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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 6 章 ...

  •   十三
      原定的计划取消了,因为这场突如其来暴雨的缘故,队长决定不回去,打开在街边步行道四楼办公室的大门,带领一众队员们在这儿休息。
      “没想到这儿还有个好地方啊。”那个脸颊肥胖的人笑着说,他响亮的嗓音在狭窄的楼道里回荡,混同着踏在石阶上一片凌乱的脚步声。
      “昨晚非要等,干嘛不直接上这儿来?”脱鞋的老人哼了一声道,“这群人真爱找麻烦。”
      “算了吧,有的睡就行了,还管睡哪儿啊。”
      “没错,我实在是困得不行了。”说这话的人打了一个呵欠,“那些学生可真够折腾的,把我弄得好累呀!”
      “是的,我也累得够呛。快走吧,希望别太吵就好了。”
      “我才困哩。你信不信,我一趴下就能睡着,呃?我们赌一赌。”
      “我可不赌,这个混蛋。我可从来都不碰赌博。喝酒那是另一回事,赌钱可就不一样了。”
      “赌?赌什么呀?难道是赌谁先睡着吗?”肥胖男人转过来对那人说。
      “嘿,别挡门口啊。”
      “赶紧走,赶紧走。”
      整个四楼分为三个房间,因为队伍中有一部分女性,所以她们单独一个房间,由女领队带去休息,而其它人则分散两间,承选和她都没说什么,默默分开了,他脱下湿透的鞋袜和外套,换上自己的衣服,随着一群人在一间会议室里坐下来。
      “这老长的会议桌,还是实木的,真新鲜。多软的扶手椅呀!”小老头笑呵呵地抚摸桌面和皮面,赞不绝口。
      “啊,谢天谢地,我可以好好地睡一觉了。”
      “你瞧,这家伙,好大一个!给我照一张,快过来,你给我拍一张。”胖子站在一张大约两尺来方的警徽像旁边嘻嘻笑着,两个在看墙面上金边挂钟的人走过去,几人又说说笑笑一会儿。等到房间里的装饰摆件都打量完,一部分人趴在桌面上立刻睡着,所有人都坐下休息,房间里安静下来,剩下的人聊了起来。
      “今天一干完,明天又回去过年了。”一个高大的汉子说,他叹一口气,身体躺下去双手枕在脑后,直瞧着天花板。
      “怎么,这还不高兴?”小老头听见他的叹息声,不慌不忙的从衣服内袋里拿出一盒烟来,他抽出一根正准备点燃,但是旁边的人推了推他,桌边的几人都不约而同皱起眉头,他就把纸烟□□回去重新放好。
      “当然是该高兴,可是这样一年又一年,我总觉得有点不舒服。”他磨蹭着椅子,好像同时身体也不舒服一样。
      “有什么不舒服的?那就别回去了,我也不回去,我明天干完就去其它地方,现在一个月可顶得上平时两个月嘞。”胖脸的人插话说,他把腿叠起来,“干什么不腻呀?过节我都过烦了,现在我可从来都不过节,让他们闹去吧,有什么意思呢?忙忙碌碌也就那样。”他停顿一会儿,看一看老人和那高大的汉子,其它一些人什么话也不说,闭上眼假寐起来。“总的来说只有钱才实在呀!每次完工一拿到钱我就觉得舒服,一点一点的攒起来,以后我就打定主意一个人过了。”
      “媳妇都不娶?”
      “不娶。”
      “那你老爸老妈呢?”
      “他们才不用我操心哩!早就退休过上好日子了。”
      老人嗤地笑了一下,不再理会他,“趁着年轻还有力气可得把家顾好,家里一好了什么就都好了。”他转过头对那汉子说,“一个人单干有什么意思啊?家才是人的根,父母才是本呐。现在觉得一个人好,老来就有得受了!”他用力把最后几句话说完,同时瞟了一眼胖脸的男人。
      “那确实。可是就这样一年一年的干,我真觉得没什么意思。”
      “你有小孩儿了吗?”
      “有,放乡下父母照着呢。”
      “几个呀?”
      “就俩,啥都跟得上。他们说,这样好好干下去一辈子就不愁了,可这才到哪儿?我总觉得什么都没意思,就想出去走走。”
      “你能走个啥?一走钱没了,时间浪费了,家里没顾好,要吃要喝的,那才真后悔咯。”老头摇摇头,没忍住还是把纸烟从衣袋里拿出抽了起来,“只要家里没事,你这里又赚得到钱,那还不万事大吉了?等孩子长大了你就休息,他自己又开始忙活,图什么呀?不就图这个嘛。”他吐一口气,接着说。
      一个人睡下的人急躁的把脸枕到另一边胳膊去,老人瞧了一眼,没有理会。
      “现在可好咯,只要老老实实做事,什么没有?要我们那会儿啊,一天只能吃一顿不说,每天都饿死人。有活儿干就欢天喜地了。”
      “可我真觉得难受!总觉得不对头。有时候我就想啊,要是我没结婚就好了!”汉子听他说完,沉默了一会儿,忍不住说到,“没结婚就没开始,一切就还来得及!”
