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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乱煞年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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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文清拿起信封，靠在宽大的沙发背上。他右手从颜泠的腰部穿过，打开信封。
颜泠随意地将手搭在池文清的脖颈后，头靠在他的胸前，探头去看那封信。
信的正面印着八方集团的LOGO，封口处印着烫金的纹饰，一只振翅欲飞的蝶被困在圆圈内。
颜泠好奇地摸了摸蝴蝶，他可没听说过八方集团的吉祥物是脆弱的蝴蝶。
池文清看了图案半晌，挑了挑眉，打开信封。
是八方集团的新闻发布会邀请函。
……
缠绵婉转的女声划破黑暗，全息投影设备在舞台中央投影出一道飘渺的白色光影。
“梦回莺啭，乱煞年光遍……”
伴随着昆曲悠悠扬扬的水磨调，那道光线也越来越明亮，舞台渐渐显现出来。
桃红柳绿，繁花似锦中，一位身着淡粉衣衫的少女扭摆着婀娜腰肢，甩着水袖，娉娉袅袅地出场。
那女子瞧上去约莫十六七岁，寐含春水，肤如凝脂，端的是一副好样貌。她身着粉色牡丹烟罗软纱，逶迤白色拖地烟笼梅花百水裙，身系软烟罗，行动如弱柳扶风。
“翦不断，理还乱，闷无端……”
舞台上投影出一台梳妆镜，女子端坐镜前，一旁的丫鬟细细为她梳妆打扮。
“云髻罢梳还对镜，罗衣欲换更添香……”
池文清坐在台下，有一下没一下地捏着颜泠的手指。一副银边眼睛架在他高挺的鼻梁上，他聚精会神地看着台上的景象，神色在黑暗处看不真切。
舞台下坐着的集团的高层和相关投资人与合作方都聚精会神地观看着台上的表演，脸上皆是神往之色。
在信仰熹微的新星纪，人们仍然对几百年前的事物抱有追溯之思。
细看台上的表演者，原来都不是真人，而是仿生人。
光阴在细腻婉转的唱腔里悠悠而逝，一折《惊梦》进入了尾声。
“……有心情那梦儿还去不远。”女子轻甩水秀，轻移莲步。
黑暗如墨，从四下笼罩上来，曲调音量慢慢降低，唱词渐渐听不真切，舞台沉睡在黑暗之中。
四下一片寂静，仿若刚刚所见到的绚烂的景致只是一场梦。待到楼顶金碧辉煌的灯光亮起时，才有絮絮的说话声响起，不时有“啧啧”惊叹声。
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适时地走上台，发表了一番慷慨的致辞。
“八方集团最新研制的新品——游园系列仿生人。”产品工程师在一旁讲解产品，各大媒体手中的相机“咔嚓咔嚓”地闪个不停。与此同时，电视台也实时直播了八方集团的新品发布会。
“我们通过手术将芯片植入仿生人的卷积神经网络，使其探索与模拟人的学习机制，成为具有判断和学习能力的智能化人工系统，并在此基础上……”
“宋先生，请问贵公司为何以昆曲‘游园’这种形式作为新产品展示的载体呢？”
“很感谢‘游园’这一创意。”宋珩面对着镜头，台上的人说着，朝台下坐在贵宾席的颜泠点头微笑。
媒体很快将镜头转向贵宾席上的颜泠，闪光灯闪耀不停。颜泠闻言眨了下眼，朝台上的工程师微笑致意。
他的皮肤冷白，眉目如画，眼尾细长，穿着黑色西装，左耳佩戴着一条长长的银色耳链，右耳夹着一只同色耳饰，黑色头发柔顺地垂着，气质冷淡，却有种惊心动魄的美感。
同一时刻，颜泠的脸被直播在各大网络平台。
