿嬗,是万万不对的!

      想到这里,尉迟皞狠狠地不爽了回去。感受到了目光,那位转过头,见对上的又是尉迟皞,越发尴尬起来,把头再扭走了。

      镇子不算大不算小。主路修得宽敞,各条巷子也是平整,屋宇不破,衣裳不旧,各家有各家的生计,各家也有各家的盼头。

      只要战火和疠疫不延绵到这里,日子总不会过得太差。

      在一家点心铺子,尉迟皞拿起一块绿豆糕就往鼻子送去,挨了老板娘一声呵斥。

      这是姜午狐狸都有的习惯。奈何凡间几趟,尉迟皞总也改不掉。

      忽而,街上叫嚷,声声凄厉。

      “那不是翠兰吗?”

      “是啊,她男人也不见了!我就说嘛,咱们镇上出了狐狸精了,男人都被狐狸精勾引走了!”

      老板娘收回了耳朵,叹了句:“唉,害人呐……”

      季禾询问道:“镇上出了狐狸精,是真吗?”

      老板娘见季禾和尉迟皞是一伙儿的,也没给他什么好脸色。

      尉迟皞见状,掏了银两出来,摆在老板娘的算盘边上,道:“您看够多少绿豆糕,我都要了。”

      老板娘的目光停在银两上挪不开,嘴上的笑和嘴里的话一样盛。

      “赶紧的,给这位公子打包绿豆糕!两位还要点什么不?别看我家店小,味儿可是这镇上的这个。”老板娘比了个大拇指出来,乐呵呵的,“可不是我自夸啊,出了这门儿,可不好再找这么好吃的糕点了!”见尉迟皞收了糕点,没有继续要买的意思,老板娘连忙又道,“哦对了,打听事儿对吧?狐狸精?唉这个事儿吧,最早是在……三四个月之前了吧,就跟这儿隔着两条街出的事儿。夫妻俩啊感情特别好,那阵儿也没见他们吵过架,可那男人啊说不见就不见了!”

      “三四个月?!那没过找道士,伐过祅吗?”

      “哎哟您是大老板,做的是大买卖。咱们这镇子又偏,日子又苦的,哪家能做上点买卖都是祖宗保佑了!哪有闲钱去雇什么道士伐祅啊?!再说了,这祅也不是天天出来吃人,本来我们都以为是那些个男人啊跟着谁家的漂亮女人走了,直到镇上的老嫠妇说自己看见了,才知道是狐祅作的祟!”

      季禾又问道:“那位老嫠妇住在何处?”

      老板娘一脸好奇地反问道:“老板您对这事儿怎么这么上心啊?”季禾语塞,老板娘却继续叨去,“她家呢,是南街最里面那户。不过啊她平日里有些疯疯癫癫的,疯去了哪儿、什么时候能回来,我就说不准了。”

      路边的女人大抵是寻累了,一屁股坐了下来,可眼泪不止。不管见着的是不是问过的,她都会再问一遍“你有没有见过我男人”,再哭一句“我男人不见了”。

      对于一些倚仗男人的女人来说,失去丈夫还是失去丈夫的心,都是塌天的祸事。

      季禾看着。

      一边要低声下气求人,一边要被人指指点点……实为无奈。

      季禾一口气叹出,再问道:“那三四个月前,镇上可有来过什么外人?比如特别漂亮的,或是特别有钱的?”

      老板娘打着算盘,忖了忖,道:“不算是外人,就镇上高老板的女儿回来了。高家是咱们镇唯一一家坐得起轿子的,回来的时候好多人都瞧见了。其他的人嘛,大都是别的镇子上的或是村子里的,来咱们这儿做买卖的。”

      有人来送酒,店里的伙计出门去取,麻利地搬进了屋。

      老板娘见尉迟皞和季禾好奇,解释道:“这个是咱们镇的蛇酒,有滋阴壮阳之功效。可不是我自夸啊,要是出了咱们镇,可不好再找这么好的蛇酒了!两位老板来一坛?”

      尉迟皞和季禾连忙摇头。

      季禾再问了些高老板女儿的事,临走时也挑了些糕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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