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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第 1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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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涟哭着摇头:“不要、不要你死……”
“涟哥儿,大哥没求过你什么,现在大哥求你别嫁给王有胜,成吗?成吗涟哥儿?”
说着说着,何大鹏开始咳嗽起来,他双眼紧紧盯着跪在床前的弟弟,一定要他答应自己。
煜哥儿哭着抱住何涟:“小叔不要嫁……”
何涟看着兄长的哀求,心中无比艰涩,何大鹏的态度执拗,如果何涟不答应,他连死都不能瞑目。
林月梅一把握住何涟的肩头,哭着骂道:“涟哥儿!你这孩子为什么这么不听话!?不能嫁,不能去做妾!”
林月梅是最难受的那个,一边是自己丈夫的命,一边是待如亲子的何涟,放弃哪一个她都不愿,可是丈夫决绝的态度,不仅是在哀求何涟,也是在哀求她。
最终,何涟只能流着泪点了头。
何大鹏仍旧是不放心,希冀道:“发誓、涟哥儿你发誓绝不嫁。”
“……我发誓,绝对不嫁。”
他这才算是真正的解决了心头大患一般,重重的松了一口气,紧绷的身体一下便卸了力道,躺在床上,清明的眼睛逐渐空洞。
呢喃道:“好……好啊,不嫁,不嫁就成……”
何大鹏趁着还算清醒,又看向了煜哥儿,朝他伸出手,道:“煜哥儿来,到爹这儿来。”
煜哥儿连忙膝行几步凑到床前握住了何大鹏的手:“爹,煜哥儿在这里。”
面对这个好不易得来的小哥儿,何大鹏是极为爱护的,他从不曾觉得没有儿子便是不圆满,他的小哥儿也很懂事听话。
“煜哥儿,往后你定要听你娘的话,照顾着她一些,咳咳、等爹没了,你来摔盆起灵,这是爹说的。”
“要是有哪个不长眼的说哥儿没资格给爹娘摔盆起灵,你就骂他,就说是你爹我让的,他们要有意见,让他们下来找我说理!”
何大鹏絮絮叨叨的说了很多,交代了煜哥儿一些事情,最后疲倦的闭了闭眼睛,挥手道:“煜哥儿和你小叔先出去,我和你娘说些话。”
何涟跟煜哥儿抹着眼泪出去了,林月梅关上了房门,也用袖子擦了擦哭肿的眼睛,转身走回床边。
轻声道:“相公,你说吧。”
何大鹏笑了,咳嗽得厉害,林月梅忙伸手给他拍着背。
“……很久没有听你这样叫过我了。”
林月梅不说话,怕一开口眼泪就掉下来,她不想让何大鹏看了难受,心中怨恨老天不公,为什么这样的劫难,要落到他们家。
“月梅,是我对不起你,没本事让你过上一天好日子。”
林月梅一边轻拍着何大鹏的背,努力平静自己的情绪,说道:“哪里没过上好日子了?咱们有煜哥儿,涟哥儿也懂事孝顺,你也疼惜我,哪天不是好日子?”
“当初你只见我一面,便拿着十两银子上门说要娶我,带着我来了稻花村,我很感激你。”
如若不是何大鹏,她不知要被拖着熬多久,林月梅那时只一心想脱离娘家,也顾不得何大鹏的品行如何,火急火燎的便嫁了过来。
何大鹏家中虽没有双亲,可成亲后,也不曾薄待过她。爱重她,有什么好的也惦记着给她带一份。
在自己生了煜哥儿亏损了身子后,林月梅心中其实是很忐忑的,她早年在娘家日日拼了命的劳作,亏空了身子,成亲后好几年都无所出。
何大鹏没有责备过她一句不是,在生下煜哥儿后再不能生育,何大鹏也没有因为不能生儿子冷待她。
她能嫁给何大鹏已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对她来说,日日过的都是好日子。
林月梅的眼眶又湿润了,何大鹏紧紧握着她的手,道:“往后便要苦了你了,留你们孤儿寡母。”
林月梅哭着摇头,说不苦。
何大鹏的精气神儿正在快速流逝,他最后道:“明日便把那银钱还回去,绝不让那畜生糟践了我们涟哥儿。”
*
紧赶慢赶的,路青一行人终于在亥时到了桃花镇,日头快要下山去了,路青本想一鼓作气赶夜路去稻花村的。
但是王二却道:“大人,您还是进镇上歇息一晚吧,咱们赶了这许多天的路,浑身脏兮兮的,您现在进村子,这模样不是……”
王二其实想说现在路青模样邋遢,胡子拉碴的,衣袍也脏了,这样去见心上人,那怎么能成?
