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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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风了。
藏在风里的丝丝寒意，轻轻拂过脖子和脸颊，埋头锄地的贺询终于抬起了头，这才惊觉已经天快黑了。
空气里飘荡着一股微微的涩苦，是炊烟的味道。从各家各户烟囱里升出的青色炊烟，笼在半空中像层朦胧的轻纱，模糊了远处山脉的轮廓。
贺询喃喃道：“要下雨了。”
炊烟不往上飘，而是散在半空中，这是要下雨的预兆。
老家村里的老人，都会看炊烟识天气，他们嘴边经常挂着这么一句话“炊烟顺地跑，天气不会好”。
后来学了物理，贺询这才知晓其中的道理：
在阴雨天气到来之前，大气压通常会降低，与此同时空气湿度增大，炊烟烟尘被水分沾湿，不易往上升，导致炊烟无法无法扩散，而是顺着房檐地面飘荡。
贺询赶忙晾在院子的菌子收回去，下午采的鸡枞菌太多，一时半会儿又吃不完，他索性取出大半铺在簸箕上晾晒，干透了储存起来随吃随用。
由于菌子生长在无污染的山林里，所以不需要过分清洗，用叶子擦去菌杆表面的泥土，撕成条即可。
中午煮的糙米饭还剩不少，所以他打算做个鸡枞菌汤泡饭。
罐子里的猪油已经变白，舀一勺放锅里熬化后下蒜片爆香。鸡枞菌一下锅后，只听“滋啦”一声，浓郁的香气扑面而来。
连正在窝里睡觉的大黄，都被这股味道勾得清醒，连忙跑到灶台前眼巴巴地守着。
“大黄，别急有你的份儿。”贺询笑着往锅里倒水，水开后倒入糙米饭，盖上盖子焖煮。
考虑到狗不能吃太咸的东西，所以给大黄的那份儿只放了一丁点盐。
大黄愣愣地看着贺询，似乎有些不敢相信这是它的饭，新鲜的、冒着热气的，不是碗里剩下的饭。直到贺询打了个手势，它才猛地把头扎在饭盆里，大口大口吃了起来。
见大黄吃得高兴，贺询也笑得开心，这才端起属于自己的那碗吃了起来，瞬间眼前一亮。
鸡枞菌盖肉质肥厚，一口咬下去口感滑嫩，里面裹着满满的鲜美汤汁，而鸡枞菌柄嚼起来更有口感一些，但同样鲜美异常。
口感稍次的糙米饭，被鸡枞菌汤这么一泡，犹如华丽变身的灰姑娘，惊艳得令人不可置信。
再来一口鲜美的热菌汤，随着菌汤下肚进入胃里，只觉得浑身上下的毛孔都张开了，舒爽不已。
吃过晚饭，贺询正要洗碗，蹲在他脚边的大黄头突然转身，冷不丁地朝院门的方向叫了两声，下一刻外面传来了急促的敲门声。
“大黄回窝里去。”贺询将大黄赶到一边，擦了擦手去开门，当看清门外之人是高顺后，他脱口而出，“怎么是你？”
高顺这个时候专程来他家，不会是想揍他一顿吧？贺询谨慎地后退了半步。
“嘁！我不是来找麻烦的，是我爹找你有事。”高顺看着贺询也满是不爽，冷哼了一声，冲他身后精神矍铄的老人道，“爹，贺大郎开门了。”
原来是高里典，贺询放下心来，连忙招呼二人进去：“快请进。”
高里典摆了摆手，说：“不必了。我今天来是有事情找你。你收拾一下，明天一早跟我去县里一趟。”
贺询皱起了眉头：“去县里做什么？”
高里典的儿子不耐烦：“让你去就去，话这么多。”
“你别插话。”里典训斥了高顺几句，转头对贺询道，“我也不知道，是县里衙差递的消息。明天卯时我在村口大榕树等你，咱们坐牛车去。”
