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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1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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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中,谢雩宁用无声的目光,打量着房间里的一切,以及身旁熟睡中的青年。
没想到,他又回到了这里,又回到了这个噩梦一般的地方。
只是身旁的贺询,似乎有些不太一样。
谢雩宁清楚记得,上辈子贺大郎被迫娶了他后,对他厌恶至极,更别说和他睡在一张床上。所以他到贺家的第一个晚上,睡的是脏兮兮的厨房。
第二天早上,好不容易睡着的他被贺大郎一脚踢醒,那时他还没完全转换过来身份,还有属于谢家人的起床气。
这一下子惹恼了贺大郎,他抄起灶台上的火钳,朝他身上打去......
或许是他痛哭流涕的求饶反应,取悦了这个卑贱到尘埃的男人,后来贺大郎稍有不顺心,就对他拳打脚踢。
这样暗无天日的日子,谢雩宁不知道过了多久。直到有一天,他怀孕的事情被贺大郎发现了。
从始至终,贺大郎都没有碰过他,他肚子的孩子自然不是对方的。
戴了绿帽子的贺大郎恼羞成怒,下手比之前都要重,几乎把谢雩宁打了个半死,死死揪住他的头发逼问奸夫是谁。
可是这个问题谢雩宁也不知道,他只记得那日上山捡柴,突然天降大雨。慌乱之下,他找了个山洞躲雨。
不久,他就在山洞里发起高烧。
迷迷糊糊中,谢雩宁发觉身旁有人无微不至地照顾他,为他擦拭额头,给他喂药......干涸枯萎的心渐渐复苏。他不想失去这股温暖,紧紧回抱住了青年......
之后发生的事情,他根本记不清了,他连青年的脸甚至都不记得。
只记得他醒来,依旧躺在阴暗的山洞里,仿佛一切都是场梦。
雨停了,梦醒了,他该下山了。
然而一个多月后,谢雩宁竟有了身孕,实在匪夷所思。并且随着时间推移,他的肚子越来越大。
谢雩宁不想失去这个孩子,失去心中最后的希望,连夜收拾东西准备逃跑,然而最后还是被贺大郎发现了。
看着汩汩鲜血从身下流出,谢雩宁身上仅剩的生命力消失了,整个人犹如行尸走肉。
贺大郎虽然憎恨谢雩宁给他戴绿帽,但还是不敢将他打死,见谢雩宁对他言听计从,倒使他心里好受了些。
但他没有看到,藏在谢雩宁眼中流露的滔天恨意,所以他也不会想到,看似柔弱可欺的谢雩宁敢拿着菜刀,一步步朝他走来......
那天晚上,腥臭的鲜血流满了整个房间,地上堆满了残肢肉块……犹如十八层地狱,浑身是血的谢雩宁,更像是从地狱来的恶鬼。
他笑着点燃了这间屋子,焚尽一切罪恶。
在烈焰吞噬之前,曲折的一生在他脑海里快速闪过。
曾经他是谢家的嫡哥儿,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所言所行皆是京中哥儿模仿的典范,这样的生活宛如梦境一般美好,直到沈小羽的出现。
所有人都说他嫉妒成性,所以百般针对沈小羽,最后落得个毁容流放的结局,也是自作自受。但他到底嫉妒沈小羽哪里呢?
是沈小羽的长相,家世,还是才学呢?还是因为四皇子萧绰喜欢他,执意要和他退婚?
身为陈郡谢氏这个庞然大物中的一员,人人都是待价而沽的商品,在一个合适的时候,以合适的价格,出售给有意向的买家,达成一笔有助于家族延续的交易,他和萧绰的婚约正是基于此。
从谢雩宁有记忆以来,他学到的东西除了礼乐诗书,就是如何为家族奉献,维持陈郡谢氏几百年来的荣耀。
每个人谢家人都以此为荣,他自然也不例外。
所以他对萧绰谈不上喜欢,也说不上讨厌,只当对方是个合作伙伴罢了。
只是在众人口中,他对萧绰情根深种,不怪见异思迁、违背承诺的萧绰,反倒怨恨起了沈小羽。
沈小羽这人也是颇为古怪,一个看似普通的平民哥儿,也不知道身上有何本事,竟让周遭的一切都围着他转。
并且一遇上沈小羽,他的脑子就跟被操控一样,只想着如何针对他,简直像得了失心疯。
然而沈小羽每每都能逢凶化吉,他就没有这般的好运气,这到底是因为什么呢?
