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蘼芜尽川》神山无力

5、05

　　凌晨三点四十分，曾莲医生抢救无效，因为失血过多死亡。

　　听到这个消息的瞬间，岳蘼红了眼眶。不仅是为了一条生命的流逝默哀，更是为这起医患纠纷的走向捏了把汗。

　　在等待曾莲医生抢救结果的两个小时里，岳蘼写了一篇广慈医院医患纠纷快讯，经过领导审核后全网首发，并被其他媒体陆续转发。这篇快讯简单交代了这起医患纠纷的基本情况，并附上了现场图片，至于医患纠纷的深层原因，还需警方调查确认后才能发布。

　　快讯一经发布，该话题就从微博同城热搜升级成为总榜热搜，随之而来的是更广泛的讨论和猜测。

　　报社领导荣世昌在电话里夸赞了岳蘼的发稿速度，称她是块做记者的料。然而岳蘼却高兴不起来，因为这起纠纷里最重要的一环——曾莲医生，已经抢救无效死亡了。

　　网络舆论风向在短短几个小时内迅速变化着。起初网民们是一边倒地跟风传谣“广慈医院有精神病拿菜刀砍人”，快讯发布后风向又扭转了，“原来砍人者是生活困难的农民工，他只砍了曾莲医生，并不是脑子有问题无差别攻击”。

　　那么，为什么他偏偏只砍曾莲医生呢？

　　网民们纷纷据此作出猜想，而在各种各样的猜想之中，吸引眼球博流量的阴谋论则最广受推崇。

　　有网民怒斥曾莲医生是庸医。
　　有网友说医院肯定有黑幕。
　　还有网友说不管怎么样，农民工是弱势群体，肯定是曾莲医生做了坏事逼急好人。

　　如果曾莲医生真的是无辜的，没有做错任何事情，那就不能让她蒙受冤屈。岳蘼作为一名新闻理想尚且滚烫的新人记者，非常希望曾莲医生能抢救成功，然后采访曾莲医生探寻这起纠纷的真相。

　　可惜现在曾莲医生已经离开人世了，即使广慈医院代表曾莲医生作出相关回复，那也只是一面之词，不是当事人自己最真实的表达。

　　另外，砍人者苏信直接造成了曾莲医生的死亡，肯定会被判刑。那他卵巢癌晚期的妻子韦韵如又该怎么办？本来就付不起治疗费用，现在恐怕会陷入更困难的处境。

　　岳蘼沮丧地坐在冰冷的椅子上，一阵无能为力感涌上心头。

　　“回家吧，”沈见川看出来她心情很差，温声劝道：“你现在需要休息。”

　　“可是……”岳蘼眼眶红红的，几番欲言又止，最终还是乖乖跟着沈见川离开住院部。工作折腾到将近凌晨四点，她确实身心俱疲、急需休息。

　　沈见川是开车来医院的，现在开车载岳蘼回家。

　　岳蘼一上车就在副驾驶座躺好了，迷迷糊糊地感叹：“幸好你开车载我回去，不然这十分钟的路程我真的没力气走了。现在这个时间点也很难打到车。”

　　“你工作太拼命了。”沈见川的语气让岳蘼听不出这是认可还是不认可。

　　“因为我热爱这份工作！”岳蘼勉强打起了一点精神：“你不喜欢你的工作吗？”

　　“工作对我来说，只是为了生存。”

　　沈见川不能理解为什么会有人热爱工作。

　　岳蘼睡眼迷糊地问：“可是我觉得你很聪明很厉害，很有当医生的天赋诶～对了，你为什么会想当医生呀？”

　　“工资高，工作稳定。”沈见川言简意赅。

　　话糙理不糙，岳蘼表示理解。但是她工作不仅仅是为了工资，更是为了理想。

　　“你读高中的时候就想好以后要当医生了吗？”岳蘼太困了，已经困到不确定自己在开口说些什么了：“我高中……高中的时候还没想过当记者……我当时……喜欢一个男生………”

　　然后就没声了。
　　彻底睡着了。

　　她可真会挑时间睡着。车都开到小区地下停车场了，结果她睡着了。

　　沈见川侧头看了一眼她的睡颜：安安静静、白白嫩嫩的一张脸，五官柔和圆钝，嘴巴看起来尤其好亲。因为从小没吃过苦，所以她的神情时常还像个没心没肺的天真小孩，浑身没有一丝戾气。

