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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大人 ...

  •   唐京墨一夜没怎么睡着几乎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次日一早,唐京墨顶着个大黑眼圈就出来了。他本就白,这黑眼圈挂脸上格外显眼,跟被人掏了两圈似的。
      顾元白直接看傻了,他心想莫不是自己昨晚去唐京墨屋里看人睡着都是自己做的梦?
      唐京墨一见到顾元白就想到了昨天夜里发生的事,那“晚安”二字一在脑子里蹦出来,他就像被烫了一下,整个人都不自在得很,连对视都开始心慌,下意识要挪开视线。
      唐京墨不是林伯棠,他没那么多底气和自信,敏感和自卑被唐家种进了他的骨肉里。
      于是他边害羞地躲闪着顾元白的热情与关切,又边偷偷地试探着顾元白的心意。
      顾元白来握他手,他躲闪,说多大的人了成天拉拉扯扯的,见顾元白真垂了眼睛不牵了,他又于心不忍顾元白低眉顺眼的委屈模样,也心急怎么说不牵就不牵了,便过了一时又别别扭扭地拉了顾元白的袖口,而后手便顺利地落入了顾元白的掌心。
      吃饭的时候顾元白给他夹菜,唐京墨见了边说着不要把他当牲口硬喂,边把顾元白夹过来的菜都吃了个干净。
      在北城的集市里,顾元白见人多就主动贴紧了唐京墨,怕像桐生州的时候一样,一转脸就把人弄丢。唐京墨被顾元白紧贴着他的温度燎得心口难受,便转脸说天太热了让他离自己远点。顾元白听话得很,立刻就退了几步。唐京墨边走边用余光看着两人中间隔出的一个人的距离,越看越难受,最后忍不住又佯装正经道:“怎么走这么慢,跟紧点,走丢了我可不找你。”于是顾元白便又贴了上来。
      顾元白在感情上是一根筋,若是放在唐京墨跟前对比起来,甚至可以用缺心眼来形容。
      所以他看不出唐京墨弯弯绕的心思,他只知道唐京墨似乎比以往更别扭了些,好像有种回到先前时时刻刻戴着面具的状态的趋势,心下有些气馁,苦恼着该如何做才能让唐京墨知晓,在他面前什么都不用掩藏。
      他并不怪唐京墨不愿舍弃自己的面具,一直想要缩回壳里。他知道这些都是因为唐家,是唐家剥夺了他人生前二十年的中的美好的部分,所以才让唐京墨如此恐惧别人的善意。他愿意做那个补偿他生活中缺失部分的人,也愿意花时间等着唐京墨爬出自己的壳来。

      这样的拉扯没有一直持续下去。
      入夏以后,柯青阑又开始频频找顾元白相聚,但是起初并没有直接点名让顾元白做什么。
      林秉宸似乎放弃了让林伯棠继续待在组织里的事情,他再也没在叛人相聚的时候露过面,也不知是林秉宸终于认清了他的好儿子是个漂亮草包的事实,还是他们另有打算。
      直到柯青阑第四次找顾元白出去喝酒的时候,才约在了包厢里,喝到兴致最高的时候开了口:“哥呀,咱这背后的大人,怕是不保了。”
      顾元白心下震惊,但面色未变,又仰头而尽一杯酒。“怎么回事?”
      “简单,简单。”柯青阑没丝毫担忧之色,“没了大人,再补一位大人不就成了?”
      他放下酒杯,抬起眉眼,仍旧如往常一样,乐呵呵地看着顾元白,眼神里不带一丝狡黠:“您说,是您来当这个大人,还是林大人来当呢?”
      顾元白心中蓦然一震。他没想到这个祸水会引到自己身上。
      上一世是林秉宸当了朔阴的丞相,怕是上一世的时候因为没有顾元白,在这位“大人”失势了之后直接扶摇直上,成了大余这边最大的叛人,最后朔阴进京后摇身一变,就如愿做到了成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朔阴许他的好处怕是比做丞相本身还要多得多。
      可若是这“大人”改成了顾元白,之后会如何?究竟是能让他更好地掌握证据而后一手掀翻这一切,还是把他困在泥沼中让他无法翻身?
      柯青阑见顾元白不回应,也不恼,仍是笑眯眯地样子,道:“您知道这大人有什么好处吗?”
      顾元白不吭声,等着柯青阑继续说下去。
      “若是没猜错,只要顾元呈不出事,您是当不上太子的吧?只要当不上太子,等顾元呈继位了以后,想必势必会铲除不利于他巩固王权的因素。殿下这么有真才实学,怕是他得势路上一大阻碍啊。”
      “柯臣有什么话,直说便是。”
      柯青阑笑意敛了些:“事成之后,朔阴丞相便是你。”

      顾元白最后还是应下了柯青阑。没什么别的原因,只是他最后心一横,想着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成了这大人之后掌握的信息定然同先前不同,若是白白舍弃了这么个机会,他不敢保证事情是否还和上辈子发展得一样,这下至少保证了林秉宸不会再小人得志。
      柯青阑似乎对顾元白能够答应这个要求很是高兴,多喝了好几壶酒,月亮都挂当空了才准备打道回府。
      两人都喝了不少,互相搀扶着晃晃悠悠地走。顾元白脑袋晕了,神思还侥幸剩下为数不多的清明。他佯装喝得不能自理了,张口就问:“那先前那位大人呢?”
      柯青阑也不知是真醉了还是揣着明白装糊涂:“还管那位没落子弟做什么,您才是未来啊!”
      顾元白又一举酒杯:“我怕走错一步就会步他后尘啊。”
      柯青阑满不在乎:“您和他不一样,您才不会走他走的路。”
      顾元白不知为何柯青阑会如此笃定,但也不好再多问别的。