八方集团大楼外的巨大LED屏幕上，颜泠眼睛弯弯，带着淡淡笑意的脸被无数倍地放大，在人来人往的大道上吸引了无数的目光。
颜泠的态度礼貌又谦虚，在台下回以点头致意。
不少人驻足，看着大屏上精致漂亮的脸。那张脸细腻无暇，带着恰到好处的微笑。
……
八方集团总部大楼，办公室。
室内没有开灯，周遭的一切掩映在黑暗中，落地窗外的彩色灯光照进室内，在墙上印下流光溢彩的影像。音乐在静静的室内流淌，如暗流涌动。
男人盯着面前的屏幕已许久。
屏幕上是整个发布会的监控场景。节目表演完毕，现场早已亮起了灯光，台上演讲者，台下来宾的一言一行都被高清摄影清晰地记录。
男人的手指在屏幕上滑动，屏幕画面放大，移到左边，颜泠的脸清晰地出现。
男人静静地看了半晌，喉结滚动。
这么久了，还是那个模样。
依旧是薄薄的眼皮，眉尾的红痣，高挺的鼻梁，睫毛在眼睑处投下一小片阴影，依旧是那样的淡淡的，仿佛下一秒就会消失的笑容，依旧是优雅的，矜贵的。
他的颜泠。
……
“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
台上浓妆艳抹的戏子咿咿呀呀地唱着唱词，眼波流转，顾盼生辉。
偌大的复古庭院里，花团锦簇，落英缤纷。
颜易颜老太太坐在主位，微微眯着眼满足地看戏。她年轻时是个昆曲演员，年纪大了后就成了昆曲老师，教导小辈唱戏。
颜老太太七十大寿，她的学生为她编排了一出戏。
颜易一边欣赏着一边轻轻拍着孙子的手背。颜泠乖乖地坐在一旁，静静地听戏。
林霜弈坐在阁楼内室，端着一壶蒙顶甘露，慢慢地饮着，悠闲地观赏着楼下的情景。
有风拂过，春日的樱花纷纷扬扬，如下了一场樱花雨，飘落到宾客之间。
几朵花儿打着转儿落在在颜泠肩上，颜泠眨了眨眼，伸手拂去了。
那台上正唱着：“闲凝眄兀生生燕语明如剪，听呖呖莺声溜的圆……”
林霜弈咽下一口茶，转过头去。
……
回忆翻涌。
林霜弈目光沉沉地盯着屏幕，再次将屏幕调到适宜的位置和大小，他看见颜泠转过头，和一旁的人说着话。
颜泠在和谁说话？
嗯？他为什么会笑。
林霜弈将画面往右边移了一点，看见一个戴眼镜的男子。
那人身体端坐着，头却靠近了颜泠，耳朵朝向颜泠那旁，极认真地听颜泠说着什么，不时笑着应和两句。
颜泠也小幅度地歪着头，兴起勃勃地交谈着。
林霜弈死死地盯着颜泠的脸。
“哒哒。”终端提示有人在门外。
“进来。”林霜弈道。
“林总。”十多分钟前在台上讲话的男人走进办公室，“您找我。”
“嗯。”林霜弈看着男人的眼睛，“快到宴会时间了，你去和池家的见一面吧。”
“是。”
林霜弈摆摆手，男人便走出了办公室。
“小颜泠……”林霜弈关闭终端，走向宴会大厅。
……
晚宴进行了很久。
颜泠从晚宴现场离开，跟着两个仿生人回到八方集团为来宾准备的房间时，走路有些不稳。他在宴会上喝了一些酒，这时有点醺醺然。
在宴会上，池文清被那个在台上演讲的男人邀请去了内室，他在晚宴上端过侍应生递过来的酒，和凑上前来的人谈笑风生。
电梯上升，颜泠看着外面的暝夜城，微微出神。
不同于荼都，暝夜城是联盟的政治和经济中心，繁华奢靡和快速运转是暝夜城的特色。
磁悬浮飞行器在高空飞速驶过，残留下一道道彩色光影。更远处，高楼大厦直入云天，大屏上播放着广告。
暝夜城没有夜晚。
“叮铃。”楼层到了。
颜泠跟着仿生人走出电梯，沿着一条走廊走到里面的一扇门前。
仿生人做了一个请示的动作，转身离开了。
颜泠往门旁边的监测系统举起手指，门开了。
幽蓝的烟丝随风飘散，一个黑影立在落地窗旁。
房间里有人！
颜泠心中警铃大作，后退半步，迅速向外跑。
但门自动关上，那人转过身来。