王大赶紧拿胳膊肘搡了王二一下,他这才立即闭嘴了。
路青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现在这样子确实是不适合去见涟哥儿,他闻了闻自己身上的衣服,都是汗臭味。
“你说的是,那便进镇子里歇息一晚,明日天一亮再回稻花村。”
路青打马走在前头,目光在桃花镇中四处辗转,在多年前,涟哥儿曾很多次带他来过这里,他们一起来集市上卖东西。
看着这些有些熟悉又陌生的街道,路青心中这才有了马上就要见到涟哥儿的真实感。
他的心中无比忐忑,又有些欢愉,只想快快到第二日早上,能早些见着自己的心上人。
现在正是傍晚时分,街道上归家的行人匆匆,街边的商铺客栈都挂起了灯笼,酒楼食肆,烟花柳巷这些地方最是灯火通明,彻夜不曾歇息。
路青打马路过,看着比几年前繁盛了很多。
到一处街边时,迎着落日的余晖,路青远远便瞧见了那里跪坐着一个人,他骑着马走近了,才看清上头写着的字。
歪歪扭扭的,写着卖身葬父。
这人赫然是前几日何涟曾给了两百文的哥儿,亏得如今是冬日,若是炎热的夏天,那尸体这般放上几日,已经臭气熏天了。
路青勒住缰绳,驻足了一会儿,从衣袖中掏出一锭银子,翻身下马走到那人跟前。
低着头的陶金河感觉到头顶有阴影笼罩,缓缓的抬起头看去,背着夕阳的余晖,他看见了一个身着黑衣劲装的高大汉子。
那人弯下腰来,将一枚银锭子放在他的面前。
路青粗略扫了一眼跪在地上那人的面容,看见了他脸颊旁的哥儿痣,这才知道原来这人还是个哥儿。
他当即便联想到了涟哥儿,他也是从小没了爹娘,想起涟哥儿也是个小哥儿,出于恻隐之心,路青放心银锭子后,提醒道:“早些回家吧。”
说完,路青便翻身上马,离开了这里。
陶金河呆呆看着马背上的男人,捡起银锭子便快步追去,他跪得久了,猛地一起身便踉跄着跌在了地上,发出不小的动静。
马背上的路青听见了,回头看去,陶金河忙爬起身来,跌跌撞撞的追过来,扑通一声便跪在地上了,朝着路青拜了又拜。
急切道:“多谢恩公!多谢恩公!我愿当牛做马跟着您!”
路青骑着马侧了侧,躲过了他的跪拜,道:“当牛做马就不用了,你还是早些安葬了你父亲吧。”
说完,路青一甩马鞭,扬长而去。
王大王二在桃花镇上找了家客栈住下了,连日来的奔波赶路实在是累人。
路青道:“你们明日晌午再去稻花村便成,我去早些……我去看看他。”
他说这话时还有些羞赧,不自在的轻咳一声,让王大王二两兄弟先回房歇息去了。
路青让店小二打了热水来,自己仔仔细细的沐浴了一番,皂角熏香都给用上了,还剃了胡子,在行李中翻找出一身又一身的衣裳,但怎么都不满意。
他这时候才埋怨起自己来,怎穿着的衣裳如此沉闷?没一套是颜色鲜亮的,涟哥儿会不会不喜?
自己常年穿着黑色,从来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好,也不怎么爱俏,如今要见心上人了,才惊觉自己的衣裳不如人意。
挑来选去,路青最终还是拿了一套有暗纹的黑色衣裳,配着银护腕,腰封也准备上了。
他瞧了瞧,心想,这不就是自己平常穿的衣裳吗?
路青开始懊悔赶路时为何光顾着买些哥儿喜爱的物什,怎不分些心思出来给自己买一身衣裳?
“算了……”
路青叹气,最终放下腰封,回到床上闭眼睡觉。
黑暗中,路青不禁想像,明日见着涟哥儿的场景会是如何?
他还记得自己吗?
是否嫁人了?是否……是否已经有了孩子?
路青心里烦乱,又是兴奋,又是忐忑,翻来覆去的辗转难眠,硬生生熬了一个时辰才睡去。
第二日天才卯时路青便醒了,他早早的洗漱了一番,穿上昨夜拿出来的衣裳,一一穿好,头发束成了高马尾,黑色的腰封显得他身型挺拔劲瘦。
路青还在客房中的铜镜前照了照,心都在突突的跳。
天色刚蒙蒙亮,路青便下楼了,在一楼遇上了刚刚开门的店小二。
店小二惊讶道:“客官,今儿个怎起这样早?”
“有事。”
店小二点头笑道:“好嘞,客官您慢走。”
路青走出去几步,又折返回来,店小二见他欲言又止的样子,忙问道:“客官,您还有什么吩咐吗?”
路青不自在的轻咳一声,问道:“你觉得,我穿的怎么样?”
店小二愣了一下,随即笑得更加真诚了一些:“您这一身当真是人中龙凤!器宇轩昂!小的就没见过客官您这般俊俏模样的。”
路青被夸得都不好意思了,朝店小二拱手道:“多谢了。”
他牵上自己的马,动作利落的翻身上马,快步疾驰而去。
*
昨夜何大鹏交代了事情后,精神逐渐困倦,没多久便睡过去了,林月梅细心的为他擦了一遍身子,想让他明日体体面面的走。
何涟和煜哥儿都睡不着,两人躺在床上,脑袋挨着脑袋,煜哥儿时不时便抽泣一声,之前哭得狠了。
“小叔,我不想天亮……”
天亮就意味着又一天过去,他爹也会死去。
“煜哥儿别怕,有小叔在。”
何涟眼神麻木,呆呆的看着屋顶,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一直到寅时,两人才渐渐睡去。
何涟天一亮便醒了,林月梅在外头敲门,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涟哥儿,起了吗?”
何涟怕吵醒了煜哥儿,忙开门出去了,林月梅就站在外头,她道:“一会儿王家的来人,便把这银钱还给他们,咱不嫁。”
“嗯。”
涟哥儿点头应了,接过那木匣子,去看了看熟睡的何大鹏后,便一直坐在堂屋里发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