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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1、现时(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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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见单琼的父亲单羬时,沈业是紧张的。
来之前,单琼说,她已经和父亲说过,关于他们的事情了。
那是早些年,他刚入大学,入了社团,见到学姐单琼。
单琼性格很好,能力很强,被很多人喜欢着。
当然,包括沈业。
喜欢单琼的,有敢说的,有不敢说的。
不敢说的,也当然,包括沈业。
沈业是个孤儿,性子寡淡,不擅也不喜和谁有什么交际。至于他入社团的原因,也仅仅是当时单琼手里的传单发到了他的手里,还问他要不要加入。
于是他加入了。于是在单琼要退社时,他也退出了。
单琼是副社长,要毕业,自然就得将担子交到下一个社员的肩上。
社员们都知道,也都不舍,以后虽然还在一个学校,但偌大的大学,不同的专业,不够他们再见到单琼。
沈业也知道,也不舍,可他不敢说,一如他在社团里的这两年。
这顿饭,眼看着也要散了。无人在意的沈业撑起身子,提前去外面吹吹风,醒醒酒。
他喝得并不多,只是他的酒量并不好。
他靠着墙,看着满灯的街。
“……单琼……”
他喜欢单琼,可他不敢说。
光论一个家世,他就和单琼天差地别了。
可是……可是单琼……
“我真的,很喜欢你……”
“我也喜欢你啊,沈业。”
“……”
“沈业?”
“我、我的意思……我是想说……我、我很尊敬你,学姐……”
“啊,这样……”
沈业的手撑在墙上,想直直身子,也想抬头去看看单琼。可随即一声唤,单琼一声应,他们只能往回去。
“学姐,你考研复习得怎么样了?”
“还好,勉勉强强吧。”
是了,她还要考研。
传闻,她要考的是一个离这里很远的地方。
但不管在哪里,他和她之间的距离,或都是他一辈子,都企及不到的……
毕业的日子很快便近了。
单琼很忙。没有跟单琼一个专业一个年级的沈业是更难见到单琼的。
就是一个消息,都难有。
就是有,他也不敢去找她。
沈业就这样拖着,直到放假,直到开学,最后直到,自己毕业。
沈业考上了研究生。
为了能走过单琼走过的一步。
哪怕这一步已经没有单琼了。
再听到单琼的名字,是意料外。
那时的沈业毕了业,已参加工作好几年。
那天他要去见一个客户,客户正带着在外地多年才回来的女儿。
那个女儿,就是单琼。
单琼还是单琼,像是刚见时的模样,也像是分开时的模样。
沈业伸了手去,礼貌地握了握。单琼的父亲拉着单琼入座,沈业便与单琼心照不宣地没有提起认识的事情……
“怕什么呀小沈?你和琼琼的婚事,还是我一手撮合的呢。”
连忙接着下茶的沈业端着不敢喝,只点了头去。
沈业与单琼,是单羬撮合的。
那顿饭,单羬看出单琼与沈业之间似有什么,且不知为何两个人有意无意地互相避着,他便留了意,找人多方了解了一番。
沈业背景干净,与单琼只在大学社团时有过交集。毕业前成绩优异,工作后没什么差错,是个出色的。
“琼琼跟你说过,我提的条件了吧?”
单琼开口想要打住,但沈业示意无碍。
“关于我入职的事情,今日也是特来和您说的。我手上的项目,是还在重要阶段,如果我就这么甩手不干来您手下做事,我的人品您怕是得重新考量。所以,得请您等我完成手上的项目,并完成交接工作后,再听从您的打算和安排。”
单羬点了点头,没有生气的意思。
“琼琼喜自在,不喜上班,也不喜生意上的往来。所以啊,我之后的打算,就是公司逐步交到你手里,你也得好好地干,这样琼琼才能一直无虞下去。”
“爸……”
“还有啊,”单羬支了支身子,道,“你们得要个闺女,啊,而且呢,得像我们琼琼!”
“爸!”
“你妈妈的盛世容颜啊,要传承下去,不能断的!”
“爸!!!”
“我去看看饭备好了没!”
单羬说罢便逃了。单琼看向沈业,两人一时都有些尴尬了起来。
(2)
夜,二十一点。
看着手机屏幕上母女俩合照的沈业,突然接到了电话。
是单琼打来的,电话那头还有单羬。
“别急,朏朏她、她最后是……”沈业注意到敲门声,随后是被佟裘领进来的单朏,门外还有龚郑,看起来是正要一起下班的,“没事没事,她在我这儿,她没事。”
让佟裘和龚郑抓紧重新下班后,沈业前前后后瞧了单朏一圈,又将电话交给单朏,要她跟单琼和单羬报平安。
“今天很晚了,你也早点回来。”
“嗯,我这就回去了。”
“路上小心。”
“好。”
挂断电话的沈业这就又投了目光到单朏身上。
单朏昂着头,也正投着。
她本来是不惧的沈业的,虽然沈业是她爸,但她爸、她妈还是她外公,总之这个家里,她从没受过谁的训责。
但刚电话里,单琼又急又气的声音,她尝了挨训的滋味,这便担心起沈业会不会也让她挨顿训。
沈业是想训责一顿的,毕竟她一个人一声不吭跑来了这里,还把家里给她的电话关了机,让家里上下好一顿着急。
但沈业吐了几口气,念着单琼也刚训责过,这便先蹲下了身。
“朏朏,你怎么,你是怎么到这儿来的?”
