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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   三
      到站下车后的时间照例是等待。这儿是一座庭院式的花园,周围被办公楼和漆墙包围着,看起来占地很宽。光头男人一下车后就和其它人说笑起来,承选本打算去附近走一走发散下心情,但不一会儿又开来一辆车下来数十人,于是开始集合。
      在两个宽柱门廊下讲话的是一个穿黑白色安保制服严肃的男性,身材高瘦,颧骨突出,两鬓和脑后的头发剃光只留下头顶的一部分,两只眼睛小而散发出精光,看样子是军伍出身,他身后还站有两人,其中一个是女性,大概是他同事。
      承选没有听清他说了些什么,只见他讲完就率先走在前面领着队伍出发,随后将人们带到一个餐厅后厨旁的杂物间。
      “嘿,去当保安。”
      “真是新奇,我还没干过嘞。怎么样,轻松不轻松啊?”一路上,光头大汉耐不住寂寞的又闲扯起来,承选觉得他特别有趣,主要是在他身旁总让人不自觉感到高兴。
      “不知道,这事你得问队长。”
      “问队长。那你干嘛不去?一去准被逮住!我可不傻。”
      “是啊,你真聪明,你真聪明。”他一边摇头一边叹息般的笑着说,不知道为什么,本来没什么意思的话从他口中一说出,立刻就变得意味莫名的好笑了。好几人都不禁看了他一眼,看样子也想打趣一下。
      “安静!后面跟上,快一点!”队长哑着喉咙喊道,从房间里拿出一个小纸盒箱,随即登上步梯示意跟在他身后。队伍来到二楼一间空房间,里面一半的空间摆满了大大小小的防护器械。领队叫等一等,不多时就有人送来成箱的制服装束,之后就不用再有所表示,所有人立刻就打散,各自默默的开始换装,不一会儿就照例响起了各种抱怨的声音。有的裤腿太长,衣服不合身,就跑到另一个箱子去翻找;有的外套太短脱不下来,用力勒红了脖子;一些人已经换好在角落的镜子前整理着装,拽出缩回去的贴身长袖;还有拿着一件衣服想要找到更新的,许多人在纸箱内不断翻翻找找,已经整理完成的人一开始不知所措的零散呆站着,后来就在一个角落聚到一起。三个领队站在门旁,脸色严肃的男人紧盯着地面,心里打算着等待队员们换好就马上出发,车上再点一次名。
      “你瞧,这帽子神气不神气。”一个瘦削小个子的人摆弄着头顶的檐帽嬉笑着说,“神气!当然神气了,你最好看了!”光头的男人突然毫不顾忌的大声喊道,人们停下动作,房间里顿时静了一下,但是他整个人显得那么自信无疑,脸上丝毫也不露出犹豫和怀疑的神色,人们立刻就被他折服,纷纷附和着说了起来,又有几个人相继说一两句俏皮话,房间里面就变得吵吵闹闹了。小个子一开始就脸红的躲起来——他本来是对另一个人说的,全身镜前的人马上回到角落等待着出发的一队里。领队瞧了他一眼,没说什么。
      承选顺从的穿戴好,站在边上等候着指令,他也忍不住悄悄在玻璃窗上打量一下自己。显然对他这样想象力丰富又天真的青年而言:换上一套制式服装,贴上条形肩章,在胸前粘了安保盾徽,又穿上靴带鞋,系上束衣执勤腰带,随时准备戴上硬边檐帽,这一切都使他感到莫名的兴奋和激动,这种感觉就好像小时候模仿大人说话那样甚至觉得有点骄傲和得意,但是他只恰当的微微一笑,好像和别的人没什么差别,实际上却是怕被别的人发现也被拿去当作笑柄。
      说起来承选还从未有过社会工作的实践经验,以前是没有机会,现在也只是刚刚开始罢了。因此,这种活动对他而言还没有形成完整而确定的看法,他也就不理解“工作”究竟具有怎样的意义。在这样的活动上他只想起曾经春游过的经历:一切都早已打算规划好了。而现在他就高高兴兴地等着别人给他安排到哪里去。至于去干什么,该怎么做这类问题,既然以前没有过这样的考虑,那现在也不应当有这样的想法。他头一次把正当的工作当成一个娱乐性的游戏,尽管哪里有点不对头,但他不让自己意识到这一点。
