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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 5 章 ...

  •   十一
      夜色很美,天空没有繁星,没有云朵,没有一丝多余的光彩和杂色,没有任何像其他地方一样人为修饰和破坏过的痕迹。月亮悬停在暗蓝色的夜空中央,一动不动的凝滞着,好像优雅而随便,又似乎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宁静和独立,就像刚打磨过的大理石一样碧玉润泽,纤尘不染,以自己为中心析出深邃的色彩逐步逐渐向无穷的远处漫透开来。城市里的烟火早已停息,路上几乎没有车辆了。
      车厢里一片安静,黑暗,过道前方的操控台顶部散发着黄朦朦的光,车身轻轻摇晃,疲劳的人们沉入梦乡,而承选才刚醒过来。合适的温度、柔软的座椅、美丽的夜景、又只有他一个人醒着。他双手紧抱在胸前,把头埋在靠椅里身体朝向窗外蜷缩起来,感到十分的舒适。
      这时他们正从高高的架桥路面上经过一条河,远处的河水黑暗寂静,无波无纹。河边熄灭了路灯在月光下银闪闪的小路,靠水的一面是平整沾湿的草地,另一面是黑悄悄的树林,他不由得想,现在会不会还有夜莺在鸣唱呢?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或许还有什么人在散步呢?对岸更大的一片树林,里面的小鸟一定还在摇头摆尾,不时扑棱着翅膀又到另一棵树上,是啊,树,很多,很多的树呢。那些楼房呢?那些在夜空下高耸在树林,在一片平矮的小屋高过山丘之上的楼房呢?这一座座长方形的东西,它表面的一个个小正方格发出最明亮最温馨的黄色光芒,他认为这或许不是居民住楼,或许是一颗参天的大树,它的树干被拦腰截断,里面涌动着火焰、岩浆,从那一个个小方格里发出亮光,像树叶一样的、黄黄的小精灵在里面生活着、打闹着。于是,他听到那里传来一阵笑声,又好像是风铃的声音,那群小精灵近了,他离开车里,已经到了树干外面,越接近,越不真切,精灵们全都飞出来在他身旁打转,嬉笑,河边散步的仙子也飘飞过来,在他身边舞动,对他微笑,又是一阵风铃声,更密集、更响亮,“真美啊。”他想,已经睡着了。
      午夜时分,队伍回到了公司,一行人在后厨房仓库换上原来的衣服后都往餐厅走去,那里为他们准备了简单的夜宵,是已经冷掉的鸡肉和不多的蔬菜。承选在角落简单吃完,发现她也在这里休息并没有回去,在一张长桌上披散着头发俯身睡着了,他原本打算去看一看她,但又怕惊扰到她的睡眠,于是就径直走过,离开餐厅到花园里去了。在这期间还发生了一起争执,队长等到队员们下车之后,跑去安顿和打理后续工作,然后才到餐厅领取他的一份夜宵——本来他并不饿,但有总比没有好,况且人人都吃,他又没什么事可做,不用多加考虑,他就拿着餐盘到窗口去。可是不料已经没有了,而且更糟糕的是,厨房的女工当时正好在打瞌睡,她被吵醒后,连带着在半夜被突然叫醒加班还没有额外补偿的愤怒,破口向他痛骂起来,队长受了一天的疲惫,现在又无端被人辱骂,他立刻大声的展开回击,其它窗口的女工被惊醒,纷纷加入这场对抗,一起朝他叫骂和指责,他立刻败下阵来,感到莫大的屈辱,他向几个还在餐厅用餐的队员望去,但人们一言不发,要么视而不见,要么走出大门回家去了,没有一个人在意他,谁都不看他一眼,队长顿时心灰意冷,眼眶湿润,喉头被难受的哽住了,他放下碟子,出门往一栋有几盏亮光的楼房走去,独自回去公寓了。