      “来得及什么?”老人突然严厉的问到,那汉子顿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看样子他自己也不知道什么来得及,什么没开始。
      “啊,你们不困吗?要不然我真是昏了头,现在几点了?”一个刚进房间就趴下睡着的人突然抬起头生气的说,他怒气冲冲的环顾一圈。老人熄灭了纸烟闭上眼睛,那汉字撇过头到一边去不看他,他不一会儿就收敛了表情,俯到桌面上,房间里安静了下来。
      十四
      伏在桌面上不容易睡着,特别是对于承选这样未经过合适锻炼的人而言,尤其让他觉得吃力。椅子虽然柔软,但却太狭小,扶手也很低,又不能很好的伸展开身体,承选好久都睡不着,反而越来越觉得清醒。一会儿他学着别人一样趴在桌面上,睁着眼睛却睡不着,不知道是不是该要做点什么事;一会儿他又很长一段时间紧闭上双眼,下定决心要入睡,但突然又睁开来,发觉这不可能;一会儿他干脆坐起来,仔细看一看正在打呼噜的老头,倾听屋角某一处的响动,甚至想要走一走,虽然不知道那又能怎么样,但他有这种念头。“啊,可是我得赶紧睡着啊。”他瞧一眼金边的石英钟表,又看一看队员们。所有人都在熟睡,只剩他一个人醒着,他像是突然才发现这种情况一样,顿时感到焦急,又趴下来集中精神到睡眠的念头上,可是越集中,却好像越难以入睡,他似乎听到有人在说话,肥胖的男人在对老头小声的说些什么,听得很不清楚,他忽然抬起头来,但是没有人在说话,人人都还是原来的模样,房间里安安静静的。于是他又伏下去,又闭上眼,但是这回模糊的声音更大了,甚至好像有人在他耳旁敲钟一样,不断有一个个声音在独自说些什么,又好像彼此在交流一样,他什么都听不清了。“是的,既然如此,为什么不去走走呢?”他好像是那么想,就从温热的软椅里站起来。女队员那一边的房门大开着,或许是有人出去了,在这里看不清,里面是一片漆黑。他绕过凳子离开房间走进去,打算看一看她,但是里面的人少得可怜,而且都靠着墙壁堆坐在角落里,屋子里什么摆设都没有。他走近坐在地上靠着墙角一排的人,但是没有发现她。“或许离开了吧。”于是他就倒回去准备继续睡,他回去的时候发现围坐在会议桌旁的人空缺了两个位置。“不过那又怎样呢?”他丝毫也不觉得奇怪,伏下去,闭上眼,接着又响起一阵吵闹,他抬起头环顾一下,天亮了。
      会议室里只剩下两三个人还没醒来,其余人都下楼去了。承选经过半开女队员休息的房间下楼去,顺便看了一眼,发现里面有不少人坐在隔断式办公桌上睡觉,但她确实没在里面。他独自走下楼去。
      空气很冷,因为昨晚下了雨的缘故,地面上湿漉漉的,早晨风又很大,吹得人们瑟瑟发抖。空旷的街道上也没有看见她,路边有许多队员们聚在一块儿。
      “请再给我一点,不要面条,只要汤汁。在这里,好,谢谢。”
      “也给我一些!给我一些啊。”
      “这里,我也是。我也是。”
      “好了,给别人留一点吧。让开,你第几次来了?有人还没吃呢。让开,让开。”女领队披着一件毛呢大衣,右手拿着一根长长的勺子。她拨开几个伸到汤桶锅边的碗,给承选盛了两勺,递给他一双一次性的竹筷。
      “胡说!我才吃过一次,而且那点分量怎么够饱。还有那么多,够的,一定够了,再来一点吧,一定够了。”
      “来一点吧,来一点吧。”挤在一起的人们又涌上去,手上拿着的食器互相碰撞着发出清脆的响声,还有人直接把手伸进桶里打算舀一下,但被勺背拍打出去。
      “唉呀,早起的鸟儿有虫吃。管他们干嘛。懒虫,都是懒虫。”
      承选从人群中挤出来,坐到对角斜边的树坛上默默地把没有味道的速食面条吃完,把餐具放回去,继续寻找打听她的消息,顺便还知道再过一个小时后就会开始集合回去公司,结清两天以来的薪酬。
      “嘿呀,这下就好了,忙活了大半年,终于可以回去好好休息了。”坐在他身边的一个人说,为了回答承选的问题,他还特意向走过来一个认识的人打听。
