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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第 1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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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到傍晚天色变暗,何大鹏的伤势才稳定下来。
带血的水倒了一盆又一盆,撒在院子的天井里,触目惊心的一地血红。
何涟倒了茶水递给老大夫,老大夫用袖子擦了擦额头的汗水,接过何涟递过来的茶水喝了一口。
林月梅问道:“大夫,怎么样了?”
老大夫深深叹了一口气,摇头道:“不行啊,伤得太重了,没等上药伤好,他吊着的这口气就得没了。”
林月梅一听这话,一口气没匀上来,彻底昏厥过去了,何涟和煜哥儿忙扶住她。
何涟问道:“真的没办法了吗?求您救救我大哥,一定要救救他啊。”
何涟扶着林月梅,眼眶里的热泪不住落下,之前他们这个小家还是和和美美的,如今忽然之间遭逢巨变,让人如何能不心痛。
村长和几个叔伯也是于心不忍,何大鹏是他们看着长大的小辈,平白无故遭此大难,大伙儿心里都不好受。
“除非有根老参,能吊着他这口气,我再给他医治,腿要是想恢复如初是没办法了,以后得瘸,但总归命是能保住。”
村长道:“岳丈,那、那快些去镇上医馆瞧瞧有没有啊?”
老大夫搡了他一下,骂道:“你个蠢材,你当那上了年份的老参是集市上卖的白菜吗?是那样好得的?”
何涟用袖子抹了一把眼泪,问道:“大夫,哪里才能买到这人参?”
“这人参珍贵,镇上药铺都不定能有,明儿个你们上明和堂瞧瞧吧,那是咱这镇上最大的药铺子了,如若明和堂都没有,那便只得听天由命了。”
“我使针灸暂时给他吊着那气,最迟三日,便要有参来救命。”
何涟不住点头,道:“好,好,我现在便去明和堂。”
容哥儿忙拉住要往外头走的何涟,说道:“涟哥儿,你先别急,今日天色都黑沉了,你到镇上路也远,药铺早便关门了,先歇一晚吧,明儿个我陪你一起去看看。”
如今何家能主事的只剩何涟了,林月梅受了刺激晕了过去,煜哥儿又是个半大孩子,只能靠着何涟了。
何涟现在头脑发胀,不住点头,他不能也倒下了,他嫂子现在也病着,他必须安抚好嫂子和煜哥儿的情绪,等明日天一亮,他就到镇上去看看。
无论花多少银钱,都得买到一颗人参来救他大哥的命。
老大夫也没回镇上,直接到村长家里头住下了,左右两家离的不远,何大鹏夜里要是有什么状况,喊一声就成。
这一夜何涟彻夜未眠,他一直辗转在何大鹏跟林月梅的床前,深怕他们夜里出什么状况没人发现。
煜哥儿年纪小,熬到后半夜头一直不停的点,他白日里哭得多,加上又熬了夜,眼睛都哭肿了。
何涟劝说道:“煜哥儿,你先去歇息一会儿吧。”
煜哥儿不肯,他揉了揉酸痛的眼睛,说道:“我不去,我也要看着爹和娘。”
何涟抱了抱他,轻声细语道:“去吧煜哥儿,听小叔的话,万一你再病倒了怎么办?”
煜哥儿还是不想去歇息的,但是何涟一直在劝说他去睡觉,如果他也生了病,那就只剩下小叔一个人照顾爹娘了……
那不行,他必须分担一些。
何涟好说歹说,煜哥儿终于回屋里歇息去了。
何涟自己一个人,搬了张板凳放在屋里,就在这里静静坐着。
他的眼睛也酸痛得不成,但是何涟丝毫不敢睡过去,只能强撑着,等明天天一亮,他就去明和堂买参。
何涟家的事没半天就传得全村都知道了,钱婶她们第二天都来了何涟家里头,何涟毕竟是个哥儿,跟林月梅多少要避一避,钱婶几个妇人特意来帮他照看着林月梅和煜哥儿。
平日里大家相处得也算和睦,一到遇上了困难事儿的时候,才能够显出人情冷暖来。
钱婶知道何涟一早起来就得去镇上,天不亮就跟几个妇人一块儿过来了,开门便见着熬得满脸疲惫的何涟和眼睛红肿的煜哥儿。
钱婶平日里跟林月梅的交情就好,此时见着了这俩小的,心中也十分不是滋味儿。
钱婶道:“涟哥儿,你放心去吧,啊,婶子几个替你照顾着你大哥和嫂子。”
另一个婶子也道:“是啊涟哥儿,有啥困难都跟婶子们说。”
何涟心中十分触动,鼻子发酸,哽咽着说不出话来,只一个劲儿的点头。
煜哥儿也没有吵着非要跟去镇上,红着眼睛送何涟到家门前,带着浓浓的鼻音道:“小叔你早些回来,我在家里肯定照看好爹娘。”
何涟拍拍他的脑袋,和煜哥儿叮嘱了几句,也没有喊上容哥儿,一个人趁着朦胧的天光,匆匆行走在潮湿粘满露水的道路上。
何涟家的事传得广,一些跟何涟家关系不好的人心里倒是乐开了花,特别是刘婆子,恨不得一整日扎根在村口,跟那些个婆子妇人对何家的事指指点点。
得亏是这两日方翠兰一家上镇上探亲吃喜酒去了,不然那刘婆子能拉着人从早说到晚。
村口围着坐了一圈的人,手里的活计也没功夫做了,个个神情兴奋得不成。
“诶,要我说那何家的也真是走了霉运了,平白无故遭人碾断了腿,那以后还能好不?”
