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第 2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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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水岸边，空旷的沙地上整齐以品字形排列着数十个军帐，严整的军门前，竖立着碗口粗的旗杆，上系黑色火焰纹大纛，告知众人，这里是中军帅帐所在。
在这面中军大纛的左边后方，是一展书有“骑威将军讨”的红色长旈大旗，意味着代天征讨，右边后方，则是一杆方形军旗，质地竟与大纛一样，以绒缎为面，白底滚绣金红边框，正中威风凛凛地绣着一个硕大的黑色“魏”字。
这面旗下，便是正对着军门的，六角形的主帅大帐。
“报——！”腿快的传令兵一路小步快跑，手捧细卷竹筒，将前方回报的军情送进帅帐：“禀大帅，斥侯军报！”
魏陌披着一件御赐的黑色鹤羽大氅，正聚精会神地背对着帐门研究挂图，头也没回地下令：“念。”
传令兵拆开细竹筒，取出里面捻卷的小块羊皮，大声念道：“刘抟昨夜逃离青龙山主寨，目下去向不明！”
这个倒没出魏陌意外。
刘抟那个缩头乌龟，从他在父亲帐下为将时，便以打仗小心谨慎闻名。但小心归小心，魏陌也不信他会临阵脱逃，多半是老狐狸又想耍什么花招。
他垂眼看着挂图上已近在咫尺的青龙山。
父亲信中说过，那座青龙山上，有一座太祖当年曾扎营过的寨堡，虽已过去百余年，堡垒早成废墟，但两山为屏，隘口天成，颇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险。
“魏喻！”他喝一声。
侍立帐外的亲随忙一溜烟应声而来。
“你大哥可有军报呈来？”
魏喻忙道：“今日还未有，不过昨日来报过，已剿了两伙人，一伙是纠集流民抢了朗县的杜川，大哥诱他出城，一举擒杀，他手下三千甲士有的跑了，有的降了，收容了不到二千人。另一伙是佯装落草的邱丹，他手上原有五千步卒，都是本地庄汉，刘抟叫他们散开跑时，就都跑回家了。”
“乌合之众。”魏陌郁闷地嘀咕一声。
这次天子下旨讨贼，他本想痛痛快快打个漂亮仗，可没想到一路尽收容散兵游勇，像个收破烂儿的。
“青龙山的残敌，据斥侯探查只有不到千人。”魏喻瞄着自家世子，生怕他听到哪句就要炸开。
那个狡猾的刘抟，一听说天子派他们魏家军来讨贼，居然把兵都散开，散得跟屎花子似的，捞吧，嫌臭了手。不捞吧，圣命难违。
魏喻又瞄一眼明显十分郁闷的魏陌，小心安慰：“世子爷也别气，这青龙山上的残敌，其实不可小觑。那都是刘抟从神武营带走的亲兵，个个擅习罗家枪，算是朝中唯一能与咱们拼一拼的队伍。虽然吧，人数有些少，但他们占据天险，易守难攻，这仗只怕也不好……”
魏喻那个“不好打”还没说完，便听外头又是一阵急跑。
“报——！”传令兵像支箭似地跑进来，单膝跪地大声呈报：“青龙山出来一队骑兵，最前头的使者持信在半道被斥侯捉住，人在后边，信先呈与大帅！”
魏陌似笑不笑地往案后一坐：他倒想瞧瞧，这刘抟打算耍什么花招。
他掠一眼魏喻，魏喻忙接过那封信，拆开刚看一眼，脸色却大变，原本红润的团子脸刷地就变白了。
“爷，玉京娘子被他们绑了！”他惊慌失措地将信双手呈在魏陌面前：“这、这是玉京娘子的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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甄玉京骑在马上，她被反缚双手，长长的绳头垂下，握在随马走在一侧的罗欢手里。
卫熠骑马紧随在侧，他又换回那件蓝布军袍，背上多了一张弓，是他在罗欢营地里挑的，百里挑一的走马劲弓，马鞍两侧的四个箭囊里都插满了羽箭。
左腰跨刀，靴里藏剑，手上还提着一杆长枪。
能带的兵器都带了。
他从后望着甄玉京，想要叹气，却只闭了闭眼。
前世与她离得远，只觉她身周神光辉耀，瑞气如霞，每走一步，都像能在白地上开出一片花似的。
根本不知道，她竟然是这样一个不听劝的倔脾气。
“让大人受累了，”罗欢边走还边揖礼告罪：“事了之后，小人愿受千刀万剐，以谢今日之罪！”
没等玉京说话，卫熠先嗤笑了一声。
“罗校尉！”他根本不给他一点脸面，“今日若大人有任何差池，别说是将你剐一万刀，就是将你家九族都剐一万刀，也于事无补！”
玉京没想到他气成这样，想回头看他，可双手受缚，又骑在马上，实在扭不过去。
罗欢垂着头，没有答话。
握着绳头的手微微在发抖。
其实他知道，过了今日，他必死无疑。为了救大帅，甄玉京必须死，而且，不能让大帅沾到她一滴血，这件事只能由他做。
但为了救大帅，他并不吝惜这条命。
他是个不祥的弃儿。
父母感情不谐，整日为了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吵得家宅难安。原本他的出现，该是两人之间的黏合剂，可一场脚朝下的难产，几乎要了母亲的性命。