      总数有五十多人的车队清点完毕后吵嚷着一路开到最近一座极有名的游乐园,领队们先对一名着西装走来的秃头男人说了几句话应付一下,之后就按照不同的要求把队伍划分为五个小队分别维护外围区域以及内部秩序,还有一队则被单独带到另一个地方去,又分出几个人搬运物品,叫几个人跟另外一些人走……但这些东西和承选可没什么关系——至少他那么觉得。在他眼里队长就像手里拿着绿色方旗的小摇旗手一样,走到一个地方拍一拍几个人的肩背和他说几句话,于是这几人就离开队伍被妥当的安排下来了,他一直跟在领队身后没被叫走,也眼神发亮的期待着对他的安排。
      四
      游乐园是一座服务完善的主题公园,隔开曲水湾另一边照样有商业街,度假酒店和购物中心。从公园的东门经过一条步行街,走过曲水湾上的石桥,穿过铺有各色缤纷石块的玫瑰广场进入一座极具特色的草篷屋顶大门后,这儿就是以往选定举办音乐节的地方,今年也同样如此。
      这里本来是一个海滩水乐园,是属于整个主题公园的一部分,走进大门沿一条向上的小路直到尽头有一个泳池,泳池最深处的位置大约有八米高度,沿壁建立起一个更高的,凸出来,盘曲环绕的封闭式水上滑梯,巧妙地装饰成海螺模样。泳池很大,像扇贝式从最深处斜斜往外延伸出去直到一条供给休息的木制红漆长廊。不远处架设了三套绳索滑轮连接滑梯上方的停候区。在海螺滑道的两侧各有一条小路蜿蜒下去,小路朝里的一边是植过来许多的香樟和桄榔树,另一边是一片片修剪过,枝叶硬挺的黄杨小叶,都露出发黑翻细的黄色土面。
      承选就被安排到这儿看守执勤。
      “噢,不知道他们现在在做什么呢?”他这时候想,站在黑暗处的边缘,怀着平静的微笑往刷了红色涂料平整舒适的小路上方走去,像他所习惯的那样,只要一停下来就忍不住开始浮想联翩。
      “应该是在置办新年的礼物了吧。”于是他开始回想往年母亲为他准备的礼物并猜测今年会怎样不同。有可能是一本精装书籍吧,于是立刻,金边烫印的厚书皮形象出现在他眼前;也或许是某一件乐器呢?马上,他已经想象出自己熟练掌握后站在台前演奏出动听的音乐;为什么不能是一架钢琴?虽然这个想法有点出乎意料,但为什么不呢?只是钢琴要在哪里演出好呢?是在一条遍地枯黄的枫树大道旁,在三楼窗口传出悠扬的乐声呢,还是在聚光灯下的舞台前优雅的表演?不,他想了想,还是独自弹奏的好。旁边最好有一个学校,初中的,那样就可以启迪学生让他们心灵得到美好的熏陶和有益的提升,而且房东一定懂得欣赏并且赞不绝口,还会有一个知音,她会每天趴在窗口前等待着乐声结束吗?还是说……忽然,一阵巨大的声响把他拉回现实,是入口一辆卡车运送钢材落地的声音,几个队员围拢上去。
      “没错,可是我现在却独自在这里,没有一个人问候,看来也没人关心吧。”他走到坡道尽头,看一眼只有两间刷白栽种了乔木和冬青树丛的员工小屋,这时候还是漆黑无人的一片,远处有更多的队员聚拢过去帮忙,但是没人招呼他,他认为那是其它人的工作。
      “是的。”他接着想,越想越远。“自然,我又算什么呢?难道我是一个受宠爱的人,是别人眼中至关重要的吗?当然不,人人都有自己的想法,就算没人考虑到我,没人关注我,也没人看重我,甚至谁也不知道我,一切仍然只会照旧,什么都不会改变呢。”不知不觉他已经完全抛弃了刚才的想象又转到新的想法上来了。“那么这样看的话,这不就是一个彻彻底底毫无出色之处的普通人了吗?”但是这样不行,他暗暗想到,一个人怎么可能没有他独特的地方而只是一个毫不出奇的普通人呢。他一向对那一类歌颂正直品质以及赞美崇高精神的课本读物深以为然,不把它当作无用的废料,想象着自己怎样去实践,有时甚至想着怎样去证明它们。只是他可以想象别的人拥有怎样的品质,对自己却总有点犹豫不决,想到这一点,他认定这是不真诚的,于是他开始细数自己独特的地方,一条一条的凭空罗列出来,好像就在他眼前浮现出了几列字迹一样,他渐渐感到高兴和满足了,笃信这些品质都是只有自己才拥有,而其它人就完全是另一幅模样了。