      说是花园,其实并不大,这里也像其它许多花园一样,只是围绕着一个三层的石雕喷泉在周围修建了许多长条和圆形的花坛以达到雅致和观赏的效果所以就叫花园而已。承选沿着墙裙下栽种的酢浆草一路走去,循着桂花淡淡的香味在半明半暗的园中轻悄地游荡着,探索着这一片还没有被他所了解的地方,直到他将所有能够走到的出口和角落都已经走过,他才又回到花园,徘徊着一会儿坐下,一会又一动不动的站立着;他一会儿凑近花朵嗅一嗅花香,把花瓣抖落,鼻尖触到些许白的黄的花粉;一会儿又斜坐在闪烁着银辉的喷泉池沿,温柔地看着淌下的水流。他自己也不知道他到底要干什么,又要到哪里去,不明白为什么他会在本该休息的时候跑到无人的花园里闲逛,并且一句话不说,一个支持他行动的念头也没有,仿佛出自本能的他就来到了这里,而不愿意到餐厅小睡等待明天一早返回校园再好好的躺下休息。他不明白这里分明没什么值得观赏的景物,却仍然对他有十足的吸引力,迫使他违背最正当合适的考虑,居然要到这样一个简陋的地方走一走,还不肯离开,就像他怎么也想不通为什么他喜爱那个可爱的姑娘却什么理由都说不出来,什么原因他都找不到。仿佛不那么做他就会伤心流泪一样,只有在这里他才能感到安慰和宽心。
      “对,需要休息。噢,那就休息吧。”他想,于是就靠坐在围满了青茎的忍冬和紫色酢浆草的扶手椅上歪着头闭上了眼睛。这样不知道过了多久,承选被冰凉的寒意催醒了,他看看没有变化的天色,就站起来回到餐厅去。餐厅几乎没有人了,只有三四个人或者躺在连成一排的椅子里,或者俯在桌上远远地分散着睡着了。女工不见了身影,室内只有低沉寂静的黑暗。承选走到她身边,准备就在这里休息,可是他忽然觉得这有些过分的亲密,而他们之间却还没有达到这种亲密的程度,于是他坐到她斜对面能看见她的被胳臂压得嘟起一边弹润小脸的位置,闭上眼睛就准备睡觉,但是好久都睡不着,他几次忍不住睁开眼打量她,欣赏她,而且差不多希望她能够醒来,他直盯着她的眼睛,好像那么做会使她感受到他的愿望一样,她就会醒来了。突然,她皱紧眉头,不舒服地挪动一下身体,发出在深眠中被打搅的、含糊的声音,她困意十足地勉强抬起眼睑,看到承选发光的眼睛,也像她那样睡姿,欣喜地瞧着她。
      “晚上好?”他轻声温柔地说。她又嘟囔一下,闭上眼睛,把头埋得更深。承选说得那么轻,她简直不会听到,“唔,我也是,我也是。”仿佛是为了回答她想象中他的问题一样,她又睡着了。
      “是的,她还以为这是梦哩。”他愉快的想,又小心翼翼地问了她几个问题,但都没有得到回应,之后他就放弃了。
      承选带着对她最美好的幻想,心满意足地沉入了梦乡。

      第二天一早,天还没有完全亮,只在小小的一角显出破晓前的红霞,忙碌的一天还没开始,街上还没有行人,也没有车辆,承选已经醒了。他站起身来——她已经不见了。到桌台上拿好套服后离开餐厅,从正门道闸出去街道上,快步向不远处学校的侧门走去。进入校园经过环湖的东路抄一条近道越过北路,又走过有石桥的荷花池和游泳池,终于在刚起床睡眼惺忪的看门人眼前通过对开的宽边玻璃大门回到宿舍大楼——濯玉在另一个地方,早在昨晚就回来了。这时学生们还在酣睡,一贯早起清洁的老妇人们还没出门。承选快速简单地洗了澡,蹑手蹑脚地爬上床,趁着睡意还没消失,盖上被子舒服地闭上眼睛,打算一直睡到傍晚再回到主题公园完成最后一天的工作。
      这样劳累又麻烦的情况对于承选而言其实并不少见,他平时生活在人们有轨迹和习惯的世界中常常显得不合群,感到烦躁和厌倦,而想要除此以外其它不一样的、独特的活动。这并不是他出于对虚荣没有节制的爱慕,而是对新事物探索和求知的渴望心情,他在一般生活中经常产生一些出奇的念头和想法,不自觉地就想要实践它们,如果他在某一个事物中看到有可能对他形成新的见解和认识的时候,他就会毫不迟疑地行动起来,不管不顾一路上有什么阻碍和麻烦,这个时候他就总是看到希望要比困难大得多,因而乐意不计较体力和精力的消耗,全心全意地追求他想要的结果。
