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第 18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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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才来时，因怕火光引来旁人，两人就着夜色将人一捆就带走，也没细看。
“原来真有这么美的人儿。”妇人伸手探了一下玉京额头，“烧得厉害呢，”她叹道，“还在叫娘，怪可怜的。”
她一回眸，看见自家男人竟已失了魂般，鬼使神差地伸出毛哄哄的手，朝玉京脸上摸去。
妇人气得抬手就是一掌，打得壮汉眼冒金星。
“没出息的狗男人！”妇人压低声音恨恨骂道：“将军要的人你也敢碰！”
壮汉捂着头不服：“老子是要掐死她才伸的手！反正带回去也只是个杀，在哪里杀不是杀？”
玉京心中一惊，却不敢动。
“放屁！”妇人却骂道：“大帅只叫咱们带她上山，若只要尸身，还弄这个臭哄哄的劳什子做什么？”
壮汉不敢吭声了。
玉京脑中懵了一瞬。
她原以为袁无涯最后的底牌会是江湖帮派，毕竟雇用暗门子杀人，是他新主子王钟秀的拿手好戏。
却没想到竟是官兵？
可那妇人又说“带她上山”，哪家的官兵竟会驻扎在山上？
“别拉老娘后腿了，你闪开！”妇人将壮汉一掌推开，自顾道：“等会儿要出城，这孩子只塞住嘴可不行，要重新捆紧，敲晕免生后患。”
她说着，已单手将玉京提起来，正要手刀起落将玉京劈晕，可眼前一花，卫熠已一跃而起，一拳正中她面门。
妇人下意识痛呼松手，卫义抢过玉京，回身一个肘击，壮汉饶是反应得快，架手格挡，可还是被这一记重击迫得连连退后。
卫义迫退二人并未立刻追击，而是退到墙下将玉京放下，指间薄刃挑断她绳索，又从袖中滑出刃套，合为一支巴掌大的匕首交给玉京。
那边妇人显然并非寻常农妇，面上挨了卫熠一拳，竟摆摆头便清醒过来。
二人因卫熠安顿玉京的退身之机，得了喘息，相互对视一眼，各自从车辕下摸出兵器向卫熠围过来。
“小心些。”玉京下意识地交待卫熠。
可说完这话，自己都觉好笑。
卫熠却是回眸，说不上来是什么样的眼神，好似讶然，又似有些释怀的模样。
“毛贼而已。”他嘀咕了一句。
这话像是怪她小看了他。
玉京清了下嗓子掩饰尴尬。
看向那两个不知死活的贼男女，两人正在歪头耸肩，好像要拉开架势大干一场的样子。
玉京心里叹口气。
大夏朝立国二百载，外战屡败，尤其畏惧北凉。
可以说两百年来，唯一一个能把北凉狼兵打得哭爹喊娘的人，便是他俩马上就要面对的卫熠。
这两人口口声声说什么“大帅”，却不知道，十年后，他们面前的这个人，会成为最炙手可热的新贵。
天子甚至专门为他创造了一个新职位，叫做“节制北疆三镇兵马大元帅”，可持兵符调动十多个军的兵力，朝中二十四军统帅，半数以上皆匍匐在他脚下乖乖听命。
前世回忆如泉水般不住地从记忆深处涌出，玉京感到舒畅无比。
现在想来，应是今天摸了他好几次的缘故。
“——啊！”
前面突然传来妇人的尖叫，玉京回神看去，只见卫熠一个转身侧踢，妇人手中单刀飞出，差点扎在壮汉身上。
壮汉惊得一怔，还未上前，已觉眼前一闪，腹上挨一记重拳，腰刚弯下去，脸上又着了一记，未反应过来时，小臂已被拿住，腕间剧痛，手中的朴刀就到了对方手中。
“好汉饶命！”壮汉已被打懵了，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堂堂剿匪校尉，竟被一个无名之辈打得毫无招架之力。
他低眼看着架在脖子上的寒刀，膝盖一软险些就要跪地求饶。
“这么怕死，还敢来打劫朝廷四品官？”卫熠笑一声，压着刀刃将壮汉逼向墙角，那边正打算偷偷去捡刀的妇人不敢动了。
“刚才给你们送信的人，可认识？”卫熠问。
“不识！”妇人不等壮汉说话，抢着道。
卫熠呵地冷笑，刃锋微进，壮汉只觉颈中一痛，立刻吓得腿都站不直了。
“好汉我说！我说我说！送信的人不曾露面，只从窗外用飞镖扎了一封信来！那信上绘有图案，是我家头领的故人！”
“头领？”卫熠笑了一声，松了松刀刃，却骤然又压进，“耍小爷呢！”他暴喝一声：“你们明明是官军还装什么马匪？说！刚才送信人姓甚名谁？不说马上人头落地！”
马匪？
玉京蓦地听闻，心中一惊。
“工部制的铁咀水袋，”卫熠蓦地伸手扯下壮汉腰间的水袋，左右瞧了瞧，冷笑：“冬至日攻城的马匪身上，可是带着和你们一样的水袋。别告诉我，是马匪把你们给劫了？”
大夏对高级的军用物资管理极严，工部水袋与兵器一样是按人头登记，遗失是要治罪的。带兵的校尉也要被罚俸，若遗失数量巨大，校尉包括将军，都难逃一死。
那边两人闻言脸都白了。
玉京的心里，也如同翻天掀浪一般。
