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蘼芜尽川》神山无力

10、10

　　周末，岳蘼和狄尘嚣一起去了曾莲医生的老家，临城下辖的宁山县。

　　因为去广慈医院直接打听消息太过引人注目，而且医院工作人员很有可能出于各种原因和考量不肯说出实情，所以最好的方法就是去采访曾莲医生最亲近的人。

　　宁山县道路年久失修，颇为崎岖，加上这几日下过暴雨的缘故格外泥泞，开车上路要格外小心几分。原本三个小时可以到达的路程，恶劣天气之下开了四个小时才到。

　　天色已经有些昏暗，乌云沉沉地压在上空，雨滴断断续续地坠落而下，好似为曾莲医生的去世奏响一曲悲歌。

　　“终于到了，曾医生老家也太远了吧。”岳蘼下了车，大脑有些缺氧，像鱼一样张着嘴大口大口呼吸。

　　狄尘嚣下车撑开雨伞，高高笼罩在岳蘼头顶上方：“刚才在车上不是说想吐吗？现在生龙活虎的，不想吐了？”

　　“还是想吐。”岳蘼的气色勉强比刚才在车上好些，但看起来还是很惨淡：“做记者好累啊，第一次跑这么大老远下乡采访。”

　　狄尘嚣闻言一笑，腾出手揉了揉岳蘼的脑袋：“这只是小儿科，过段时间你还得下乡直播农业丰收节活动，连着播三天，更辛苦。”

　　“啊！我差点忘了还有这茬。”岳蘼更加苦不堪言：“别念了别念了师傅，我头疼。”

　　岳蘼：到底是谁家好人喜欢上班啊！

　　“怕什么，到时候师傅陪你一起下乡。”狄尘嚣心情似乎很不错：“已经跟老荣说了，丰收节我全程掌镜，你打扮精神点出镜就行。”

　　可是，这种下乡连续直播好几天的苦活…历来不都是交给年轻人干么？狄尘嚣平时连轻松的活都懒得接，怎么会主动接这种苦活？

　　难道是因为他看腻了都市繁华，更喜欢乡间的自然风光？

　　岳蘼跟着狄尘嚣往目的地走，边走边真情实感地拍马屁：“师傅，我最近才知道你是一个奇人。你年轻时候的摄影作品获过好多奖，我前几天无聊上网搜你名字才知道。”

　　狄尘嚣还是那副吊儿郎当游戏人间的口吻：“捧杀我呢，获几个奖就是奇人了？”

　　“您那些奖可不是普通的奖！”岳蘼不自觉换上敬语：“不敢想象过段时间下乡丰收节直播，我在您镜头下该有多漂亮！！！”

　　“感情你这是变相夸自己好看啊。”狄尘嚣被她逗乐了：“那我要是把你拍得没那么好看，就不是你崇拜的奇人咯？”

　　“不会，拍得没那么好看肯定是我自己的原因，绝对不是您的技术问题！”岳蘼继续吐露真情实感：“我第一次在单位食堂见到您，还以为您就是个不修边幅的邋遢大叔，没想到您专业技能这么强！”

　　不修边幅的邋遢大叔……
　　这孩子还真是有话直说啊……

　　狄尘嚣沉默两秒，接受了他一介文艺浪子在后辈眼里“不修边幅”和“邋遢”的糟糕形象。

　　但是还不至于老到大叔级别吧？？？

　　“我看起来很老吗？”狄尘嚣摸了摸胡茬，陷入疑惑：“好歹十几年前我也是校草级别的人物。”

　　“说实话，”岳蘼咽了咽口水：“看起来确实有那么一点老。我刚开始以为你四十岁了，后来才知道你三十七，不过三十七和四十岁也就差三岁嘛，不算很显老。”

　　狄尘嚣：我就不该给自己找难堪的………

　　“呕……”岳蘼突然一个下蹲，没忍住，直接呕吐在脚边的草丛里。

　　狄尘嚣没嫌弃徒弟呕吐的酸味，蹲下来把雨伞给她打得近一些，顺便扶着她的胳膊，生怕她眼前一黑整个人栽到地上去了。

　　“我是真的想呕吐，不是因为你呕吐。”岳蘼吐完了，用手背胡乱擦着嘴角，还不忘解释一句，以免师傅脆弱的小心灵再次受伤。

　　狄尘嚣：废话……不然还能是被我这个大叔老吐的吗？

　　“要不要去车上躺一会儿，休息好了再继续走？”狄尘嚣扶着岳蘼慢慢站起来，眼见着她连独立站稳的力气都没有，不禁担心起她的身体状况。

　　曾莲医生的老家距离停车的地方还得走十分钟。她老家门口太窄小了，没地停车。

　　岳蘼怀疑自己是严重水土不服，自从来临城工作以后身体情况就很差，加上记者长期要外出采访，日日奔波的劳累更加剧了身体上的不适。

　　“不用了，再耽误时间就拖到晚上了，不方便采访。”岳蘼头晕眼花地执意往前走，“我想抢独家，不能让其他媒体比我们先采访曾医生的家属。”