单朏抓了抓手里的猫咪玩偶,道:“因为你又不回家,所以我来接你。”
“爸爸不回家,是因为爸爸还有很多事情要做。朏朏上周没做完老师布置的泥塑作业,不也被外公留了堂,一起在幼稚园做完,才能回家吗?”
“哦,这里也有老师,然后你总是做不完作业,所以总被老师和外公留堂了,对吗?”
沈业想了想,一时也想不出更好的解释,这便点了头。
他抱起单朏,决定还是先回家。
“这个玩偶,好像不是爸爸妈妈和外公买的?”
单朏将猫咪玩偶再向沈业递去两分,骄傲道:“是仙子姐姐从娃娃机里,抓给我的!公司也是仙子姐姐带我来的。”
“那你跟仙子姐姐,道过谢了吗?”
“道过了!”
“那你有问仙子姐姐的名字吗?”
“嗯唔……我忘记了……”
沈业没有追问,他想着应是哪个好心的人,带着单朏来的公司,待明天查了监控,记下模样,再好好地谢一谢她。
“回去了,跟妈妈道个歉。下次再想来公司找爸爸,一定要跟妈妈或者外公说,要他们找司机叔叔带你来,记住了吗?”
单朏没有应。沈业注意到她只是玩着手里的猫咪玩偶,嘴巴一撅一撅地。
沈业摸了摸她的头,道:“朏朏一个人出来,可厉害了。但爸爸妈妈和外公胆子小,见不到朏朏就心慌。所以朏朏下次出来前,说一声,好让爸爸妈妈和外公,定定心。”
单朏歪着脑袋想了想,道:“外公心脏不好,要吃定心丸。朏朏也是定心丸,那爸爸妈妈和外公,是会吃了朏朏吗?”
没来得及点头的沈业忍不住一笑,无奈道:“朏朏常在爸爸妈妈和外公的身边,就有定心的作用了,不需要再吃了朏朏。但朏朏要是再这样一声不吭地跑了出来,爸爸就把朏朏做成定心丸。”
单朏虽不惧沈业,但这个年纪的孩子,终究多少还是会惧一点恐吓。
于是她又撅了撅嘴,沈业知道她这是应下了。
回到家的单朏又被单琼和单羬前前后后看了一圈,而后在放心下来的单琼要蹙起眉头的时候,识趣地道了歉。
单琼带单朏去洗漱了。待她们洗漱完,沈业也与单羬说完了公司的事,这便也要去洗漱了。
单朏却拉着单琼和沈业,一并坐回沙发,瞧起了单羬。
这瞧了有好一会儿,在单羬终于不自在起来的时候,单朏才开了口。
“我多方了解过了,公司是外公的公司,工作是外公给爸爸的工作,对吗?”
“对啊。”
“那为什么外公天天在家里,爸爸却天天在公司?”
“因为……这个……”
“不管因为什么,既然公司是外公的,那外公总不去公司,总是不对的。像是我们幼稚园,小朋友还是园长、老师,都是要去的。所以,外公不应该总是让爸爸在公司,也不应该总是把工作给爸爸,害得妈妈总是偷偷想着爸爸。”
单朏义正言辞,某爸爸和某妈妈低头轻咳。
想笑的单羬这便被那轻咳打住了。
他直了直身子,道:“那朏朏呢,不想爸爸吗?”
单羬这问突然,某爸爸和某妈妈抬头去看。
单朏的小身板挺着,小嘴巴叹着,摇头道:“说来惭愧。当年我若在,我是不会同意这门婚事的。”
沈业崩溃地笑着,单羬笑到崩溃。而单朏,被单琼抓去睡觉。
(3)
裳含霜,靴履雪。
沈业意识到自己喜欢单琼这件事情,是在单琼演奏箜篌的时候。
沈业没有见过雪山,他们所在的城市也没什么雪下。
算得上雪的,只在单琼的箜篌间。
满山风雪,再无他物。空,也非空。
他意识到,自己或许不会是喜欢雪的人,但他会是喜欢单琼的人。
喜欢到,哪怕满山风雪,再无他物,只要是单琼所在的,再冷、再空,他也要去到、寻到……
声止。
他不知道自己寻到了没有,他只知道他被寻到了。
他一顿,随即向那目光回了笑。
在满山不休的风雪间,在座无虚席的剧院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