      承选回到校园的时候只是早上六点钟,一会儿过两个小时会有一段讲座前的课程时间,讲座在下午开始,但他都不打算去。相比起新奇的社会实践而言,枯燥重复的教学活动在他眼中完全不值一提。他知道他现在最需要的是休息,而其它的事务只要不动摇他最基础的活动条件,那就都是可以暂时抛开,不去理会的。
      太阳不一会儿就升了起来,房间里逐渐热闹了,冲水声、呵欠声、牙刷搅动杯子的声音……一阵急躁的动乱过后,门打开又合上了,楼道传来说话和走动的响声,一切又安静下来。但是不一会儿的功夫敞开门的阳台外面飞来一只小鸟叽叽喳喳的啁啾不停,不久更直接跳到洗手台上响亮刺耳地尖鸣了起来,但是马上又飞走了。过后又是吵闹,又是叫嚷,又是移动椅子的吱嘎声。承选又浅又轻的睡眠被打破,他醒过来感到思绪混乱,头疼和莫名的烦躁,他看一下时间,才中午十二点,委婉地提醒他同室的好友安静一点后,他立刻又睡下了,直到下午六点才醒过来,却自以为做了一个短暂的梦,觉得时间过得太快。梦里他在夜间回到校园,本来打算不抄近路直走回去,可是在半道上却遇见两个人在光影朦胧的路边枫树林下亲吻,于是他就走回去绕小路,但原来小路两边的素馨花和夹竹桃消失不见了,反而有榕树和缠曲的巨藤挡在路中,他又返回,有一辆车灯大开的轿车驶过来,但他还是看不清那两人的模样,眼见实在绕不过去,他就打算跳到河里游泳游回去,他一跳到河里,立刻就醒了。
      承选醒过来,好像睡得不明不白的,没什么睡觉的感觉,更不用说什么享受了,他坐在床上照例回顾一下梦境,换好工作服,洗漱一番后拿上换下的衣服就动身出发了。
      十二
      承选回到昨天下午集合的地方的时候,天已经黑了,街道上挤满了人流,队员们早已各就其位了。他在昨天的水公园里找到队长,讲明了情况,解释一番之后,留下他随身带的衣物,就被安排到剩余的岗位上去。
      新的工作比原来要轻松很多,但也枯燥很多,是一个看守大门的工作。这里位置偏僻,处在众多餐饮商店的后门一条长长的柏油路边上,尽头是一扇对开铝制的大门被抽斗锁和插销锁锁住,门后是一个很小的停车场,大门斜对面有一条分岔出去的路看样子连通外界,另一边一直走就能走到水公园的侧门。天空一面是高高的泳池滑道,后边是围着栅栏广阔的设营草地。这里显而易见根本不会有人经过甚至是闲逛过来。
      承选了解到这种境况,意识到这是个多余活儿,可以趁机偷懒混时间,顺便补上一觉,因此感到高兴。等队长走后,他自在地到处跑动观察,谨慎的在原地等了三十来分钟,之后就靠在路边的树下睡着了,一直美美地睡到他醒过来直到夜深,听见在举办音乐节的方向传来有节奏的振动和乐声,周围全部都笼罩在墨一般漆黑的夜里,什么都看不见,一盏路灯都没有,一个人也不见。孤独涌入他的内心,他顿时感到恐怖和可怕,“啊,他们把我给忘掉了。”他立刻起身,决定不能待在这里,按照记忆中那条最长的路摸索着走去,走了一阵他又想起来自己是在工作,队长应该不会忘记他才对,只是这里那么漆黑又安静,而他又想到他的工作竟然是看守一扇已经被上了锁的门,这让他有些犹豫不决,恍惚了起来,他觉得自己好像是在做梦一样,要他看守一扇被锁住的门。他停下来,仔细地思考和分析,但最终还是围绕着不断催促他向前的理由完全鲜明了——一扇被锁住的门。忽然,一阵风吹到他后颈上,他急忙回头望去,但什么也看不见,或许什么都没有,但也或许什么都有呢?他立刻加快了脚步往前走,但不敢跑起来,低垂着头什么也不看,什么也不听,把注意力集中到前方他想象中可能会出现的光亮。但是这路却好像没有尽头一样,路边总是草丛,草丛里总是隔一段就有一根弯曲光秃的树干,右边的天空那高高盘旋的滑道一点也不改变它的位置。他觉得走了很久,而且好像又看到草丛边挂着一点红色的碎布,不由得怀疑他究竟是不是在走同一条路。风声越来越频繁,他小心的观察周围的动静,两手缩进袖口里面紧紧握住,仔细倾听身后并不存在的脚步声,恐惧越发加重,他紧张得流下汗来,就在他打定主意要不顾一切跑起来的时候,终于在他前面有明晃晃的灯光出现了,一上一下地摇动着,不紧不慢地靠近他。尽管什么都看不清楚,但承选认定那一定就是队长,他立刻加快脚步朝他走过去。