　　狄尘嚣无可奈何：“笨蛋，这种得罪人的深度调查也就咱们临城传媒集团敢做了。你以为有几家媒体来和你抢独家？那些媒体躲都来不及，怎么会和你抢新闻。”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岳蘼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反倒催促起狄尘嚣：“快快快师傅，再走十分钟就到了，坚持就是胜利！”

　　狄尘嚣扶额：“小朋友你几岁？”

　　“二十四岁啊，怎么了？”岳蘼呆住。

　　“没怎么，不愧是年轻小朋友。”狄尘嚣还在介意自己看起来像四十岁这件事：“工作还真是有冲劲，不像我这个四十岁大叔。”

　　岳蘼：sorry，其实我刚开始以为你四十五岁了，不是四十岁，这是能说的吗……

　　“哎呀，其实你刮刮胡子、理个发就好啦。”岳蘼安慰师傅：“稍微收拾一下，年轻十岁。”

　　话音还没落，岳蘼眼前突然一阵金星迷离扑朔，身体不受控制地软下去。

　　狄尘嚣反应极快，一胳膊拦住她迅速下坠的腰，把她托起以免仰倒。

　　“还说不用休息。”狄尘嚣这次不和她废话了，直接把她打横抱起来往回走：“明天再来采访，今天先在县里找家医院看病。”

　　“不要！”岳蘼一听到“明天再来采访”，顿时不乐意了，双腿没劲地乱蹬了两下，可惜挣不脱，只能任由狄尘嚣抱着往车那边折回。

　　“听话，你的状况不是普通的晕车。”狄尘嚣低头看了眼怀中的年轻女孩，面色苍白嘴唇尽失血色，情况很不好。

　　岳蘼说过，她工作之前从不晕车的，显然下车后短短时间内的呕吐和晕倒都是因为身体出了问题。

　　“师傅……我…”岳蘼气若游丝。

　　“我知道，你想说谢谢是吧。”狄尘嚣很仗义：“不用跟师傅客气。”

　　“不是，我是想……呕……”

　　实在没忍住，岳蘼又一次吐了，并且吐到她尊敬的师傅狄尘嚣身上了。

　　岳蘼愧疚的同时又悄悄庆幸师傅不是个有洁癖的人——唉，关键时刻，邋遢大叔也有邋遢大叔的好。

　　狄尘嚣：……怕了你了。

　　结果是好不容易顶着恶劣天气来到了宁山县，下车没走几分钟岳蘼就病倒了，狄尘嚣紧急开车导航到最近的一家乡镇医院带她看病。

　　“宁山县第二医院？”岳蘼看着这几个字，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但是好半天都没想起来是在哪里见过这家医院的名字。

　　直到手机铃响的那一瞬间，她恍然大悟，语气激动：“来对了！这家医院来对了！曾莲医生毕业后最开始就是在这里工作的，工作了六年半，后来才去临城工作！说不定在这里能问到点什么！”

　　为了让深度调查更好地推进，岳蘼通宵熬夜做足了资料准备，将曾莲医生的人生轨迹全都记在脑海里。

　　狄尘嚣没想到这个新人会把功课做得这么详细，不得不赞叹：“你还真是敬业。不过——你要不要先接电话，响很久了。”

　　岳蘼这才回过神看手机。是沈见川的未接电话，还有两条他发的微信消息。

　　大概是看她不回微信消息，怕她出事才急着打电话。

　　今天的任务是在宁山县调查曾莲医生的背景，岳蘼不想让沈见川知道，毕竟他和广慈医院的关系不可谓不浅，所以出门前骗沈见川说是和朋友去外地玩了，过几天再回来。

　　沈见川没那么好骗，他知道岳蘼最近的心思都扑在深度调查广慈医院这件事上，哪会有闲心去外地玩。只是没有当面戳穿她的谎言罢了。

　　“怎么不接？”狄尘嚣问：“骚扰电话？”

　　“差不多吧。”岳蘼就当自己没看到沈见川的消息和来电，她一点也不想被沈见川关心，更怕行踪被沈见川掌握。

　　过了半晌，岳蘼又道：“师傅，回临城以后能帮我个忙吗？”

　　“什么忙？”

　　“假装是我男朋友。”

　　岳蘼很淡定地说出这句话，狄尘嚣却不淡定了——他谈过很多女朋友，但却从来没有扮演过哪个女人的男朋友。

　　“为什么？”

　　“因为我想搬出去独立租房，我弟不同意，他说要确定我男朋友人品没问题了才能搬。”岳蘼假公济私：“而且他是广慈医院的人，和他同居，很影响我做这次深度调查。所以想请您帮个忙演戏。”

　　“刚才是你弟打电话？”

　　“嗯。”

　　“手机拿来。”

　　“你要干嘛？”岳蘼不解。

　　“给你弟回电话，以你男朋友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