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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 ...


  •   玉京在城下刚站了不久,便看见三叔和大哥骑着高头大马焦急赶来。

      “大妹妹!”大哥甄暇眼尖,先发现了她,“三叔,在那里!”

      甄士诚到底思虑周全,忙交代甄暇:“你先去陪着你妹妹,我回去叫甄武赶车来!”甄暇忙应声,拍马赶上来。

      “大妹妹!”甄暇策马,一晃眼便来到跟前。

      玉京从远处街市收回视线,抬眸望向仿佛隔世而来的大哥。

      “妹妹可是受惊了!”甄暇滚鞍下马,不由分说先解了自己的斗蓬给玉京严严实实地罩上,一下子便隔绝了四周那些闲看的目光。
      前世大哥死在乱军之中,马踏刀斫,尸身被送回时,已如一个被扯坏的布偶般零落破烂。

      “多谢、暇哥。”玉京强撑着想要发音平稳,却还是泄出一丝哽声。她忙垂首,手指紧紧捏拢风帽,等心中那阵酸楚退去。

      好在甄暇一向心大,只以为她是受了惊吓心中委屈,忙像哄小孩般轻拍拍她背:“窈窈不怕,贼人已退了!”

      玉京点了点头。顿了顿,便顺着话头,将方才经历简短同他说了一便,顺势又问甄暇,可有看到那流民少年的去向。

      “我正要说起那人呢!”甄暇听得她描述的城头射箭的少年,顿时两眼放光,口中更是滔滔不绝地讲起来。

      “坠城、杀敌?!”玉京一双潋滟的桃花眼都不由睁圆。

      “可不是吗!”甄暇激动得手舞足蹈:“当时冲在最前面的马匪距离城门只有百步之地,我和三叔到处寻你不到,急得正往外头冲,我们骑在马上,所以看得最真!
      “就看见一个人突然从天而降!提了一杆长枪,突然就朝跑在最前面的马匪甩出去!那马匪当即被扎个对穿,马仍往前奔冲,那小子居然也朝马冲过去!也不知道他怎么抓住马缰的,一个翻身就上马了!”

      甄暇像是又回到一个时辰前,他和三叔骑着马被洪水似的还在往城中挤的人流挡在城门内,远远望去,那少年孤身一人抢了马匹,立刻一转马缰,人伏在马背上,竟如流星一般朝着马匪冲过去!
      在经过那个被他一枪扎死的尸身旁时,他突然探身伸手,拔起长枪,冲入敌阵。

      “那些马匪立刻便将他围了。”甄暇想起那场惊心动魄的近身搏杀,心神尤自发悸:
      “我和三叔都没看清发生了什么,反正就只是极短的时间,他突然杀出重围,长枪拖在身后,像是不敌匪众。三叔当即大喊,驱赶流民赶快进城,想放那人逃进来。可是没想到。”

      玉京定定地瞪着他,胸中像被什么闷闷地塞住,透不过气来。

      “没想到,那人突然之间,一个反身回刺,离他最近的那个马匪顿时被刺中。他一枪挑了那马匪的脑袋,反手一甩,竟将那首级甩出去好几丈远。”

      甄暇有些不敢回想当时的画面。
      鲜血喷涌,那具尸身竟还在马背上立了好一会儿,才直直地栽到地上。

      “被挑了脑袋的马匪像是那帮马匪的头领,此人一死,剩下的马匪与那少年对峙半晌后,队伍中有人唿哨一声,那群马匪像是听到信号,便慢慢退后,退到你摆的那些大车后面,便狂奔逃走。”

