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蘼芜尽川》神山无力

12、12

　　岳蘼因为乙流和饮食细菌感染，夜里高烧不退，呕吐了三次，都是沈见川照顾的。

　　这一晚住在宁山县第二医院附近的一家宾馆，狄尘嚣单独住一间房，岳蘼和沈见川住了一间套房，方便沈见川及时发现她的病情变化。

　　对于“站在哪一边”的问题，沈见川的回答是——“我不是记者，没有义务揭露真相。”

　　很显然，他和广慈医院是利益共同体，即使知道周明进在心虚什么，或者对于曾莲的死亡、苏信的砍人行为、韦韵如的跳楼原因都有所了解，但只言片语也不会透露给岳蘼。

　　对于这个回答，岳蘼不意外，但她不喜欢甚至瞧不起以利益为导向的人。说到底，她和狄尘嚣这样为了真相而战斗的才是一路人。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在病痛中人会变得娇气矫情，岳蘼听到沈见川的答案后一直在暗自赌气，沈见川让她量体温她不配合，沈见川让她吃药也故意不吃。甚至沈见川为她忙碌了大半夜，她连句谢谢都不想说。

　　“听话，不吃药就要打针了。”

　　岳蘼气梆梆地坐在床上不理人，沈见川把被子紧紧裹在她身上，对她的孩子气只能叹一声无奈。

　　“知道你在生我的气，”沈见川继续好脾气哄她：“但是不吃药只会让自己难受。”

　　岳蘼终于吭声，语气冷冰冰的：“对，我就是在生你的气。说不定你就是周明进派来监视我行踪的！”

　　沈见川理性替她分析：“这和你吃不吃药有关系吗？”

　　“没有。”岳蘼知道自己是借着突如其来的生病发无名之火，但还是把沈见川当成那个冤枉的出气筒：“我就是不想吃药，我才不要你管，你最好早点回临城，不要妨碍我做调查——反正你要和医院那些人同流合污。”

　　“我回临城，你就肯吃药了？”沈见川的包容度极高，仍然丝毫没脾气：“你知不知道自己烧到40度了？”

　　岳蘼已经烧昏了头，都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在清醒地和沈见川对话：“烧到40度又怎么样？你什么时候走，我就什么时候吃药，最好现在就走。”

　　过分娇气，就成了自私。岳蘼完全忘了沈见川是下班后一路飙车赶来找她，为了照顾她的病情直到现在都没有休息片刻，已经二十多个小时没有睡过觉。

　　何况现在还是凌晨三四点，天都没亮、气温又低，她竟然要赶沈见川现在疲劳驾驶回临城。

　　闺蜜丁仙说的对，岳蘼这个人就是从小被她爸宠坏了，脾气好的时候很好，一旦不高兴，坏脾气简直让人吃不消。

　　“好，我现在就走。”沈见川把药丸和温水递到她手边：“吃了药我就走。”

　　岳蘼在烧得稀里糊涂的情况下，胡乱就着温水吞了药丸，躲进被子里背对他，含糊不清地继续赌气：“吃完了，你可以走了。”

　　沈见川没有回答她。
　　关门的声音很轻。

　　再然后，岳蘼就在药效作用下睡得很沉很沉，直到第二天中午才醒。

　　*

　　阳光透过薄薄的窗帘照射进房间，岳蘼起床简单洗漱过后，突然发现套间里另一间卧室已经没人了。

　　沈见川呢？

　　昨天晚上……好像赶他走来着？他不会真的当时就走了吧？！

　　岳蘼连忙去敲隔壁狄尘嚣的房门，想问问情况。

　　“哟，睡醒了？”狄尘嚣衣衫不整，显然也是刚醒不久，身上还松松垮垮地系着浴袍，隐约露出结实的胸/膛。

　　“我弟呢？”

　　“啊，他昨天凌晨就回去了。”狄尘嚣打着呵欠悠悠道：“他回去前还特意把我叫醒了，叮嘱我看着你吃药。你说他们医生怎么这么忙，大半夜不睡觉非要赶回单位。”

　　岳蘼怔怔的没说话，过了半晌，眼前便弥漫了一层水雾。

　　该怎么形容此刻的心情呢？就像小时候，每次不听话和爸爸吵架，都会不理智地说一些很伤人的话，等到气消了头脑清醒了又开始后悔自己伤害了爸爸、辜负了无声的父爱。

　　对沈见川也是如此。不是每个人都有义务揭露真相，不是每个人都应该做到绝对正义。他不是参与做坏事的人，这就够了，没必要一定成为惩奸除恶的好人。

　　而她，昨天不仅对沈见川道德绑架，还那么凶地赶他回临城。

　　——沈见川真可怜啊。
　　——怎么会这么可怜，好心没好报。

　　“嗨嗨嗨，怎么哭了？”狄尘嚣被岳蘼的反应吓了一跳，朝她眼前挥了挥手：“身体不舒服？”