难怪袁氏可以那么快就买通杜大嘴污她通匪。原来，这些马匪本就是袁氏引来的！
只是，通匪乃诛九族的大罪，官军扮匪攻城更是亘古以来闻所未闻！他们甘冒奇险，究竟是为了什么？就为了她区区一个甄玉京？
“好汉饶命，好汉饶命！”卫熠见两人都不说话，手中刃锋微进，壮汉脖子上登时鲜血直流。
胖妇人也吓到了，她自知自己与丈夫加起来也不是此人对手，只得卟嗵跪地求饶：“好汉饶了我们吧！我们实在不知对方姓名！我二人只是奉命进城，伺机绑这位甄大人上山！”
卫熠扭头，与玉京交换了一个眼神。
“奉命？好啊。送信的人不认识，将军总认识吧？”卫熠笑了一下，收回匕首，慢悠悠抹了一下幽亮的锋刃，然后，又将匕首再次慢吞吞地压在已吓出满脸油汗的壮汉脖子上：
“将军是谁？说错一个字，你们俩就一起上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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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氏父子绕道悄悄来到城门，他们不敢跟着粪车，特意另挑了僻静小路，沿着西边的矮墙一路溜到西昌门附近。
“爹，你说那两人能把甄玉京运出去吗？”袁映朴问。
袁无涯正觉心神不宁，没理会儿子的问题，反看向他道：“方才你袭杀卫熠，用的是哪个管？”
袁映朴忙抽出怀中的一支细竹管，指腹在管底摸了一下道：“是‘方什’。”
袁无涯短黑的眉挤成一个川字，这些暗器都是他亲手制的，“方什”只是代号，它所淬的毒实际上叫做“默声”。中毒后会先被放倒，而后毒液再悄无声息地随血流遍全身，击烂脏腑，使人无声无息地死去。
而且他淬的剂量大，便是一头牛，中了毒针都挣扎不了几息，方才卫熠只站起来走了一步便倒下，看样子，应该是没躲过毒针的。
袁无涯反复回忆了卫熠当时的举动，实在没有找到什么破绽，他微微松口气。
“咱们只盯着这里，若三柱香的功夫他们还没到附近，便是出了变数，咱们立刻回庄，换衣远走！”
袁映朴十分不解，“卫熠都死了，还会有什么变数？”
袁无涯摇摇头：“我不放心。那个小子，我总觉得他很古怪，可又说不出哪里古怪。”
“爹你想多了。”袁映朴十分不屑。
袁无涯也没驳他。其实他也觉得自己大概有些多虑，但活了快五十年，他若非小心谨慎，早已不知死过多少次。
“总之，等着看，我算过，他们从那条路线一路收粪，到西昌门外就差不多三柱香的工夫。在门外排队再等个把时辰，也算正常情形。”
只要他们按时出现，那便说明，卫熠没有躲开那根针。
他必死无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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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夜已过，渐起的北风吹着不远处的棉棚，发出嘎吱的声响。
流民们乱了一整天，又被衙役盘问了半个晚上，此时陆续歇下，只有挑在每个棉棚外的灯笼，被风扑打着，长长的流苏不时上下翻腾。
袁氏父子伏在城门一家客栈的房顶上，都快要盹着的时候，才见那辆粪车摇摇晃晃地从巷内驶出。
那两人也不知收了多少粪，隔着这么远的距离都能闻到一缕臭气，袁映朴忍不住捂住口鼻。
而袁无涯则猛地松了口气，他心中一直绷着的那根弦彻底松驰。卫熠已死，别说甄玉京被送进贼窝，她便是仍呆在沂州，也再无一人能护得了她。
他得意地拈起颏下短须。
十年前，甄士则得罪天子，归乡隐居。他悄悄买通僮仆，在他茶饮中加入“暗蜿”毒末。
那药并不能致人于死，却可以加重心郁。而甄大郎原本就是闷闷不乐的性子，果然没多久，他便郁郁而死。
节前他往京城，秀师暗示即将结果甄六郎，只要甄玉京再死，甄氏满门，便无一人能东山再起。
千年甄氏，断绝于此。乐浪的灵山秀水，便能滋养袁氏，从此芳庭秀树，子孙昌盛！
“朴儿，咱们走。”袁无涯大摇大摆地站起身，拍拍儿子的肩背。
袁映朴翻着三角眼不耐烦地看着他爹：“你不是说开城门再走么？”
“傻小子，跟粪车一起走，你也不忌讳？”袁无涯满目曙光，连看着歪瓜劣枣的儿子也顺眼许多：“走吧，咱们回庄看看你妹妹。”
一说起看妹妹，袁映朴这才有了兴致，他起身，夜风掀起他包头的黑色头巾，高高站在屋顶上，顿时让他有了一种睥睨天下的高高在上的优越感。
“姓甄的，死去吧！”他咬着牙，朝远处的粪车狠狠啐一口，还嫌不够，又兴高采烈地呼哨一声，这才在袁无涯恼怒的眼神瞪视下，依依不舍地跟着他爹跳下房顶，快步朝着那处低矮易越的城墙跑去。
作者有话说第18章 第 18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