      甄暇眼前仿佛又浮现当时的那一幕。
      他远远望着城门外百尺之地,那个横枪端坐,控马提缰缓缓回到城门前的背影,只觉头皮一阵阵发紧。

      “当时我忽然觉得,这少年日后必定前途无量!那身手,那气度,说不定以后能当个大将军什么的!”甄暇铁口直断,甄玉京不由闭了闭撑到酸涩的眸子。

      不用猜了。只能是他。
      时隔多年,再回忆那人的模样,竟只剩下那日朝堂上对王氏侧目而视的冷肃傲然。

      大夏北疆铁骑最精锐的镇戎军统领,连嗜血的北凉狼羌,见到他的旗号都要抱头鼠窜。

      前世他守北疆十年,数万边境百姓受他庇护,在他羽翼之下生存,听说连草原巫族都对他奉若神明。
      一句威名赫赫,都不足形容这位军中新贵。

      “是啊,所以必须找到他。”玉京轻轻叹口气。
      区区百名马匪,对卫熠来说,大概连碟小菜都不算吧。

      “三叔也说必须找到他!”甄暇道:“三叔说,今日马匪虽被那少年击退,但肯定也能看出,沂州兵少城破,偏富庶的名声在外,只怕还会再来的。”

      “正是。”玉京表示同意地点点头。正说话间,便见三郎甄士诚骑马而来,他身后甄武驾着家中的轻便马车,橙叶老远便将门帘掀开,见到她,恨不得立刻跳车飞过来。

      “姑娘!”车未停稳,橙叶已跳下车扑到她身上:“姑娘……”她惊魂未定,抱着玉京还只知道哭。
      还是玉京见四周人多眼杂,先劝几句,便扶着橙叶的手,登入了车厢。

      后续还有不少事要料理,正如三叔所说,马匪今日攻城失败,只怕还会卷土重来。到时候万一弄来了攻城重器,便是找到卫熠守城,只怕也无济于事。

      “啊!姑娘你受伤了?!”橙叶突然一声惊呼,她正心疼地给玉京重梳发髻,刚撩起散开在背上的乌发,便看见一大团血迹。

      玉京微微一惊。
      她摸到那团让橙叶吓到腿软的血迹,已经干了。她按了按肩后,并没有哪处疼痛。

      “不是我的血。”她淡然叫橙叶放下头发。
      “先不梳起来了。”她道。

      橙叶立即明白。
      方才谢校尉叫人来寻三老爷和大爷,曾告诉他们,姑娘被一个小乞丐救到城楼上,当时为躲箭雨叫木桶撞到,晕过去了一会儿。
      既然那团血迹不是她家姑娘的,那么,只能是那个救她的人所留。

      血迹留在那个地方,少不了极近的接触,若是叫人看见……橙叶忙将玉京的长发散开,又将另一幅秋香色织金线的帔帛取来,给玉京披在肩上,小心掩去那团血迹。

      主仆二人皆是心事重重,一路无话,马车回到甄府时,先在大门处换了车夫。原先赶车的内门小厮甄武先行下车,腿快地跑进去给俞夫人报信。

      甄武是橙叶的二哥,上面还有长兄甄文,三人皆是大管家甄福的儿女。
      甄福一家俱是家生子,因着其曾祖在军阵中救过当年的家主,子孙世代皆受倚重,在府中的地位并不同于普通的奴仆。

      换了车夫后,马车便再次启行,到前面转弯,从角门驶入,经由内外院的夹道一直驶到西侧垂花门前。

      俞夫人得到甄武的报信,心急地赶到垂花门处,正遇见玉京下车。
      “我的儿。”她连声叫着赶上来抱住女儿。

      玉京蓦地被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整个人都恍惚了一瞬。
      她万万想不到,自己竟还有福份,再见母亲一面。

      “阿娘……”胸中有千言万语,却成无语凝噎。
      珠泪如线,点点滴滴,落在母亲衣襟前。

      俞夫人却是吓了一跳。
      自己的宝贝自己知道,玉京自幼养在深宫,直到七岁归家,性情清冷,异于常人。便是心中有十分悲恸,表现在脸上,也难足一分。

      “我儿,”她吓得颈后发根都直竖起来,扳起玉京细看。

      皎如月光的娇靥上,虽落微尘,却难掩玉色花容。一头缎子似的乌发虽然披散着,却梳得整整齐齐,乌黑明润。潋滟双眸,纤长羽睫,沾了泪痕,却越发惹人怜爱。

      “我的儿,可是受惊吓了?”俞夫人只能想到这个缘故。玉京自幼养在深宫,何曾见过如此粗野的贼匪!方才听甄武语无伦次的几句描述,她的一颗心都险些吓得扑出胸腔来。

      “我无事的,阿娘。”玉京痛痛快快地流了一回泪,依恋地抱抱母亲:“阿娘不用为我担心。”