直到火势越来愈大,一点点吞噬他的身体,在意识将要消散之时,困扰了许久的问题,隐隐有了答案。
在这个世界,有股看不见的力量,操纵着他一直往前走,直至他跌入深渊,死无葬身之地。
可为什么偏偏是他呢?带着这个问题,谢雩宁死在了大火里。
但在下一刻,他却重生了,重生回了抵达房陵的前一天。
如今所有错误都已犯下,没有一丝转圜的余地。
但是,这次似乎有不一样的事情发生了。
谢雩宁转头去看熟睡中的贺询,嘴角勾起了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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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天边泄出第一丝曦光时,贺询就醒了。
长期稳定的生物钟作息,让他没有睡懒觉的习惯,掀开被子正要下床,发觉睡在身旁的谢雩宁也醒了。
二人的视线在空中交汇了一瞬,贺询轻咳了一声,别过了头:“你多睡会儿,我去做饭。”
下床穿鞋,披上衣服,来到院子里洗漱。
贺询习惯用冷水洗漱,既醒神还能强身健体。不过他还是烧了锅热水备着,给谢雩宁用,哥儿身娇体弱,和他们这种糙汉子不能比。
谢雩宁并未继续睡觉,换上了昨晚贺询给的衣服,低头正要穿鞋,发现放在地上的草鞋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双新鞋和新袜子。他愣了好一会儿,看了眼在院子里洗漱的贺询,伸出脚在鞋面上比划,大小正合适。
贺询正刷着牙,见谢雩宁走出屋子,脚上还穿着那双新鞋,问他:“鞋子合脚吗?”
谢雩宁点点头,向贺询道谢:“大小刚刚好,多谢。”
察觉谢雩宁的目光一直落在他嘴上,贺询脸吐掉黑色的牙膏,脸一红解释道:“别看这牙膏黑乎乎的,但清洁能力很不错,多漱几次口就能洗干净。”
古代也是有牙刷的,有木制、骨制,还有玉制等等。牙膏被称为牙粉,多是用青盐所制。由于不是平民的生活必备品,牙刷和牙膏的价格普遍不低。
现在贺询手里拿的牙刷,是他用木头自制的,牙膏同样是自制,过筛的竹炭粉里加上薄荷叶,搅拌混合成糊状。虽然看上去黑乎乎的,但清洁效果意外的不错。
洗漱过后,谢雩宁转身来到厨房,试探着问贺询:“我能做些什么吗?”
正在揉面的贺询,扭头瞥了一眼谢雩宁,笑着问:“你还会做饭?”
听贺询的口气,像是不信他会做饭。谢雩宁摇了摇头,曾经的他确实不会。
陈郡谢氏子弟,学的都是诗书礼乐、琴棋书画。若是要嫁人的哥儿,顶多再跟着主母主君,学学料理中馈之事。至于洗手作羹汤,那不是他们应该考虑的事情,府里有的是厨子,但他早就不是曾经的谢雩宁。
上辈子,在嫁给贺大郎第二天早上,对方就让他去做饭。谢雩宁摇头说不会,换来的是又一顿拳脚相向。
在日复一日的挨打中,谢雩宁终于学会了做饭洗衣、挑粪砍柴,他那双本该用来弹琴作画的纤纤玉手,在日复一日的劳作中,变得如同老树根一般粗糙难看。
“你来生火,我做饭就行。”贺询给谢雩宁安排好了任务,继续手里揉面的动作。
面揉好后要搭了块湿帕子,让面团醒发一会儿,然后拿些晒得半干的菌子切成小丁。
锅热下猪油,打入两枚鸡蛋,煎成两面带焦圈的荷包蛋。不用洗锅,直接放蒜末和菌子丁炒香,等下盖在面上当臊子。
炒完菜倒几瓢水下去,这时候就可以擀面了。取出醒发好的面团,擀成均匀的大薄片,再来回折叠面皮,边折边撒干面粉防粘。
最后切面的时候,贺询问谢雩宁:“你喜欢吃宽面还是细面?”
