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夏花开》五谷雁和

2、残花败柳

　　春去秋来，冬雪融化，一时间就到了半夏花开的时节，秀兰的肚子越来越大了，后来甚至都下不来床，村子离医院太远，尹田实早早的找人拉着秀兰去了医院住着，一家子都等着小尹的出生。
　　尹田实：“妈，接生的钱可不少呢。”
　　刘招娣：“先找人借，等明年再还上。”
　　尹田实：“光靠我现在那点地，恐怕还不上，听说山上有个矿场，要不等秀兰生完，我去那找个活干？”
　　刘招娣：“也只能这样了，最重要的是我孙子能平平安安的出来。”
　　一位医生走了过来。
　　医生：“是贺秀兰家属吧？她快生了，你们抓紧把字签了，没什么问题的话在外面等着就行了。”
　　刘招娣：“不能去里面看看吗？”
　　尹田实：“妈，哪有去里面的，医生，拜托您了。”
　　医生：“嗯，我会尽力的。”
　　秀兰被推进了手术室，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了，一个小时…两个…三个…
　　刘招娣拽住从里面出来的护士：“里面咋样了，咋这么久还不出来？”
　　尹田实：“妈，你别打扰人家。”
　　里面传来医生的声音：“快点！病人大出血了。”
　　小护士急急忙忙的去拿了一份进行剖腹产的责任书，要尹田实签字，尹田实的手已经止不住的颤抖，连笔都掉在了地上，好不容易签了字，随后又是焦急的等待，里面不断传出医生的声音，可以听出情况很不乐观，尹田实的心脏提到了嗓子眼，刘招娣还在一边念叨着：“保佑我孙子平安。”