“好久不见，颜泠。”
绕有趣味的声音在室内响起，林霜弈的嗓音低沉，仿若喃喃。
颜泠脸上露出错愕的神色，睁大了眼。
颜泠幅度极小地发着抖，在玄关处深深地呼吸后，他极力平静下来，迈出步子，小心翼翼地朝男人走去。
林霜弈自颜泠进门后就一直好整以暇地盯着人，看着颜泠一步步挪动脚步在离他一两步的距离站定。
空气中的烟草味被高楼处呼唤的风吹散，林霜弈闻到一股清甜的酒香。
他朝颜泠呼出一股烟，颜泠没有躲开。林霜弈凝视着面前的人的面容模糊在幽蓝烟丝里，颜泠眼睫颤抖，瞬间红了眼眶。
“啊……”林霜弈莫名发出赞叹，脸上是一副要笑不笑的戏谑表情。
颜泠仰头定定地，眷念地望着林霜弈，缠缠绵绵，深情款款。
颜泠走上前，张开双臂，轻轻搂住了林霜弈的腰。
他的头在林霜弈的衣领处蹭了蹭。
林霜弈的表情凝固了，夹烟的修长手指停滞在半空中，静止住了。
烧尽的烟灰落在地上，有小小的啜泣声从胸口处传来，一阵一阵地撞击着他的胸腔。
颜泠在哭。
林霜弈用两只手指抬起颜泠的脸，泪水流了他满脸，睫毛湿润地纠缠在一起，扭成一簇一簇的，那双眼，含情脉脉，温柔眷念，是久别重逢的情人间的眼神。
两只手指将抓着颜泠的下巴左右扭了扭，林霜弈的眉越皱越深，眼里是满满的困惑不解。
林霜弈的目光带着审判和探究的意味，像是要透过颜泠泪眼朦胧的，瞳色浅淡的眼看进颜泠的内心。
他试图从颜泠的脸上看出别的一丝情绪。但，没有，除了对自己的深情，一点儿也没有其他情绪。
林霜弈将烟熄灭，弯下腰，凑近了颜泠。
他在颜泠的嘴唇旁闻了闻，嗓音喑哑：“喝酒了，醉了？”
在某一时刻，林霜弈感受到面前人暂停的呼吸。
下一秒，他被按下了头。
颜泠的手环过林霜弈的脖颈，他踮脚吻了上去。
林霜弈在原地静止了几秒，很快反客为主，一手握住颜泠的腰一手捧着他的脸，绵密地亲吻。
唇挨着唇，舌碰着舌，交换彼此的呼吸与气息。淡淡的烟草与清甜的酒香相交融，屋内气氛暧昧旖旎。
林霜弈舔着颜泠亲吻时吐出的软舌，嘴唇叼着舌，一遍遍地摩挲吸吮，舌头在颜泠的口腔内扫荡，刮过牙齿和内壁。
喘息和欲望加剧，颜泠呼吸困难，手指支开林霜弈的肩膀，稍微分开一点点。
透明又黏腻的银丝在两人唇间连接又滴落，在下巴上流下水泽。
林霜弈抹过颜泠的下巴，将水泽擦去了，手指抚上颜泠的眼睑，他直直地看进颜泠的眼睛。
颜泠暗暗握紧了手，同样毫不避开地与林霜弈对视。
颜泠又开始流泪，双手从林霜弈的脖子处放下，十指掰扯着林霜弈的那只手。
颜泠有些苍白的手指抓挠在林霜弈的手上，指甲陷进那只作乱的手里，留下指甲刮痕。
终于结束，颜泠咳嗽起来，涎水不受控制地流下脖颈。
林霜弈将两只手指在颜泠的衣服上擦了擦，没有情绪地说：“还是不适应。”
颜泠满脸都是水，整个人魂不守舍的。
灯被打开，照亮了房间。
颜泠全身猛地僵硬，陷进柔软蓬松的被子，呼吸停滞，眼泪大颗大颗地流下，脑袋停止运转，不动了。
过了许久，颜泠才有了五感。
先是触感，痛，撕裂身体的痛。
接着是味觉，咸味，微咸的铁锈味在嘴唇内绽开，颜泠明白过来，刚刚自己咬破了嘴皮。眼泪流进了嘴里，也是咸的。
然后是听觉，喘息，不知是谁的，从胸腔处发出，急切，艰难，宛如濒死之人的呼救。
林霜弈看见乱七八糟的颜泠。
“疼……好疼……”颜泠的气音微弱而痛苦，“抱抱我……”
美人哭得梨花带雨，脆弱可怜，林霜将颜泠按在怀里，抚摸着他柔软微凉的黑发。
颜泠泪眼朦胧地望向林霜弈，伸出细瘦的手指，抚上林霜弈的脸。
颜泠神色怀恋，娓娓道来：“叔叔，你死后，我一直很想你……你终于来见我了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