      俞夫人虽慈爱,却并不糊涂。她心里忧疑,但玉京此时不肯多说,她也不忍勉强。
      “无事便好,”她紧紧牵着玉京的手,走回正房院子,“我儿今日便在娘这里睡,娘夜里好为你调理。”

      玉京微微一怔。
      阿娘出身越海俞氏,小时候她每每做了噩梦,或是受了惊吓,娘都会在夜里为她调理。后来长大,她才知道,那是母亲用俞氏古老术法进入她梦境,了解她所见所感,并替她抹去部分记忆,以助她安神。

      “不用的,阿娘。”玉京只得拒绝。

      她如今这脑子里尽是前世回忆,别说是万一被抹掉,必定丧失难得的先机。
      便是阿娘不动那些回忆,那里头,甄氏行将覆灭的桩桩惨剧,也只怕会吓坏阿娘。

      “阿娘,我想回去沐浴。”玉京软软地靠着俞夫人撒娇,阿娘对她无事不依,何况是刚刚受到“惊吓”的现在。

      “好,好,”俞夫人果然一叠声地答应,叫来孙嬷嬷:“你带着樱桃亲自送姑娘回院子,小橙那孩子今儿也吓得不轻,叫她也放一日假,回去她娘身边歇歇。”

      小橙哪里肯去,玉京也还有事差使她,樱桃和孙嬷嬷都是俞夫人的贴身仆人,牢靠是自然的,却不能帮她做事。
      可大夫人的吩咐没有她置喙之处,只能急得不住看玉京。

      玉京只是仍靠在母亲怀中,如普通小女儿般撒娇道,“阿娘,女儿习惯了小橙伺候。”她回头看一眼橙叶:“便叫她晚上再回去罢。”

      俞夫人也没有迟疑便答允了。她知道玉京自幼做事稳妥,她之所以这样要求,必有她的道理。
      玉京又与母亲闲话两句,这才带着橙叶回到自己的樱华苑。

      再次回到这座庭院,玉京忍不住立在檐下驻足观望。

      前世她出生在上京,自幼被太后看中养在宫禁中,7岁才被放归。
      这里是她从7岁到15岁入京展施复仇计划前,久居之所。

      玉京望着东南角那株巨大的樱花。
      八角重瓣美人樱。
      据说当年乐浪甄氏的始祖选择此处落脚,便是因为这株美丽的美人樱。
      那时的此树,已有千年树龄。

      褐干铁枝的老树,虬根盘曲,展冠如云。
      每到仲春,满树粉樱宛如天边降下的一团锦霞,辉煌灿烂,美得不可方物。

      “再有二三个月便又要开花啦!”橙叶见她凝神仰望,便笑着插话。
      可玉京知道,明年老树不会再开花。

      ……不。
      玉京蓦地回神。

      前世的明年,这株被视为乐浪甄氏的守护神的美人樱,是因受到袁氏的暗算,才根毁树死。
      如今,她回来了。
      断不会让这株美人樱再受摧残。

      “你说得对。”玉京转瞬看向橙叶,“不久就会开花的。”
      她回身走进屋内,连续下令,支开嬷嬷和另一个屋里的丫鬟,叫橙叶拿了针线笸箩过来,取来剪子,脱下身上那件罩纱绣花袄子,在那块沾了血迹的布料上方先挑了个口子。

      “只需一缕丝线就行了。”
      她指挥橙叶剪下寸许的一缕染血丝线,打开随身荷包,小心放了进去。

      这一切,一切都会改变。
      从找到卫熠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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