      “什么?女的?学生,不高?没见过,谁知道啊。不过你快来,有一个乞丐,真好玩,还是个疯子哩。嘿,真是新奇,你过来瞧一瞧。”他先是皱眉思索,肯定地摇摇头,然后马上又亮起眼睛欢欢喜喜的把他的同伴拉走了。承选对此感到好奇,也跟过去。
      “那你说说北京长什么样子?真是有好大好大的路吗?”那个光头大汉嬉皮笑脸的说,夸张地把两手撑开,对着一个头发虽然蓬乱但束起来只沾有少许污迹的女性滑稽的比划着手势。这个女人看起来很年轻,大约有二十四岁的样子,面容姣好,用粗糙黑色的头绳束单马尾。她穿一件白色膨大的无袖夹克外套,里面是一件灰色紧身毛衣,下身是及大腿的短蓬裙,紧套着厚色的尼龙长袜,还有一双打到脚踝上面一点的高筒皮靴。在她的右小腿上长袜有一个破洞,里面显出淤青的皮肤,身上分布有不多的污泥斑点,脸上部分看得见干净的脸庞。说不清是她自己摔伤的还是怎么样,但无论如何都不像一个乞讨者,倒更像是离家出走或者说是离家出逃的人。承选更倾向于后一种设想。
      “你是坐什么车来的?黑色的,闪亮闪亮的?呃?”另一个人挤在人群堆里面放肆的贴近她,贪馋地嗅闻她身上女性特有温暖的味道,同样嘻嘻笑着,但不敢作出更出格的举动。
      “就你一个人吗?喂。你没有同伴吗?”
      “这还用得着说吗。”
      “长得倒不错,可惜就是脑子有问题。”
      “不,我看她是饿了,嘿。她盯着想吃哩。”
      “对呀,我刚回来,那边天气可热了,我一下车差点就被冷到,还好我穿得多唉。我跟你说,我跟你说啊,我刚从我舅舅家里出来,他家可有钱了。”她急速地说完,十分精神的样子,眼睛睁得很大,“我刚从酒店里出来,还好吃饱了。不过你们这个倒是香的,但还好我吃饱了,我一点也不饿,真的,吃得好多的菜,我都吃不下了。”她不间断的接着说,闻一闻汤桶里面条的味道,看了两眼,又大睁着眼睛快速的讲下去,人们全部被她吸引住了。
      女领队在一旁皱着眉头,出于同为女性的缘故对他感到同情和怜惜,她看得清楚人们肆意在她身上取乐,是因为她表现得不像个正常人,因此可以避免许多顾忌,甚至把她当作一个新奇的玩具,这使她很难过,她坚决的走过去。
      “车马上来了,我们过去等吧。”队长拉住她的手说。
      她没说什么,继续向她走去。
      “让开,让开了,别围在一起了。去集合吧,车已经到了。喂!走开。”她驱赶掉围在女人周边的队员,把她拉过来,“吃一点吧,你一定有点饿了。你看,剩下那么多,都是多余的。你吃一点吧,反正都要倒掉,白白浪费了。”她给她盛了一碗,让她坐下来,“你看,还有很多,根本吃不完的。”
      “对,对,不能浪费,不能浪费了。我最爱节俭了,我跟你说,我最爱节俭了。我刚才没吃太饱。他们收拾得太快了。”她极速的点点头,一边说一边大口大口地进食,同时还要不断和领队说话,“我跟你说,我舅舅家可有钱了。真的。他可有钱了。我刚刚从北京回来,去高级大酒店吃饭回来……”
      承选没有继续听下去,他听到一半就转身继续去询问别人打听她的下落。他猜想或许她很早就睡醒起来不知道去了哪里,所以特意问在他之前就下楼的人们。
      “不,我没看见,刚下来的哪儿有女人啊,都是男的。我没看见过。”
      “不知道,我可没注意,说不定昨天就走了呢。”
      “没有,我记得应该没有。”
      他接连询问了几个人之后终于有人说看见过。她好像是和她另一个女伴换好衣服一大早就离开了。
      “谁知道呢?或许打过招呼吧,不然还能钱都不要了?”说完他指了一个方向,承选瞧了瞧,把套服托给他转交给队长,没有和人们一起回去,一路向着他指出的方向独自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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