      只是事实上他所一一罗列的恰好也是人人都这样认为的。承选也不过像多数青年一样,是一个具有一种诗意、不可捉摸的、朦胧感伤气质的年轻人。按照他们对自己的看法,他也是属于这样一类特殊的普遍人群:这一类人对生活观察细致,对事物的发展有准确的预料。做事机灵敏锐,为人聪明善良,爱好想象和思考,常常会忍不住问自己一些高远又不切实际的哲学问题,偶尔心血来潮想作诗抒情却又一塌糊涂,总有一种突如其来的热情对任何新事物都能抱有好奇和向往,特别对文学情有独钟,对哲学则怀有一种天真的爱慕。喜爱四处走动欣赏风景,喜欢独处,内心深处有一个自由流浪的梦想,习惯于自言自语,甚至觉得自己得天独厚,一眼能够了解别人内心的想法。认为自己爱好宽泛,什么能都学,做什么都有天赋,只是不知道该做什么而已。不喜欢同别人交流,又觉得自己孤独,是一个多愁善感,才能无限,不为人所知的有潜力的人。正是一个当代青年的模样。
      “是的,谁又会在意我呢?我不过是父亲的儿子;母亲的宝贝;姐姐的弟弟,除此以外,谁还会在意我呢?不,甚至他们也不会懂得我……噢,可是他们现在在干什么呀?”他因为对自己的肯定而开心的想到,但同时又蹙起眉头认真思考起来,以他青春特有的丰富想象力和活跃精神不断更换着想法,“是的,一定是在置办酒席菜肴了。”于是他立刻转变了念头,照着想到的一一念了出来,“有鲜鱼、烤鸭、水磨豆腐……还有新衣、祭祀和守岁。蜡烛,燃香。噢,元宵和……不。这有什么用啊?”他顿了一下,突如其来的想,立刻就停住惊异的问到。
      “啊,我在干嘛呀?难不成我还在家乡?”他抬头看向四周,一瞬间不知道自己在哪里。小路的尽头绕开两座小屋是攀爬上海螺滑道的阶梯入口,隔开下方的泳池另一边大石块上同样有个执勤但是一动不动的身影。承选定了定神,渐渐缓过来,他用力摇摇头,但依旧觉得奇怪。
      他觉得奇怪是因为他实际所处的境地和精神所在的地方那么截然不同,这一刻却一点也不冲突的同时停留在他的头脑中,这让他觉得奇怪。
      “难道我不是一个叫做李承选的大学生,在年末最后一天里离开学校来到附近一所游乐园里兼职吗?”他深思到,觉得有点不对头,他如此钟爱自己的精神生活,以至于对实际的现实生活不承认。是的,在他的位置里这儿更应当是一个朴实忠厚的人恪尽职守的工作,而在李承选的位置上就应当是一个普通的大学生正在学院宿舍里准备着明天的讲座活动。
      “那么我呢,我在哪里呀?”他怪异的想到,“难道我不在这里?”承选又环顾一下四周,一双充满稚气的两眼左右扫一下,转来转去,似乎在表示对他处境的怀疑,只是这个问题他怎么都想不通,恐怕会阻碍他现在本应快乐的心情,于是他立刻又把它抛开转向新的思想。年轻人一遇到什么困难和阻碍总是可以一笑置之的。“是的,我还有那么多时间,那么多无穷的精力,那么多的享受,何必纠结呢?全都随它去吧!”他脸上立刻又变得喜气洋洋的笑容似乎在那么说。
      “没错,我现在当然是在执勤,而且会一直到深夜下班,然后和大家一起回去……然后干什么呢?集合、清点、解散、睡觉,又到第二天,又重复。可是这样真无聊!这里没什么人,我能不能到外面去看看呢?那里好像很热闹呀……”他这样想着,不知不觉把垂落下去的右手又抬起来撑住下巴,“是的,很热闹。不过热闹成什么样呢?”但是他想象不出热闹成什么样,就又把这个念头抛开,顺着最开始,最接近的思路展开了联想,于是他就生动的回忆起在他的记忆中庆祝新年留给他最深刻的印象:一个胡须拉渣,瘦弱、高个的老人满脸涨得通红,费力的拽着锈黑的铁钩想要把一只肥大的豖猪往长凳上拉。七八个人,三十来岁,在老人身后全弓着腰,又推又扯的踏着混乱急忙的步子在浸湿出水的光滑泥面上发出一片整齐有力的响声。整个过程似乎是紧张的,没人说话,甚至听不到大声的喘息。人们把这头浑身冒着热气,鬃毛黑黢硬挺的家伙推到沾满油腻显得暗沉沉的劏凳上,抓住它的腿并在一起,用身体压住它,那个瘦弱的老汉站起身来,拿过一把打磨好又长又亮的狭刀,把它的头压在腋下,他就像找一个合适的点捅进水袋一样,立刻就抽出来,接满一大盆鲜腥的臊血。