“还想好呢?我可是听说了,那何大鹏伤得可重了,没准儿要死。”
有妇人面露不忍,道:“诶呦,怎这样惨呐,那何家的可咋办?她家里头可就大鹏一个顶事儿的。”
刘婆子颇为阴阳怪气:“要我说,就是那何家的老哥儿招灾。”
一个哥儿的名声清誉是最重要的,刘婆子这样的脏水泼在何涟上头,不可谓不恶毒,她也就是见何家如今是没人了才敢这般说。
这些聚在一块儿嚼人舌根子的,品行多少都有些刻薄,她们也不管这话传出去了对一个哥儿会造成怎样严重的伤害,只一个劲儿的附和。
“这般大的哥儿了,也不嫁人,可不就是给家里头招灾嘛,那林月梅跟她那口子也不知咋想的,也不给人相看一二。”
刘婆子接话道:“相看什么?哪个好人家敢要这样的哥儿?前头王地主来上门求娶,人家涟哥儿心气儿高着呢。”
大家伙儿都知道这事,但那王地主属实年纪是颇大了些,何家的不肯把何涟嫁过去也情有可原。
“那话不能这样说,王地主到底是年纪大了些。”
“是呀,而且他屋里头好几房小妾呢,这不糟践人嘛?”
刘婆子却一脸知道内情的模样,神神秘秘的压低了声音,道:“你们啊,还是年纪轻了,不晓得其中门道。”
几个妇人见她似乎知道点什么,也忙压低了声音,问道:“咋的?你知道啥?”
“那王地主哪里是求娶不成,分明是发现了那涟哥儿不洁……”
她话说一半,引人浮想联翩,这话可比先前诬陷涟哥儿招灾恶毒多了,弄不好这是要浸猪笼的。
妇人们都大惊失色:“啊!不能吧,这、这你是听谁说的?”
刘婆子忙道:“诶呦!低声些,这还能有假吗?早两年,我们家枫哥儿就瞧见过了,那何涟同赵家的汉子在后山上拉拉扯扯,两人好不亲热!”
有妇人不解:“哪个赵家的?”
旁边一个婆子搡了她一下,道:“还能有哪个,就是方翠兰她儿子。”
“诶呦,这、这涟哥儿不是说跟那外乡来的路青定亲了吗?咋又跟赵家的汉子拉扯在一起了?”
刘婆子道:“那谁晓得?我家枫哥儿都瞧见好几回了,两人衣衫不整的,说不准在后山行过多少苟且呢。”
见她说得有鼻子有眼的,众人面上都狐疑,但有些人心里已经信了大半了。
有人附和道:“这样说起来,我有一回,倒还真见过他两一前一后的从后山下来,那赵东就跟在涟哥儿后头,眼巴巴的。”
“那眼珠子,都快黏涟哥儿身上去了。”
“不是说方翠兰不喜爱涟哥儿吗?他两要真有什么,那方翠兰能这样吗?”
刘婆子立即反驳道:“翠兰这人就是心善,晓得这涟哥儿一脸狐媚子面相,嘴上说着是定了亲,背地里又勾搭别的汉子,这样放荡的哥儿,你家敢娶啊?”
那被驳斥的妇人立即不说话了,忙摇头,好像跟何涟沾上了边,她家儿子也不清白了一般。
刘婆子又道:“那涟哥儿指定身子不干净了,日日穿成那样在村子集市晃荡,这不,隔壁王家村的王地主都让他把魂儿勾去了。现在还害得他大哥残了腿,诶呦,得亏是翠兰没让赵东娶了他,不然今日这事就说不准要落在她儿子头上了。”
这谣言就如蝗虫过境一般,村子里传的沸沸扬扬的,大家也不当着面说,都背后偷偷的指指点点。
这事何涟并不知情,他天不亮就赶着到了镇上,神色匆匆的问了人明和堂的位置,药铺才将将开门,药童才刚把铺子的门打开,便见一个衣摆湿透了的哥儿站在那里。
药童问道:“你是要看病还是抓药?”
何涟忙上前道:“我买药。”
药童迎着他进来,里头坐着个掌柜模样打扮的人,手里头正拨着算盘珠子。
“掌柜的,来人买药了。”
掌柜的抬头看过来,问道:“买点什么药?”
何涟急切问道:“您这儿有人参吗?至少五十年份的。”
掌柜的和药童都有些吃惊,这人参倒是有,但多是大户人家买来补身体用的,多数会派遣小厮或管家来买,小哥儿买这样贵的参还是头一回遇上。
看这小哥儿穿得也不富贵,应当不是镇上有钱人家的少爷哥儿。
掌柜的也没有因此怠慢何涟,回答道:“自然是有的。”
何涟紧紧簇起的眉头终于放下了,欣喜道:“多少银钱?”
掌柜的比了个手势,道:“八十两。”
“八、八十两?!”
何涟知道人参价贵,但他真的不知道这样贵,八十两,这是多少人家一辈子都挣不到的银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