      来的人确实是队长,他悠悠然地走着,一路上打着呵欠十分慵懒和满足的样子。因为有过前一晚的经验,他对于今天的安排显得更得心应手,有条不紊。在他的分配下没有哪里出现骚乱,也没有人抱怨,没有几个人在一个岗位执勤,更没有某处像昨晚一样无人看守,每个地方都相应有合适的人来回巡逻,哪里都顺顺利利,至今还没发生过什么麻烦事,甚至还能多出几个多余的人,他还能有所余力去帮助第二队负责外围交通的同事,他因此感到悠闲和得意。他不慌不忙的调动着队员们,计算好时间懒散的从一处走到另一处,有时候还能停下来看看表演,逗一逗小孩。他从来也没到过承选这里来,并不是因为忘掉了他,主要还是因为这里实在是太远了,他只需想一想要调一个其它灵活位置也能胜任应急的岗位就要走那么远,浪费如此多的时间,未免太不划算,所以一直任由他待在原地而对其不管不顾,现在只不过是恰好有一个离承选最近位置的人被调走,那里的娱乐活动也将尽尾声,承选在前一夜刚好也在那一处执过勤,他自然而然就想到了他,于是就顺道走一趟。他走过来才发现这里没有灯光,漆黑得双手不见五指,不禁怀疑怎么可能会有人在这儿执勤,就算有也应该会自己离开跑出去找到他说明情况才对,可是他又想到承选不过是个学生,所以他确实是很有可能还在留守的,他刚进去没多久,果然就碰到了他。
      “你果然还在这儿,这里那么黑,简直什么都看不清,我还以为你会出去找我呢。”他笑着说,习惯的停顿一下,为的是等待别人作出回应,但马上又想起来学生一般都不爱说话的性格,“哦,那我们走吧,附近刚好有人调走,正缺人手。我是特意过来找你的。”他补充到。
      “你们的假期已经开始了吗?我知道往年这个时候就已经有不少人打包行李回去了,之后却也陆陆续续还有许多人才刚启程。我想你们假期的时间应该不一样吧?”他边走边问到。不知道为什么,本来他已经打定主意一路上都不和承选说话,以免产生尴尬和不愉快。但是两人一走起来,承选目光分散,显然又是在想其它事的时候,他就不由得感到不自在,想要说一说话。
      “是的,的确是这样。”承选回答说,想一想,“因为在课程上的安排不一样,所以最后结课的时间在分布上也有很大的差别。”他点一点头,继而转回去看一眼,现在确实是什么都没有了,“最早的一批人在一星期以前就可以离开了,而最后的则整整隔了半个月。至于我的话相对来说还算不错,这周末就完结了。”
      “原来是这样,那么你也打算就待在这里不回去过节吗?我看你们年青人许多都是这种想法哩。”他礼貌的笑一笑,“嗨,这当然都好,可是要谨慎啊,现在的人真狡猾,白白给别人干了活,到头来却什么也拿不到。这可是有的,还不少。我和那些人打过交道,收入很不错。但主要是还不累,你知道吗?有的人甚至一整天坐在办公室里,动动手指就有几天的开销,可比我们这些做苦差事的快活多了。你瞧,别人坐着就能挣钱,但我们却要跑来跑去,到处忙活,挣得还不如他们多,都是劳动,也不是什么技术活儿,为什么差别就那么大呀?而我们有些时候一些急事还不会给你算到加班补偿里去,就好比说……”
      “啊,当然是这样,但我主要是想磨练一下自己,我认为这应该是没有太大关系的。”承选头痛的说,眼见队长絮絮叨叨的把话题带歪说到其它地方去,又扯出一大堆新的题点,他照例感到无可奈何,好像总是有人要把什么东西硬塞进他脑子里一样,承选立刻就打断他。
