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蘼芜尽川》神山无力

3、03

　　在临城吃喝玩乐了一周，岳蘼正式进入工作状态。六月份专硕毕业后，岳蘼通过层层笔试面试终于成为临城传媒集团的一名全媒体记者。临城传媒集团一贯按区划分记者工作任务，领导荣世昌安排岳蘼在临城香汇区跑新闻，以及在必要时出镜和直播。

　　刚开始的工作任务还挺轻松，岳蘼只需要配合城市文明宣传活动采写文明校园稿件，每天自由安排时间去临城各大中小学进行采访，回家后写稿也不太费脑子。

　　没想到入职第五天，就碰上大新闻了——

　　No.17#广慈医院一病人家属持刀砍人#
　　No.21#广慈医院#
　　No.22#广慈医院砍头#

　　深夜，岳蘼正在家里写周日要交给领导审核的稿件，中途休息时间打开了微博刷同城热搜。前几条都是已经看过的大热话题，直至刷到同城热搜最新的几条…广慈医院竟然发生了恶性医闹事件！

　　再点开#广慈医院一病人家属持刀砍人#话题仔细浏览，几乎每分钟都有用户更新相关内容。

　　【吓死了！这个人是不是神经病啊！】
　　【上天保佑，幸好我跑得快！】
　　【应该是个疯子，随机乱砍人。正在广慈医院的人都小心点。】
　　【那个医生好惨，脖子被砍了好几刀，希望能抢救过来。】
　　【妈的，人生第一次住院，同房间的病人家属竟然这么恐怖。】

　　广慈医院位于临城香汇区，正好是岳蘼负责跑新闻的区域。沈见川住的中合世纪城小区就在广慈医院附近，走路大概十分钟就能到。

　　新闻是要拼时效的，不能让别家媒体抢先报道了！岳蘼当即挎上相机，一把将录音笔和见习记者证揣进兜里，摔门下楼就朝着广慈医院狂奔。

　　一边狂奔，岳蘼一边恨自己跑得不够快。她从小到大体育考试连及格都困难，这会儿却为了抢新闻跑得比运动会接力赛还卖力。

　　幸好沈见川的家离医院近，即使跑得再慢也能十分钟之内赶到第一现场，速度肯定比别家媒体快。

　　等等！沈见川！他今天是不是上晚班要查房来着……完了完了，他不会有危险吧？！

　　不知道是因为太担心沈见川，还是因为太久没运动突然狂奔，岳蘼跑得心脏发疼，胃里也开始有强烈不适感。

　　还是先给沈见川打电话问问情况吧！

　　岳蘼跑不动了，气喘吁吁地拖着两条腿往前走，同时拨打了沈见川的号码。

　　“嘟-嘟-嘟”
　　“您拨打的用户忙，请稍后再拨。”

　　没人接听。

　　岳蘼更慌了，又拨了一遍号码，依然没有人接听。

　　别出事，千万别出事！

　　凌晨道路寂静，晚风从耳边呼啸擦过，竟有几分诡魅。广慈医院宏伟高耸的大楼终于出现在岳蘼的视野里，“住院部”几个大字幽幽亮着红光，好似那些被砍伤的人正在流着鲜血。

　　根据微博实时消息，持刀砍人的病人家属应该还在住院部三楼。

　　岳蘼也不知道自己哪来的勇气，平时那么胆小的人，一到工作场合就变得一股虎劲，顾不上自己会不会被砍，住院部的电梯门一开就往三楼现场冲锋。

　　三楼围着很多人。警察比岳蘼更早到达现场，她刚才在住院部门口看到了几辆警车。

　　“麻烦让一下！”岳蘼好不容易挤进人群，看到警察们押着一个满脸皱纹皮肤黑黄的中年男子，他戴着手铐，想必就是作恶砍人者。

　　赶紧拍现场照片！
　　岳蘼举着相机，找准角度咔咔连拍。

　　“喂！你在拍什么？”广慈医院的周明进院长一眼就发现了岳蘼，其他人都是看热闹用手机拍几张照，唯独她举着相机专业姿势拍照。

　　岳蘼冷不丁听到男声，转头看到这严肃男人挂着“周明进院长”胸牌，忙道：“您好，我是临城传媒集团的社会新闻记者岳蘼。请问目前医院有多少人被砍伤？砍人者是哪位病人的家属？”

　　周明进面色不善：“先给我看你的记者证。”

　　“我刚入职，还在见习期，只有见习记者证。”岳蘼一边解释，一边在兜里摸见习记者证，结果半天都没摸到，恐怕是刚才一路狂奔时搞丢了。

　　工作不到五天就把工作证搞丢了，确实是她这种粗心鬼能干出来的事。

　　“证呢？”周明进冷嗤一声：“你是实习生吧？连一张记者证都拿不出来，我们医院不会接受你采访的。除非让你的带教老师亲自来做专业采访，否则不知道新闻会被你歪曲成什么样！”

