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娶个反派哥儿当夫郎》六合生云

6、反派

　　今日的房陵县格外热闹，数不清的人围在街道两侧，踮脚伸脖子往远处望去，似乎在等待什么。

　　茶肆里，初来房陵的年轻客商见此情景，心生好奇，忙问端茶倒水的伙计。

　　伙计笑着回答：“客官是第一次来房陵吧，咱们房陵虽然偏僻穷困，但贵人多着呢，每年都有数不清的流犯从京城送来，这些人没下狱之前可都是天潢贵胄咧。”

　　客商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我来的时候就听说了，房陵在前朝就是达官贵人的流放地，还是头一回见这阵仗。”

　　“可不是嘛。”邻桌客人闻言附和，语气颇有些自豪，“平头百姓还没有来咱们房陵流放的资格，都是去边塞，到岭南......我可听说那岭南毒蛇瘴气遍布，根本就不是人待的地方！”

　　从岭南来的年轻客商：“......”默默端起了茶杯，不再说话。

　　反观茶肆里的其他客人，彻底打开了话匣子：

　　“三月前，淮南之乱平定，淮南王自杀，有不少人遭殃咯，这回押送到房陵的流犯肯定很多。”

　　“不见得，谋逆可是诛九族的大罪，那些乱党估计全都死了个干净。”

　　“淮南王死后，听闻太后绝食相逼，请圣上从轻发落淮南王余下的亲人，也不知.....”

　　......

　　只是这谈论的内容越发忌讳，听得穿梭在各个桌前添茶倒水的伙计心惊胆战，连忙放下东西去后院叫喊掌柜的来。

　　此刻，掌柜正躺在张逍遥椅上呼呼大睡呢，中午他吃了自家夫人做的土豆拌面，刚放下筷子就开始犯困，连眼皮都快睁不开，险些怀疑面里是不是掺了蒙汗药。

　　好不容易躺下，又有人来喊他，掌柜气不打一出来：“没有天大的事情别喊我！”

　　“有人在店里谈国事，您快去看看。”

　　听到是这么一回事，茶肆掌柜“蹭”地一下从椅子上弹起来，连忙来到客人中间，拱手作揖满脸堆笑：“本店只是间小茶肆，还望诸位‘莫谈国事’，鄙人在此谢过。”

　　交头接耳的谈论声戛然而止，客人们面面相觑，店内也随之安静下来，但很快这股安静又被一阵振聋发聩的锣鼓声打破了。

　　随之而来的，是一道中气十足的呵斥声：

　　“官府押送流犯，闲杂人等统统闪开！”

　　街道两侧的行人赶紧向后退，好让押送流放犯的衙役们通过，店内的客人纷纷放下茶杯，走出茶肆围观迎面走来的押送队伍。

　　七八个腰间挎长刀、气势汹汹的解差走在最前头，队伍末尾的十几号人则是房陵本地的衙差，走在两队人中间，披枷戴锁、披头散发的一行人，就是此次被流放到房陵的犯人。

　　他们穿着单薄的白色囚服，绝大多数都弓着身子走路，形神萎靡不振、面如死灰，丝毫瞧不出曾经的富贵来。

　　唯有一人似乎是个例外，他身着的囚衣与其他人无异，但身形格外伶仃单薄，在宽大的囚服里来回晃荡，走路的姿势有些一瘸一拐，反倒衬得他好似被微风吹拂的庭前翠竹。

　　犯人脖子上用作束缚刑具的木制方枷上，都贴着写有他们名字、罪名和发配地的封条，经过沿途的风吹雨打，墨迹已经变得模糊不清，岭南客商只能依稀辨认出那人的名字。

　　谢雩宁。

　　风乎舞雩兮，咏而归。

　　客商默念出声，喃喃道：“可惜，真是可惜。”也不知道是为这个名字，还是为这个人。

　　他的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落入其中一名解差耳朵里，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走到谢雩宁身后，一把扯住他的头发，谢雩宁吃痛被迫仰起了头，那张毁坏的脸瞬间暴露于人前。