      “可不能那么想。如果一个人有意义的劳动过,那就一定会产生价值,而价值是对等的,为什么要任由别人一手拿走你劳动的价值,另一手却不给你相应的回报呢?难道有人愿意分文不取的为别人服务,就是为了当一个免费的劳动力吗?这可不行,这可不行。”他知道这样说话对承选这样的学生完全可行,而对别的人谈什么价值,什么劳动之类的话,那就是一个笑话了。“如果你的劳动没有回报,没有价值,那你的劳动又有什么意义呢?况且我刚才说的那些情况在现在可是到处都有,怎么会和你没关系。只要你试一试就会知道了,随便你做哪一行,一进去你就明白,恰好是那些轻松又体面,不愁生计的好活儿,赚的钱明明已经足够生活的需要了,却还是要想尽办法要盘剥干体力工作的老实人。这话虽然不是绝对,但其实都差不多是一个模样,就算……”
      “嗳,我不过是想要磨练一下罢了,钱不钱的对我来说那无所谓。”承选痛苦地扶着额头又打断他,对阻止他讲下去感到无能为力了,他急切盼望着前面能出现什么标志性的建筑,希望马上就能走出这条无光的、长长的路,摆脱这种折磨的困境。
      “我明白你的意思。丰富个人的认识当然是一件无可挑剔的好事。可是在这同时你合情合理取得自己酬劳的一份又何乐而不为呢?这又不是什么多余的东西,也不是你不应该得到的,为什么不要呢?尽管……但你只需要……”
      “噢,是那里吗?我记得我昨天也是在那里执勤的,这可真是巧啊。”
      “是的,确实是。”队长关闭了闪关灯,两人从糕点小屋旁的侧门里走出来。正在喧腾热闹着的音乐节摇滚乐瞬间扑过来,盖过所有人的声音,强烈的震动使得人们的胸膛跟随起伏着。
      “应该不用我再解释了吧。你应该知道做什么吧。”队长大声地说,而且重复了一遍。
      “我知道!我听见了!”承选不适应地回答,也跟着喊到。
      “这里很快就要结束了,用不了多久的。等到结束你不用留下来打扫,直接到昨晚回去的地方找到第二组的领队。你去那里帮帮忙。喂!你应该见过她的,个头不高,一直在我旁边的那个,别忘记了!”他说,看见承选不等他说完就跑过去,向他挥手喊到。承选摆了摆手,表示他明白,走到他熟悉的那条小路上去。
      队长在原地仔细凝视一下承选的背影,两人就此分了手。
      相较于在承选的印象中前一夜还宽阔冷清的音乐节会场在现在的气氛可谓说是达到了顶峰。之前无人的泳池内此时已经麇集起来变成乌压压的一片直到接近了泳池的一半,人群最前方留有的一片空地,上面是搭建得很高的盘扣式钢制舞台架,只是简单在对向群众的一面做了海报修饰以及有一个巨大的电子荧幕重复播放着音乐频谱动画在后背就露出脚手架以外,还用木板铺设了一个小平台,有白皮肤黄头发,体态丰腴的的外国女人闭着眼睛前后摇摆着上半身迎合人们狂欢的叫喊和欢呼,双手挪动着看似在调整混音台。岸边有许多围观的群众,也有刚退出来坐在边上稍突出的石沿休息的少年少女,能够看见不时有穿黑白色套服的安保员工,入口的地方还有零零散散的人涌进来。
      整个音乐节在承选看来根本没什么有趣的地方。只是在人群最前方和大块头的队员们隔着一排薄弱的防爆护栏疯狂互相角力的情况让他感到奇怪和不理解:那一群青年男女随同着震动很大的乐声快节奏的扭动肢体,用尽力气拼命摇晃网栏,另一面则同样努力稳住护栏,不时破坏掉一扇马上又从后面换一扇上来。
      这里也像昨晚一样没什么别的情况,承选安安静静的等到夜间九点多接近十点,音乐节没一会儿就结束。人群慢慢的散开,剩下的员工和队员们就开始打扫会场,收拾各种用具和绳条,一个队员站在一堆报废掉的围栏边,叹赏般地摇着头。承选站在一旁,橘黄色的灯光透过涌上来的雾气朦朦胧胧,空气潮湿而温暖。他犹豫着不知道现在还用不用去另一边报道,想了一会,决定要去,于是独自走向出口,拨开木栅栏,走过小桥和枫树林,走到出口去。广场上没多少人,散乱的分布走动着,他期待的表演已经结束了。他穿过玫瑰广场,走上有反光梭形顶檐建筑的石桥,没有看见环卫车和清洁工人,行人更少了,他加快脚步穿过有许多人正在等待计程车供休息的步行道,过了车道又走上一段砂石路,找到了昨晚候车的地方,队长说的另一个女领队正好和他碰上。