谢雩宁没想到对方会问他这个问题,蹙眉思考了一会儿,才道:“都行。”
“那就吃细面吧,入味一些。”
贺询把面切好后,大锅里的水刚好烧开,一切都刚刚好。他一手手抖散着面条入锅,一手用筷子轻轻搅拌,防止粘锅。
面条快出锅的时候,丢把院子采的小青菜烫熟。
面煮好后,先舀一勺汤盛在大海碗里,再把面条挑到里面,卧上一个金灿灿的荷包蛋,放两勺香气四溢的菌子丁,最后撒些许葱花,增色添香。
贺询把第一碗递给了谢雩宁,叮嘱道:“有些烫,小心。”担心等下可能不够,他又往锅里倒了些水,这才端起了属于自己的那碗。
清晨,屋外泛着丝丝寒意,有灶火余温的厨房温暖舒服。
二人坐在灶前,手里各捧着一大海碗。
手擀的面条爽滑劲道,吃起来还有淡淡的麦子香气,炒过的菌子丁鲜美可口,荷包蛋煎得焦焦脆脆,咬一口都是满足。
再来口暖乎乎的面汤,胃里舒服极了。
不知不觉,两人露出了相似的表情。若是要形容的话,大概就是幸福。
幸福这种东西,有大有小、有多有少,没有具体的衡量标准。顺风顺水、衣食无忧过一辈子当然是莫大的幸福。同样的,在早上吃上这么一碗热汤面,也能称之为幸福。??
贺询很庆幸他还活着,否则哪里还能吃到这样美味的东西。人生虽多有艰难困苦,但能让人为之留念的东西却也不少,比如一日三餐,人间烟火。
他偏头去看谢雩宁,对方吃饭的姿势清隽优雅,一举一动宛如画中人,仿佛他手里捧的不是粗陋陶碗,而是上等天青瓷,只是......
吃饭的速度略快了些,他才吃了几口面,对方怎么就吃完了呢?要是谢雩宁在现代当吃播,一定能得个又快又优雅博主提名。
谢雩宁被贺询看得脸一阵红一阵白,捧着见底的碗很是尴尬。明明他的食量不是这样的,吃着吃着面就见底了。
“我......”他想要解释,却见贺询点燃木柴,又煮了些面:“多吃点儿,不够还有。”
谢雩宁的脸更红了,几乎要滴出血来。
最后谢雩宁吃了整整三大碗面,才堪堪有个七八分饱。当贺询再次问他吃饱了没有,他克制住了自己,头甩得跟拨浪鼓似的,回道:“吃饱了,吃饱了。”
“真饱了?要是你吃饱了,剩下的我就煮给大黄吃。”贺询半信半疑,往锅里下面,煮好后拌一点猪油少放盐。
大黄一见到主人,就欢喜得不行,想要往贺询身上扑去。要不是链子限制住了它,贺询手里的面都被掀倒了。
“停下停下,再闹可没饭吃。”
看着人狗嬉戏的和谐画面,谢雩宁更好奇了,贺询对一只普通黄犬居然如此好。
谢家不是没人养狗,且无一例外都是价值不菲的名犬,不仅有专人看管照料,每日所吃的肉也都是最新鲜的,比绝大多数的人过得都要好。
但这些是建立在他们有钱有闲的基础上,养狗也无非是为了逗乐。要是他们有朝一日失势,又有几人能像贺询这样呢?
上辈子那个贺大郎,对这只狗可没这么好,它的待遇也仅比自己好上一点。
谢雩宁微微一笑,真是有趣极了。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