      顾元白晚上回去得晚,他不知道唐京墨有没有睡。可他没想到,从拈花楼走回去的路上他就见到了唐京墨。顾元白还以为自己是喝晕了出现幻觉了,直到那人直接一手拍在他胳膊上:“愣什么呢,怎么喝这么多。”
      顾元白这才知道这是真的唐京墨。他迟钝地问:“你怎么,大半夜在这里?”
      “你说呢?不是来接你的还能是来散步的吗?”
      顾元白眼睛倏地就亮了起来,心中猛然迸出莫大的欢喜,搅得最后一点神思的清明也消失不见。他直接扑到唐京墨身上,脑袋埋在他颈窝里,说什么也不肯起来,碎发挠地唐京墨直痒痒,差点急得抡圆了胳膊锤顾元白。
      流觞想起请柳的劝告,自觉地退到一边,没有任何帮忙的举动。
      好不容易给人半拖半拉到了歇云府门口,竟是已过了将近半个时辰。唐京墨大晚上累出了一身汗,真怀疑自己在梦里是怎么拖着顾元白去的江南,心叹果真是一场荒唐的梦。
      等到了歇云府,顾元白又一屁股坐到地下不动了。唐京墨低头看着他,跟他大眼瞪小眼,两人沉默了半天,最后还是唐京墨妥协了,也跟着一屁股坐到地下。
      顾元白仰着头,看着月亮。今夜月亮还没到满月,云彩也多,半露不露的。唐京墨也不知顾元白是喝醉了在发呆还是真情实感地在上月。
      过了许久,唐京墨估摸着顾元白的酒都该醒一点了,便试探着问道:“今天云这么多,月亮有这么好看吗?”
      顾元白也不知是真这么想还是只是跟着唐京墨的话继续往下说:“正好云遮了一半。不都说半露不露最好看吗?”
      唐京墨一怔,脸倏地烧了起来,虽然这话分明同他没半分关系。
      又沉默了许久,顾元白忽然出声:“仲砚,我好像抽不了身了。”
      唐京墨一愣,转头看向顾元白,发现他的表情并不像说笑,方才还怦然的心一瞬就沉了下来。“发生什么了?”
      顾元白把方才在拈花楼与柯青阑的谈话,包括有关“大人”的所有事情都告诉了唐京墨。不出意料,听完所有事情之后唐京墨的脸色也不太好看。
      “你如何就如此果断地答应?”
      “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
      “孩子?”唐京墨声音高扬,情绪激动,“若真是孩子倒还好了,可你这舍的哪是孩子,你舍的你的命!”
      顾元白没吭声。唐京墨不知他是被说心虚了还是醉鬼的思维又飘去了别处,不过不重要,唐京墨知道顾元白不是傻子,所有的可能性他肯定也想到过。
      成为最大的主角不好抽身不说,他掌握越多的信息,收集越多的证据,他的处境就越危险,怕是之后每天都要殚精竭虑不被人迫害。柯青阑说上一位大人出了事,可谁知道这到底是什么事。
      若真只是这样倒还好说,多防着点也就过去了,怕就怕那大人不是真的出事,而是想把顾元白踢出这个局,才设此陷阱,这陷阱身后牵扯了究竟多少人不得而知,今日告知顾元白这件事的柯青阑都难保是什么立场。
      顾元白往这“大人”位子上一站,就成了一个活靶子。
      两人在月光下,在歇云府中,就这么席地而坐了许久,相顾无言。唐京墨很难不怀疑,顾元白不说话只是因为脑子喝蒙了还没缓过来。
      唐京墨最后见天色不早了,思忖第二天顾元白大抵还要进宫,便起了身,拉着顾元白的胳膊要拉他起来,但顾元白坐在地上纹丝不动,唐京墨都怀疑他是不是个石头托生的。
      门外忽传来一阵小孩子吵闹的嘈杂笑声,伴随着一阵凄厉的狗叫划破寂静的夜空。
      唐京墨拉了半天都没用的顾元白反是被这声狗叫给拉回了神,一下窜了起来,结果起来太快又晕乎乎地踉跄两步。
      唐京墨扶住了他,又心照不宣地一齐同他向府外走去。一出门,就见有三个小男孩正嬉笑着,拿着石头砸着墙根下瑟缩的小狗。
      那狗身形很小,看着也不过一两月大小,这阵子被吓得正瑟缩着,连逃跑的本事都丢了。
      “干什么的!”唐京墨怒喝一声。
      那群小孩回过头来。他们不知道顾元白和唐京墨是谁,但是无论他们是谁,唐京墨一脸凶巴巴的样子见着就不好惹,往那一站就是阴测测的气场,于是这几个孩子转脸就逃,四下鼠窜。
      小孩跑了,小狗还在瑟缩着发抖。
      唐京墨走上前,轻轻把小狗包起来,看到了他的全部模样:通体乌黑,只留两个黄色的豆豆眉,此时又刚受了欺负,一双小狗眼满是委屈,像极了梦中刚被捡到时的心软。
      不过土狗到底也就这么多品相,唐京墨遇见过不少相似的狗,现在怀里抱着这只小狗,唐京墨也只是在心里默默叹一句真是好巧,莫不是他跟这种狗有缘,心底深处其实就喜欢这种长相的狗。
      顾元白也摇摇晃晃地走来看,在他低头看着唐京墨怀里小狗的刹那,唐京墨清晰地看见他的眼睛亮了起来。
      唐京墨笑着,心想顾元白也喜欢狗的话,说不定还能把这狗在歇云府安置一下。
      而后他听见顾元白道:
      “他长得好像心软。”
      唐京墨刚想应声“确实”,可话在出口的前一秒,他反应了过来。
      一阵恶寒窜上了唐京墨的脊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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