　　舍不得扰醒她。

　　凌晨四点寂静无声的地下停车场里，岳蘼沉沉地睡在车里，睡得歪歪斜斜。悄悄爱慕她多年的人，守在她身边，目不转睛凝望着她的静谧睡颜。

　　岳蘼自己睡得安稳，倒是忘了她只是深夜赶去医院工作四个小时，而沈见川是白天做科研、下午在医院辛苦上班到深夜，凌晨又陪了她四个小时，手上还因为救人还受了伤。

　　“想喝水…”岳蘼在睡梦中嘟囔了两遍。

　　沈见川听清了她的诉求，从汽车后备箱取来一瓶没开封的矿泉水，拧开瓶盖，将瓶口对着她的嘴唇喂了一丁点水。

　　岳蘼伸出舌尖舔了舔润湿了的唇角，心满意足地翻了个身，继续毫无防备睡大觉。

　　——想亲她。
　　——想把她亲到窒息的边缘再松开她。

　　——想把这一整瓶矿泉水都强行灌进她嘴里。
　　——想看她喝不下之际，晶莹水流沿着她的嘴角往下一路蜿蜒。

　　对于自己是个心理阴暗的人这一事实，沈见川从来不否认。

　　沉默良久，沈见川下车吹风冷静自己。地下停车场里贯穿着的晚风阴凉刺骨，但却浇不灭灼灼焚烧的变/态欲望。

　　*

　　翌日午后，岳蘼终于从梦里醒来，并且发现自己衣衫完整地睡在大床上。不仅如此，还脱掉了鞋子，严严实实盖了空调被。

　　是她自己爬上床的吗？糟糕，怎么跟喝断片了似的，对于昨晚上车以后的事情一点记忆都没有。

　　上车后好像和沈见川随便聊了几句。
　　聊的是什么来着？一点印象都没有了。

　　岳蘼实在回忆不起来自己是怎么下车回家爬上床睡觉的，于是想到了另一种可能：呀耶，该不会是沈见川把她抱上楼然后放到床上的吧？！

　　最近吃胖了几斤，沈见川能抱得动吗？应该能吧，他那肌肉结实的胳膊，去举重都不成问题。可是他的手昨天受伤了……

　　算了还是先起床再想这些吧，太阳都要晒屁/股了。

　　岳蘼定睛一看闹钟——好家伙，13:57。

　　幸好记者上班时间弹性自由，干这一行不用坐班，否则按照岳蘼睡到下午才起床的惰性，工资迟早被扣光。

　　岳蘼慢吞吞洗漱完，踩着拖鞋走出房间，竟然看到沈见川还在家里。

　　“睡醒了？”他在电脑前看科研文献。

　　“呃，你…你昨天抱我上楼的？”岳蘼想到自己日渐上涨的体重，都不好意思和他对视。

　　“嗯。”

　　“你其实可以叫醒我的，”岳蘼愧疚值+1：“你的手受伤了，我最近又吃得有点胖，抱我上楼会不会影响到你手上的伤。而且你昨天比我还辛苦，我都没照顾你。”

　　“我叫过你了，但是你没醒。”

　　沈见川压根就没叫过她。

　　但是岳蘼也压根就没怀疑沈见川这句话的真实性，因为她确实是那种被人大声叫十遍还能睡得岿然不动绝对不醒的人。

　　“对不起！！！”岳蘼愧疚值+100，恨不得给沈见川来个日式鞠躬：“我一睡觉就会睡得很死，雷打不动的类型。”

　　“没关系，所以我抱你上楼了。”沈见川厚颜无耻地表示原谅她。

　　岳蘼着急地走近他：“我看看你的手怎么样了。”

　　“快好了。”

　　沈见川又一次幸福了，面不改色享受着岳蘼的关心，心情非常愉悦。

　　岳蘼对伤口很谨慎：“可是伤口还没结痂呀，这么长一条伤口，应该不能沾水吧？要不要我给你包扎一下？”

　　“你会吗？”沈见川逗她。

　　其实这种伤口开放式会痊愈得更快，用纱布包扎起来反而不利于血肉重新生长。但沈见川就想让岳蘼再摸摸他的手。

　　肢体接触这种事情，很难不上瘾。
　　这不能怪他，谁让岳蘼先对他动手，勾得他上瘾。

　　“应该会吧，包扎好像不是很难！”岳蘼当真找来了医用纱布，一圈圈仔细地缠在沈见川手上。

　　她的指尖好几次触碰到沈见川的掌心。
　　撩得万年冰山都要融化。

　　“等会儿想吃什么？”沈见川问她。

　　她起床太晚，等会儿吃东西都不能算是午饭了，是午晚饭。

　　岳蘼会错了意，以为是沈见川肚子饿了，再加上他手掌受伤行动多少会有点不便，立刻打保票包下重要任务：“你想吃什么我就做什么！你尽管点菜，我来做！要是太难吃了就倒掉点外卖，我请你！”

　　“你会做什么菜？”沈见川对她的厨艺持保留意见。

　　“水果洗干净摆盘做沙拉。”
　　“煮熟拉面捞出来淋调料。”
　　岳蘼说完这短短两句，突然有点词穷。

　　“还有呢？”沈见川嘴角噙着笑意。

　　“报告长官，没有了！”岳蘼一脸理直气壮。

　　“我做给你吃。”沈见川站起身，随手合上电脑。

　　岳蘼双眼冒星星：“你做饭好吃嘛？”

　　“还可以。”

　　“沈见川，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岳蘼蹦蹦跳跳地跟他一起进了厨房：“厨艺是男人最好的医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