　　“滴——”
　　医生从手术室走了出来，带着满脸的失落。
　　医生：“我们尽力了，孩子活着，母亲没救过来。”
　　刘招娣：“是男孩吗？”
　　医生：“女孩。”
　　刘招娣扑通一声坐在地上锤着地面，胡乱的叫喊，不知道说的什么。尹田实抓住医生的胳膊，腿抖个不停，同样不知道想说什么，医生挣来胳膊。
　　医生：“进去看看你媳妇吧，孩子一会就能见到了。”
　　医生走过刘招娣身边时暗暗的淬了一口，刘招娣依然在地上撒泼打滚，任谁也拉不起来。尹田实去拉她的时候，还将他一把甩开。
　　刘招娣：“你个没用的废物，连个儿子都生不出来，唉，完了，全完了。”
　　尹田实不敢说话，默默收回了去拉她的手，然后去看了秀兰最后一眼。孩子被放到尹田实怀里的那一刻，他连看都不敢看一眼。高昂的手术费用已经奠定了尹田实未来几年都注定要在还债的路上，秀兰的葬礼又是一笔不小的费用，加上孩子体弱，需要在医院住很长一段时间，这些担子压在尹田实肩膀上的时候，他只觉得这担子比生他养他的大山还要重上许多，他注定是个劳碌命，一辈子都要活在劳动中。
　　后来尹田实就像他自己说的那般，去山上的矿场接了个最苦最累的活儿，一连干了好几年，整个人像即将入土的老人那般憔悴，没日没夜的忙碌使他的容貌形如枯槁，也让他变成了精神上的行尸走肉。当年那个被嫌弃的女孩，已经五岁大了，她叫尹败柳，是她奶奶取的名字，残花败柳形容生活中被遗弃的女子，与其说是取名字，不如说是咒骂她的存在是多余的。败柳并不知道这其中的意思，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被爸爸和奶奶嫌弃，她只能每天尽可能让自己看起来懂事一点，再懂事一点。可这换不来家人的爱，奶奶一如既往的虐待她，不如意时便抄起棍棒拿她撒气，爸爸也只是看着，没有要劝阻的意思，在他眼里没能生出儿子是愧对于母亲的，所以即使女儿被打也理所应当。
　　没人爱的孩子注定是交不到朋友的，败柳在家里受尽委屈后，只要出门便会迎来新一轮折磨。刘老汉每次见到败柳时都要吐口唾沫，然后咒骂一句。
　　刘老汉：“死丫头，你知道你为啥没有妈不？”
　　败柳不敢和他说话，就直勾勾的看着他。
　　刘老汉：“因为你妈本来跟佛祖求了个儿子，是你太方家，所以你妈才死的，诶哟。”
　　败柳：“才不是！”
　　刘老汉：“你还敢还嘴？看我不打你。”
　　刘老汉脱下鞋子想要去打败柳，这时候他老婆走了过来。
　　刘老汉老婆：“你个丧良心的，在这欺负一个没妈的孩子，你吹牛和别人说你让秀兰怀了个儿子，结果牛逼吹破了，现在倒坏在一个孩子身上，看我不抽你。”
　　刘老汉鞋子都来不及穿就跑了，几年前他把媳妇赶回娘家后，足足去丈母娘家求了两个月才把媳妇哄回来，从那以后他就是出了名的怕老婆，像他这样的老头子要是没了老婆，后半辈子就是个老光棍了。
　　刘老汉老婆：“小家伙，别怕嗷，他不敢打你，他跟你逗着玩的。”
　　败柳的眼眶湿湿的泪水在里面打转。即使她不愿相信，还是颤颤巍巍的问出了。
　　败柳：“我妈妈真是因为我才死的吗？”
　　刘老汉老婆：“你别听他瞎说，你妈才不是因为你死的，她是自己没挺过去。”
　　败柳：“我奶奶说，爸爸成天忙来忙去的也是因为我，我是个祸害…”
　　刘老汉老婆：“啊呀…怎么会有这样的奶奶，真不像话…”
　　刘老汉老婆被问的有些唐突，对这个孩子也起了怜悯之心，想起败柳的遭遇，这个大大咧咧的老女人也一滴一滴的掉着眼泪。
　　也许是败柳知道自己问的有点多了，一边说着自己要回去干活了，一边静悄悄的走开了。
　　就在她回家的路上，一群比她大一些的孩子在半路上拦住了她，其中带头的叫黄隆，听说他取名的时候他爸爸想取名叫“黄龙”，又怕他背不住，就取了个黄隆的名字。这家伙是个天生的坏种，没有什么事是他不敢做的。他们几个人挡在败柳面前，不让她过去。
　　败柳：“你们干嘛？”
　　黄隆：“不干嘛，就是不想让你从这里过。”
　　败柳：“我又没招你们。”
　　黄隆：“我说你招我了你就是招我了，我妈说了，你就是个贱种，这条路不许贱种过。”
　　败柳看着这群比自己高上一头的男孩，又掉起了小珍珠。最终她还是选择原路返回从池塘边的另一条路回家。她快步往回走，那些人快步跟着，没一会就变成了一场追逐，像是饿狼追猎小兔子，败柳被逼到了池塘边，黄隆依旧不依不饶。
　　黄隆：“你信不信我把你推下去。”
　　败柳：“你到底想怎样。”
　　黄隆：“就是想欺负你，不行吗？”
　　黄隆一步步向前逼，败柳不断后退，踩到了一块松土上，整个人从坡上翻滚进了池塘里，这时池塘的水不是很深，但足够淹没一个五岁的女孩。
　　黄隆旁边的小孩慌了神：“隆哥，咱们咋办？”
　　黄隆：“什么咋办，她自己跳进去的，关我什么事？你们谁要是敢和别人说，我就把你们也扔进去。”
　　那些人变得默不作声，看着水面上扑腾的败柳，没人敢下去拉她。过了一会没了动静，这些人就全部回家去了。
　　败柳以为自己的这条贱命就到此结束了，尽管她还想挣扎，但一想到弄湿了这一身衣服，回去也会被奶奶打的半死不活，就干脆放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