　　他的右脸苍白如纸，没有丁点血色，但好歹皮肉光滑、流畅清隽，更将左脸的伤疤衬得无比可怖！

　　那道狰狞的伤疤从眉心的位置裂开，恰好将他眉心的红痕剜去，只余下一丁点艳丽如血的印记，伤疤蜿蜒直至太阳穴的位置，他的左眼更是深受其害。

　　更诡异的是，他脸上的伤疤仿佛带着股魔力，让人不敢与之对视，似乎只要多看一眼，就会跌入其中，被无边无垠的黑暗吞噬殆尽。

　　客商瞪大了眼睛，倒吸了口凉气，连连后退了好几步。

　　被吓到的又岂止是客商一人，在场的围观百姓也深感不适，甚至还有胆小的孩子被吓得当场哇哇大哭起来。

　　被无数议论声、鄙夷声包围的谢雩宁，内心平静不已，和他上辈子经历的痛苦比起来，算不得什么。

　　不过为了配合那名解差的戏弄，他还得表演一番，真是无聊透顶。

　　这些眼皮浅显的小吏惯会捧高踩低，妄图用手里丁点的权力，从他们这些跌入尘埃的贵族身上找乐子。

　　你越是反抗，他们越是兴奋，越是乐此不疲。

　　正如谢雩宁预料的那样，解差得意了一会儿后，又觉得谢雩宁逆来顺受的反应很是无趣，心道：我呸！什么谢氏嫡哥儿，还不是乖乖被老子戏弄，真是无趣得很。

　　于是眼睛骨碌一转，又去戏弄他前面的高个青年。

　　解差身材矮小，只及青年肩膀，这更让他心里暗生嫉恨，冷不丁伸脚挡在青年前面。

　　于是在众人睽睽之下，青年摔了个大马趴，他试图爬起来，可是肩膀被木枷束缚，□□还绑着锁链，他根本动不了。

　　此时，那名解差已经走到了他跟前，蹲下来嬉笑着问：“少爷，要小的扶你起来吗？”

　　“你这小吏明知故问，还不速速扶本公子起来。”青年语气桀骜，眼神里满是不屑，丝毫没有意识到他此刻的境地。

　　这彻底惹恼了解差，他脸色变得难看起来：“有爹生没娘养的东西，你娘没教过你求人的话吗？”

　　“住嘴！”也不知解差说的哪个字，点燃了青年愤怒的引线，他趴在地上大骂道，“你是什么东西，竟然敢对我这样说话！”

　　解差下意识抖了两抖，眼神也变得惶恐不安，但当他看清青年枷锁封条上的名字后，又镇定了下来，仔细回想这人的身份。

　　这批流犯的出身他大致清楚，依稀记得青年的父亲是名宫中太医，因给太后误诊导致全家被流放。

　　一般来说，除了某些特殊原因，他们都不敢刻意针对这些流犯，毕竟能被流放到房陵的，都不是什么简单人物。世事浮沉如云，保不齐这些阶下囚那天又复起，公孙将军就是个现成的例子。

　　当年公孙将军的父亲惹怒了先帝，一家老小都被流放到了房陵。

　　当今圣上登基后，重新启用公孙将军一族，而那些曾对公孙将军一家落井下石的解差衙役，都被圣上诛了九族，尸骨无存。

　　解差在心中冷笑，一个太医之子罢了，还敢这样对他说话，今天必须好好教训教训他。

　　他假意将青年扶起来，然后又伸腿绊倒他。反复几次后，青年才回过神来：“你是故意的！”

　　“对！老子就是故意的，你想怎么着！”说着一脚朝青年的膝盖窝踢去，这次青年再次重重摔倒在地，原来还算干净的脸沾满了泥土，看上去尤为狼狈。

　　解差似乎还不解气，脚踩在青年的头上，嗤笑道：“怎么不服气？一个被抄了家的太医之子，居然还敢如此放肆，真把自己当成公子王孙呢？”

　　无人注意到青年死死捏紧的拳头，以及额头隐忍到极点的青筋。

　　围观的百姓又找了新的乐子看，一时间大街上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谢雩宁用仅剩的右眼认出了青年，他是淮南王的私生子，也是他最小的儿子——萧锦。

　　他居然没死，还换了个身份活着，看来太后绝食相逼起了作用，但对萧锦来说，这一定是好事吗？

　　若是之前，谢雩宁定会以为皇帝心慈手软，居然答应了太后的要求，但历经两世，他明白了这样一个道理：死远比活更简单、更容易。

　　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才是世间至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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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崖村，里典家。

　　贺询在院子外敲了好一阵，始终没人回应正要离开，里面传出了声音。

　　“来了别敲了，大中午的正睡觉呢，到底谁啊？”开门的人是个年轻哥儿，当他看清来人是贺询后，惺忪朦胧的睡眼瞬间变得警惕，两只手死死抓着门框，一副随时准备关门的样子，结结巴巴地问：“贺家大郎你、你来做什么？”

　　“我来找里典老先生。”贺询扬了扬手里的东西，试图笑得真诚一点，“我有要事请他老人家帮忙。”

　　哥儿的目光不经意往贺询手里的肉上拐了个弯，然后连忙收了回来，顿了顿说：“我爹他不在，去房陵县里了。”说罢就要关门。

　　“县里？”贺询眼皮狂跳，心里有种不安的预感，右腿一迈抵住了门，“可是从京城来了批流犯。”

　　这一举动可吓坏了门里的哥儿，贺询的名声不好，村里的哥儿都尽量避着他走。并且前几日在河边洗衣服的时候，他还听说另一件事情。

　　刹那间，各种不好的猜想浮出心头，他扭头冲屋里的人大喊：“大哥，快来帮帮我！外面是贺家大郎，他想对我图谋不轨。”

　　贺询懵了：“不是大哥你乱说什么？我都还没碰你呢。”

　　那哥儿一副要哭的样子：“你居然还想碰我！”

　　贺询：......我的母语是无语。

　　院门嘎吱一声彻底洞开，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手里提着棍棒，贺询连忙后退出去。

　　“好你个贺家大郎，还敢跑到我高家来，今天不教训你一顿，我就不叫高顺！”

　　贺询试图解释：“误会，真是个误会。不信你看我手里的肉，我真不是来闹事的。”

　　然而高顺压根不听，离他越来越近，见状贺询只能拔腿开溜，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