      “都这个时间了,谁还稀罕他帮忙呀。”她嘀咕说,“行了,我知道了。你进去等一等吧。已经准备要回去了。”她手一招,把承选打发掉。
      “给我送那么多人过来,什么都不会,反倒是麻烦。”他最后听到说。
      已经集结起来的人不多,只有七八个的样子,而虽然一直有人回来——要么是找到一块石头坐下,或者是坐在砂石堆上。但空气越来越闷,人们等待得感到烦躁了。
      “这雾大的。明早准得潮。”一个老人说,他把两只脚都搭在+石块上。
      很久没有人回应他,不过这时候回来的人已经并不少,人们显然都觉得有必要说几句。
      “明天要下雨了,不知道该怎么回去呀。”
      “不是明天,马上就得下。你瞧着吧,路走不到一半雨就要下来。”
      “得回去把窗户关牢了,不然我又得换一扇。”
      “噢,好闷啊!简直呼吸不过来,你们不觉得吗?真难受啊。”
      又过了一段时间,人齐了七七八八,队长也回来了。但雾气那么浓稠,承选也感到呼吸不畅了。有一小部分人没有回来,不知道在哪里,怎么也联系不上,队长对聚拢起来的队员们询问有没有认识的人不在这里,要他们赶紧过来,立刻就有人回答他们迷了路,说着就跑出去了,不一会儿又有两三个人跑出去,看样子也是同样的原因。
      “去找认识的人……”承选听到这句话,他不问自己要去哪里,站起来也跑出去。外面没有一个行人,好久才出现一个打着车灯经过的轿车。他跑出候车区,踏过轧轧作响的碎石路又向前走一段,穿过横道线还没走完,突然就下起雨来了,不过还好已经走到人行道,他跑两步躲到一个零售超市里去。不知怎么的,他跑进去却不是为了躲雨,反而买了一把伞之后继续往他之前出来时的路向回走。他走到石桥,一路上寻找着,目光不断打量过往的人和可能在某一个树台,或者某一个能避雨的角落,但都一无所获。石桥处有两条岔路,一边直通玫瑰广场,一边拐一个弯直行过去。承选没有犹豫,上了桥奔到广场。雨下得越发大了,连成一片白花花的的幕布齐唰唰的响着,什么都看不清楚了。他照着记忆中的路线继续走,“这下就没人乱跑了。”他想,人人都躲在廊檐下,只有他一个人撑着伞走到人们集中起来避雨的屋檐,看一看,又走进雨幕到下一处廊檐,又扫一眼。当他不断地穿行在雨中走了许久,后背打湿了,鞋子浸了水,伞骨接连滴下几滴雨水,街道顺着排水口哗哗形成水流的时候,屋檐下甚至没有人了。他到了南门,停住了,前面就是出口,左右一个人影都没有,雨继续哗啦啦的响着,他觉得周围一片寂静。忽然他动了一下,又走一段拐进左边的小巷里,果然,她在这里。
      她小小的身体贴在墙上,手心张开轻轻拍打着墙壁,嘴巴撅起来望着屋角流成一线的雨水,睁大她好看的眼睛天真的嘟囔着什么。承选看见她,向她微笑,把伞靠近她挪一挪,但是她固执地用力摇一摇头,让出来一点干燥的,不被雨淋到的地方。承选走过去,靠在她身边收起湿嗒嗒的雨伞,两人谁也不说话。外面的世界哗啦啦的响,但他们的世界可不一样。她像个小孩子一样依旧撅着嘴发出不连贯、没有意义的声音,小手轻拍壁面,仰着脑袋望那一连串的水线,而承选既不感到高兴,也不感到激动,心里只有平静,感到安心,他闻到雨点打落地面潮湿的气味,闻到她身上好闻的香味,他自己也觉察不出的露出满足的笑容,好像只要她在身边,他就已经别无所求了。
      大雨只持续了一会儿势头就减缓了下来,能清晰的听到水流贯入下水道咕隆隆的响声。雨不大,变成了细雨,高高的路灯闪耀地照亮着街道和被湿润的树叶,通向玫瑰广场的板岩路上一个人都没有。两人撑着一把伞小心地绕过水洼,承选右手握住伞柄,她一只手搭在承选手臂上,一只手同样握住伞柄彼此紧挨着一步一步走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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