　　周明进有他的道理，毕竟新闻舆论引导力太强了，网络上的用户大多数都懒得思考，常常是不假思索就被新闻稿牵着鼻子走，跟着大方向一边倒。如果记者写的是对广慈医院不利的□□，周明进就得跟着挨骂。

　　所以他必须严格审核记者的资质，绝对不能允许一个经验不足的实习生采写这种性质恶劣的重大社会新闻。

　　“我的见习记者证弄丢了，但是我真的不是实习生。”岳蘼急了，赶紧翻手机：“这样吧，我马上把入职合同找出来给您看。”

　　——“院长，她是正式入职的记者。”

　　诶，是沈见川的声音？

　　岳蘼抬起眼帘，看到沈见川完好无损地站在这儿：“沈见川！太好了你没事！我给你打了几个电话你都没接！”

　　“你们认识？”周明进问沈见川。

　　“对，她是…”沈见川还没说完，就被岳蘼火急火燎抢先宣布了关系。

　　“我是他姐！”岳蘼等不及了，抢话解释道：“您不信我，总该相信他吧？我真的是正式记者，不是实习生。能耽误您一点时间接受采访吗？”

　　周明进看在沈见川这位医学奇才的份上，勉强同意：“好吧，给你五分钟时间提问。”

　　“请问砍人者是哪位病人的家属？”

　　“他是71床卵巢癌患者的老公。”

　　“您目前了解他砍人的原因吗？”

　　周明进面不改色：“不太了解。这些都要等警察审问。”

　　“目前医院有多少人受伤？”

　　“伤情最严重的是71床患者的主治医师曾莲，脖子上挨三刀，正在抢救。”周明进斟酌着措辞：“最先发现曾莲被砍的是护士长魏蓉蓉，她为了救人背部挨了一刀。后来幸亏见川及时赶来，才按住了这个拿刀砍人的家伙。见川手上受了点伤，但相比之下不严重。目前没有发现其他人员受伤。”

　　看来，砍人者不是像网上那些用户谣传的一般“精神病发作随机乱砍人”，而是很有目标地伤害妻子的主治医师曾莲。

　　“他是几点开始砍人的？”

　　“大概晚上十一点五十分？”周明进也拿不准确定数据：“我也是听说的，71床患者病房那些人应该更清楚。”

　　“71床患者在广慈医院住院多久了？”

　　“差不多三个月吧。”

　　“住院三个月治疗卵巢癌，大概需要多少费用呢？”

　　“这个问题嘛，你得看她具体用的是哪些药。”周明进敷衍回答，“你现在非要我说一个数出来，我还真说不准。毕竟我也不是专攻妇科的医生。”

　　岳蘼敏锐地发现值得深挖的新闻点。砍人者极有可能是因为住院治疗的费用砍人。而这笔费用是否合理，还得进一步调查。

　　“那曾莲医生平时为人怎么样？以前有被患者投诉或者医闹过吗？”岳蘼追问。

　　“她是妇科专家，医术又高明人又有责任心，口碑很好。投诉这事儿吧，工作了几十年不可能完全没被投诉过，总会遇到几个不讲理的病人。但医闹真的是头一回。”

　　“砍人者之前和曾莲医生发生过冲突吗？”

　　“哎呀你怎么问题这么多！”周明进不太耐烦了，他是给沈见川面子才配合回答了这么多问题，“我还要忙！你去采访别人吧！”

　　“好的，谢谢您接受采访。”岳蘼和和气气地道谢。

　　周明进拿出手机：“加个微信，到时候你们媒体发稿前先给我看一眼。我怕你们媒体为了博眼球造谣乱写，败坏我们医院的名声。”

　　虽然被质疑了职业道德，但岳蘼还是忍着不爽加了周明进的微信：“周院长您放心，我们新闻记者都是追求真实的，不会为了流量胡编乱造。”

　　“呵，难说。”周明进冷笑：“现在有几个真正做新闻的？天下乌鸦一般黑罢了！”

　　岳蘼不屑与周明进多辩，转头就走。

　　沈见川已经下了晚班，因为担心再出变故有什么危险，便快步跟上岳蘼，陪她一同去采访现场群众。

　　“你不用上班吗？干嘛跟着我？”岳蘼心里憋着气，干脆朝沈见川倾诉，唉叹道：“你们院长怎么凶巴巴的，回答问题也含糊其辞！而且我今天好倒霉，一出门就把见习记者证搞丢了！”

　　“见习证，单位能补吗？”

　　“应该能吧。”岳蘼长长叹了一口气，后知后觉地想到沈见川也受伤了：“对了！你是不是受伤了？我看看严不严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