　　“不是。”岳蘼摇着头，后悔得越哭越收不住，眼泪吧嗒吧嗒掉在手机屏幕上。她毫不犹豫地拨通了沈见川的手机号。

　　她这人唯一的优点就是知错就改，认错速度非常快。因为她知道，如果不及时道歉的话，只会让后悔和遗憾越来越多。

　　手机显示对方已接听。

　　“喂，沈见川，”岳蘼开口哽咽了一下，想说对不起，结果吸鼻子时被口水呛到。

　　对方静静地等待她继续说话。

　　“对不起……我昨天不该赶你回去的，你是不是到现在都没睡觉？”

　　“没关系，不要放在心上。”

　　沈见川的语气相当平静。不过，他倒是对于岳蘼这么快就打电话来道歉有些意外，甚至可以说是……有一点受宠若惊。

　　他本来也没生气——女孩子脾气娇点也正常，何况是他卑微爱慕了那么多年的女孩，无论她怎么作，他都会无底线无条件包容。

　　岳蘼因为他那句温和的“没关系”更感愧疚，抽抽噎噎地又哭了一会儿，才后知后觉地软软问：“你现在是不是在忙啊？你忙的话就挂电话吧。”

　　“还好，不忙。”

　　沈见川正在参加临城大学承办的医学类最新学术成果交流大会，下一个上台分享学术成果的人就是他，这会儿不可谓不忙。

　　“沈见川，你…会讨厌我吗？”

　　嘴比脑子快，这个问题下意识就脱口而出了，岳蘼自己都有点不可思议。

　　很奇怪，她为什么会这么在意有没有被沈见川讨厌呢？

　　应该是因为沈曼文的缘故吧。如果沈见川因为昨晚的事情讨厌她，那她和后妈沈曼文的关系也会受影响。

　　一定是这样。

　　“不会。”

　　他永远不会讨厌她，无论她做什么。

　　“那就好……我挂电话了，你有空的时候记得休息一下。”岳蘼拧着的心情终于松懈下来，眼泪也渐渐止住。

　　“病好点了吗？”沈见川舍不得挂电话，主动发起话题。

　　“……好了。”

　　“在宁山县忙完早点回家，注意安全。”

　　“嗯。”

　　“记得按时吃药。”

　　“嗯……呜呜……”岳蘼忍不住又开始哭，泪失禁体质过于尴尬，沈见川对她越温柔，她就越是觉得沈见川可怜，觉得自己可恶。最后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又道歉：“我昨天不该发脾气的，对不起………”

　　“没关系。别哭，嗓子都哑了。”

　　“呜呜呜……”永远臣服于温柔，岳蘼一整个泪腺大爆发。

　　她尴尬地挂了电话，继续抽抽噎噎。

　　狄尘嚣对这一通漫长的电话叹为观止，咋舌道：“我的好徒弟，你俩这和热恋期小情侣有什么区别吗？你侬我侬的。”

　　诶？！好像真的有点你侬我侬……
　　岳蘼闻言愣住。

　　狄尘嚣作为看破红尘的过来人，继续点拨迷途中的年轻后辈：“你这个没血缘关系的弟弟——他肯定喜欢你吧？男女之情的喜欢。”

　　虽然自己也有过这种猜想，但是被狄尘嚣这个第三人如此直白地陈述出来……

　　“你也觉得吗？”岳蘼很疑惑：“我一直以为是我太自恋了，产生了错觉。”

　　“哈，怎么可能是错觉，”狄尘嚣大大咧咧笑道：“他对你的关心就差写在脸上了，藏都藏不住！而且，他已经把我当成情敌了，你可得保护师傅我的人身安全！”

　　岳蘼：真的吗，别骗我？？？

　　“你也喜欢他吧？”狄尘嚣进一步问：“跟师傅说实话，是不是？”

　　“我没有！我不可能和他谈恋爱的！”岳蘼一口否决，随即又默默解释：“我不擅长谈恋爱……我和谁谈恋爱都会搞砸一切的。”

　　狄尘嚣开导她：“怕什么，搞砸了就重来呗。我年轻的时候也搞砸过好几段关系。”

　　“算了……和别人搞砸关系可以，但是不能和沈见川搞砸关系。”岳蘼岔开这个话题：“师傅，咱们赶紧去采访第二医院的人吧！看看能不能找出点线索。”

　　“成。”狄尘嚣其实已经在岳蘼生病昏睡的时候，独自进行了一部分调查，并且找出了突破口：“去洗把脸，先带你去见一个人。”

　　“谁？”

　　“曾莲的顾客。”

　　顾客？医生怎么能说有顾客？应该是患者才对吧？

　　“了解代孕产业链吗？”狄尘嚣压低了声音，“曾莲给新生儿开伪身份证明，还经常接地下代孕的技术活，赚得不少。”

　　所以，曾莲医生真的是恶人，死不足惜？

　　可是这和韦韵如的丈夫苏信拿刀砍她又有什么关系？根据调查，韦韵如虽然没有孩子，但也没有要孩子的打算。她和丈夫工资太微薄了，连养活自己都很勉强，根本没考虑生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