里典父子通知完贺询这件事就走了，贺询转身将院门关上，心里颇感不安。洗碗的时候他更是心神不宁，差点把碗给打碎了。
做完事情，天已经擦黑了，今夜没有星星，月亮也跟毛玻璃似的朦朦胧胧。
在没有娱乐项目的山村里，吃完饭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上床休息。
洗漱完后，贺询躺在床上胡思乱想了好一阵，但由于白天过度劳累，没过多久睡意就爬上了他的眼皮。
等他醒来时，天已经快亮了。
贺询连忙穿上衣服鞋子，简单洗漱过后拿上东西，一路狂跑赶到了村口。
村口那颗古老的大榕树下，胡子花白的里典已经在哪里候着了。
贺询连忙道歉：“不好意思里典老先生，我晚到了一会儿。”
“不碍事，我也是刚到这里，顺子赶牛车还没过来呢。”里典从怀里掏出一个油纸包，递给了贺询，“吃饭了没？我多拿了两个窝头。”
贺询没有拒绝，说了些“长者赐，不能辞”的客套话，接过了窝窝头大口吃了起来，跑了这么一路他早就饿了。
这番文绉绉的话，倒使里典颇有些意外，不由多看了两眼贺询。不知怎的，他总觉得眼前之人，似乎有哪里不一样了。
等贺询吃完窝头，赶着牛车的高顺终于到了村口：“让这畜生套个缰绳可费事了，不给它吃草就不走，这才耽误了时间，咱们赶紧上车。”
从清崖村到房陵县城，大约有四五十里。在牛车上坐颠簸了近四个小时后，终于到了城里。
这还是贺询穿来后，第一次到房陵县城，对街上的一切都深感好奇。
房陵县城比他想象的要繁荣一些，人来人往的大街也算得上干净宽阔，两边的商铺鳞次栉比，沿街摊贩的叫卖声此起彼伏，非常热闹。
这种热闹的氛围感染了贺询，他忍不住再次庆幸，他穿的是本架空小说，里面的朝代背景皆是虚构。
在这里能找到宋朝民生繁荣的影子，但又没有宋朝的憋屈，大夏朝对外实力很强，打得周边小国纷纷来朝，百姓也称得上安居乐业。
牛车在座相当气派的府门前停下，看着大门前悬挂的牌匾。不等贺询开口，高顺先问了：“爹咱们来衙门做什么？”
里典捋了捋胡子，表示他也不知道，只说是衙门的郑都头递的消息，让他带着贺询今天来衙门一趟。
恰逢今日县衙休沐，大部分衙差都不在，仅剩一人值守在岗。
“郑都头下午才会过来，你们下午再来。”说话的时候那人的眼睛一直往上面看，不知道还以为天上会下金条。
无奈几人只能到街上闲逛，里典父子要去市场买些东西，贺询也另有事情要做，就和他们分开了，约定下午碰头。
昨天入睡之前，贺询翻出了之前贺大郎还没来得及卖的兔子皮毛，打算换些钱买米买面。
这几张兔毛成色一般，他跑了好几家铺子，最后才卖了出去，只得了一百多文。
贺询掂了掂手里的钱，正想去米铺一趟，就听见背后有人喊他的名字。
闻声回头，只见一头戴皂色束髻小裹巾，系扎围裙——典型跑堂伙计装扮的青年，叫住了他。
“哦，是二虎兄弟。”贺询想起了这人，是王厨子的徒弟，上回还帮他打了下手，“你怎么穿成这样？另谋高就了这是。”
宋二虎挠了挠头，说：“那个跑堂挣得钱多一些，所以我……贺兄弟这是要上哪儿去？”
“刚用猎物换了些钱，正要去买米。”贺询忙着买东西，加上他和对方也不熟，寒暄了两句后，朝宋二虎拱手告辞，“我先走了二虎兄弟，咱们改日再聊。”
看着贺询匆匆离去的高大背影，宋二虎欲言又止。
上次王厨子醒来后，说的第一句话不是问李家的席面如何处理了，反倒对着他和孟大鹏破口大骂。
被李家人要回定钱后，王厨子更是气得摔碗砸锅，把过错怪在了李家人头上，还想让人家给他补医药费。