母亲因此厌恶他，和离也不愿带着他。父亲更是在娶了继母以后容不下他。是舅舅刘抟见他可怜，将他接回家中，从3岁抚养长大。
刘氏也不是什么高门显宦，但舅母出身邺城罗氏，在武将世家中略有声名。舅母贤明，怕他自幼遭人嫌弃丧了志气，于是给了他罗姓，认他为子，让他投身罗氏学艺。
待他18岁学成，舅舅又将他带在身边，提拔他晋身，从此在这天地间，才有了他罗欢的存身之地。
就像过去的这四十多年一样，不管是上阵杀敌，还是宦海沉浮，他从未顾及过自己的荣辱生死。
他活着，只有一件事。那便是，粉身碎骨，报答舅父舅母的恩德。
只要能救大帅，他万死而无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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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魏陌约定的地点就在下面的山口。
山口内，两山夹峙，只有一条羊肠小道通往山脚。
此时两侧山顶上已布满了弓弩手，俱张弓搭箭，对准山口位置。
罗欢止步在山脚的小径另一端，远远望着已经来到山口处，一袭黑氅，端坐在赤骝马上的魏陌。
罗欢对魏陌并不陌生。
明远侯府的世子爷，出生便含金衔玉，与他这个没人要的弃子不同。
魏陌玉树临风，面如冠玉，大殿比武全军第一，端的是神采飞扬。而他，却被人耻笑，连枪法都要改个姓儿才能学到。
“魏之玉！！”罗欢气充两肋，高声大喝：“弃甲缴枪！只身来我营中！否则，我便砍了甄玉京！！！”
魏瑜觉得面前“轰”地竖起一道火墙。
“完了完了。”他冲魏陌背影翻了个白眼。
只见魏陌取下御赐的凤翅兜錾，扔在地上。魏瑜骇得连忙捡起，抓住魏陌马缰苦劝：“爷，离得这么远，咱也得看看清楚啊！”
“字迹很清楚。”魏陌跳下马，伸展双臂，示意魏瑜给他解甲。
魏瑜吓坏了，又不敢违逆，只得慢慢地解着扣带，一边不住嘴地进言：“爷，咱还、还是叫个嗓门儿大的喊一喊吧？万一那龟孙不知道他绑的是太后的心肝宝贝，御封的四品礼官呢？要他知道……”
“困兽犹斗，”魏陌异常平静，“我宁可被他射成刺猬，也不能让他杀了玉京。”
“我的娘诶！”魏瑜腿一软都跪下了：“世子爷，夫人也只有您一个呀！您怎么忍心呜呜呜呜！”
“魏之玉！！休耍花招！！我喊到三，你再不过来，我便要动手了！”
罗欢歇斯底里地扬起手中的长刀。
卫熠默默将枪抬到对面看不出来的位置。
尺许长的寒刃对准罗欢后脑。
其实，若不是甄玉京执意要装得像些，罗欢根本没可能将刀扬到她颈上就已经血溅当场。
她以为演得不真魏陌就不会来。
但他知道，魏陌会的。
就算找一个假的，身形相似的假扮她，魏陌也还是会来。
前世，他就是死在那样的陷阱里。
可他死在她前面，反而再也没人能保她最后那一程。
“三——！！”
“你走开！”魏陌一把推开手都在哆嗦的魏瑜，极快地解开领扣和绊带。他很久没有自己卸甲了，都不知道自己竟然可以卸得这样快。
“二——！！！”
魏陌已卸完胸甲和裙甲，腿上的缚甲和臂护没时间卸了，他一个翻身骑上马，一夹马肚便冲进山口。
玉京正打算摧马。
她本以为魏陌看不清她的脸，所以疑虑不前。可没想到——
“罗校尉，你保证过不会伤他。”玉京提醒罗欢。
“呵呵，”罗欢的情绪有些古怪，但到底理智尚存。“大人放心，我不会妄造杀业。我虽职业是杀人，可我并不想杀人。我杀人，都是为了救人。”
玉京讶然地望着他。
那边魏陌已冲进羊肠小道。她都能听见两侧山壁弓弦张满的咯吱之声。
“大人放心，”罗欢缓缓放下了举在她头顶的长刀，黯然道：“我不会伤世子的。只要他的人不主动攻击，我就不会射死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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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罗欢绑了甄玉京赚魏陌入营？！”山谷背后，一辆平平无奇的蓝布马车中，袁无涯听见家仆来报，整个人都惊呆了。
罗欢这是疯了么？！
不，罗欢一个小小校尉，必不敢行此险招。这一定还是刘抟那个老狐狸的主意！
袁无涯气得头发晕。
刘抟那老贼！他果然不敢杀甄玉京！
更可气的是，他不仅放弃了用甄玉京的脑袋讨好秀师的计划，而且害怕乱军中伤了甄玉京竟连夜跑了！
“可恶！”
袁无涯掌心加力，险些将手中的折扇撅成两截。
“老、老爷，那个法术……？”
“照旧！”袁无涯恨恨地一咬牙。“他不敢杀甄玉京，只有咱们亲自动手了。”
家仆额上沁出一层冷汗。
“可、您不是说甄玉京不能死在咱们手里么？”
袁无涯磨着后槽牙：“她死在刘抟的亲兵营，只要咱们不是用术法杀她，普通兵刃，自然能找到替死鬼！”
作者有话说第24章 第 24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