宋二虎心里清楚得很，王厨子之所以摔倒，还不是因为他贪酒。明知道下午就要去李家掌勺，那天中午他还是多喝了两杯，一不留神踩滑了。
跟着王厨子的一年多里，他这个所谓的师傅，根本没把他和孟大鹏当徒弟看，什么脏活累活都让他们二人干，正经厨艺是半点没教，还美其名曰“磨炼心性，打牢基础”。
这件事过后，宋二虎和孟大鹏再也无法忍受王厨子，索性“叛出师门”。
之前为了让王厨子收下他们，家里人送了不少礼。如今俩人不敢回家，宋二虎在食肆里当伙计，孟大鹏则在码头扛沙包。
今日偶遇贺询，宋二虎不由想起了对方的厨艺，一个念头油然而生。
贺询来到米铺一番问价后，这才知道古代米价贵贱分明，种类各有不同：如粝米四文一升，粺米五文，糳米八文。
粝米就是糙米，也是绝大多数百姓最常吃的。糙米饭颜色偏黄，口感粗糙稍硬，有些费牙。
而粺米是稍好一点的糙米，颜色也比粝米洁白不少，吃起来更软。最贵的糳米相当于精米，雪白雪白的，一闻就知道是今年的新米，煮成大米饭一定喷香。
他当然更喜欢吃洁白的精米，但钱包不由人。最后买了十升粺米，买了十斤面粉，花去近百文。
走出米铺，贺询转身向卖吃食的摊子走去。
瞧见有客人往这边来，各家摊主都很热情，扯起嗓子大声吆喝。
“卖馄饨咯——皮薄馅大汁水多的馄饨！只要八文，客官来一份儿不？”
“包子——比拳头还大的肉包子，一文钱一个，不好吃不要钱！”
......
看来看去，贺询最后要了碗稍微便宜一点的阳春面，也要四文钱一碗。摊主是对上了年纪的老夫妻，一个擀面一个下面，配合无比默契。
不一会儿功夫，面就煮好了，老奶奶笑眯眯地说：“客官慢些吃，小心烫。”
“多谢。”贺询迫不及待地拿起了筷子，早上只吃了两个窝头，他早就饿到不行了。
阳春面汤色清淡，面上点缀了些许绿色的葱花。
面汤瞧着清清淡淡，喝上一口就知道别有玄机，是用大棒骨熬的，汤底味道清爽不失鲜美，配上手爽滑劲道的手擀面条，简直绝了。
贺询两三口就吃完了面，才堪堪有个七八分饱，正寻思再吃点儿什么，恰好瞧见有卖馒头的摊子，蒸笼盖一掀开，在缥缈雾气里若隐若现的白色身影，宛如在温泉沐浴的绝色美人，瞬间吸引住了贺询的目光。
在A国待了这么多年，他最想吃的早餐就是这口刚出锅的大胖馒头，当即掏了一文钱买了两个。
刚咬第一口，贺询就被惊艳到了，不仅闻起来麦香扑鼻，吃起来更是松软有弹性，回味还有淡淡的甜。
馒头这东西看着简单，但要想做得好吃可不容易。于是贺询又花五文钱买了十个馒头，后面几天的早饭又有了。
见贺询买得多，热情的摊主还多给了一个，将包好馒头的荷叶递给贺询：“客官您的馒头，拿好了小心烫。”
“多谢。”
接过馒头，贺询往天上看了看，老天阴着一张脸，根本看不出现在是时辰。为了保险起见，他还是决定现在就返回县衙。
只是去县衙的路上出了点岔子，浪费了他几十分钟，等他赶到县衙门口时，高顺已经等得不耐烦了。
“贺大郎你干嘛去了？弄成这副样子？”
贺询拍了拍身上的灰尘，讪讪一笑：“路上救了个人，走我们进去吧。”
等几人进去时，郑都头居然还没到。他们又等了近半个小时，浑身酒气的郑都头等人，这才姗姗来迟。
作者有话说第8章 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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