入了夜,人们就围坐在起灰发白的高桌上分享一顿精美丰盛的晚餐,在覆了刚下起细腻雪花的地上烧起柴火来,温和的,轻声细语的在火光中交谈着一直到深夜,等到人们都钻进温暖的被窝里,烧出炭白还闪烁着火星的木柴噼啪的响着,这时,干枯的树枝上积淀了小雪;田野的沟渠被冻结了冰;青黑的稻茬闪着光亮;远处的山脉一片接着一片,全部都沉入浓郁的黑暗中悄然无息,在火堆的附近,水池也浮起了薄冰,随着溢出无声的水流轻轻碰撞着池沿。在条凳还没有收起的雪地上,那么美丽的、空寂的夜晚里,钻出了一只白白的小兔子……
      “啊!真是可耻,这完全是在做梦啊。”他立刻醒悟过来,害臊得不停四处张望,好像害怕别人发现他做的梦有多幼稚一样,只是他心里一边那么想着,但嘴角却不禁露出了甜蜜的微笑。
      这样清晰又美妙的幻象如此迷人,承选继续神游在记忆的碎片和思想混杂的大海中,企图将它延续下去。
      而正当他仍然回味在美妙的想象中的时候,承选注意到有人正向他走过来。
      “这会是谁呢?”他中断住思想,瞧着下方模糊的人影,呆立着不动,好像在思索着,“难道会和我有关系吗?”承选感到那人显然就是为他而来的,但他现在的头脑却无法产生同这一感觉相适应的想法,于是他一直没有动静。
      来的人是队长,他换上了一顶新的帽子,在承选看见他的第一眼就撇过头去。队长也像一般的队长那样,是个好说话,温厚老实,能够和队员打成一片的人。他同样只上完高中后就参加了义务兵役,不同的是他并不好高骛远——军旅生活教给他行为做事的准则,但并没有改变他本来的性格。出来后经由介绍就一直在这里任职,已经有相当丰富的经验了。对于上家的不断催促他丝毫也不以为意,因为他知道没有什么事情是会办不完的,这里的场地虽然还有一会儿才布置好,但门外却几乎没人排队,其它的队伍尽管也有一些问题看似要他去解决,但实际上差不多算是例行报告罢了,长久丰富的经验让他明白,只要问题不是必要的,那么解决它也不会是必要的,有时候不用管它自己也会消失。
      “走吧,跟我来,去帮下忙。”队长走近来拍拍承选的肩背,承选就跟着他离开了。
      正对着泳池是两边长满玉簪和厥草的狭长的出入口,正中间是一座小木桥。左边有一座雪糕小店,女店员戴着鹿角装饰帽坐高脚凳趴在柜台上百无聊赖盯着搬运隔离护栏的安保队员,门口经营有荧光棒和各式发光头饰;再远一点就是对开的木栏栅侧门,有一个队员把守着,车辆就从这里运送物资。
      音乐节会场的舞台已经搭建好,泳池上方十几米宽的荧幕不停播放着朋克风格的动画,一个穿着开放的金发女郎正在调试设备。为防止之后人群可能的过分聚集,只剩下为舞池区域加装护栏了。两辆小型卡车早已停在出口右边宽阔的地带,十多人两两一队卸下黄黑条纹的小型拒马搬运到抽干了水分的泳池中去。队长把承选带到车厢旁后又去另一边给他找搭档。
      “好小子!”那个光头大汉也在这里,半蹲在车厢上给人递送器材,“年轻真好啊。怎么样,一个人试试!”他扬起快乐得通红的脸,没戴帽子,拖出一个拒马硌硌响。这种拒马的横杆有手腕粗细,虽然是中空但一个人也是吃力的,两人就刚好轻轻松松。
      “那就没什么好说了!”一个正准备接过他手里护栏的人跳上车去打算把他赶下来,两人尽管谁也不认识谁,但立刻就一边笑着一边推搡打闹起来。
      “嗨!你欺负我老大爷是不是?”光头男人汗水从头顶流下来,努力抱住他挠他痒,后者顿时软下来被推挤下去,“老家伙,力气可真大!”他笑骂了一句,歇息一会儿后和另一人接过器材,光头男人喘着粗气又想笑,他想说点什么但是咳嗽起来,眼泪都给他咳出来了,另外又有人走上前来,他边咳清喉咙边又开始搬运。
      承选没等多久也开始上手了。
      舞池的布置依照队长的打算最前方一排需要留出空地,另外不能用拒马,而是用前面是薄网面,背后有支撑连成一体的防爆护栏——这样的护栏整整拉了两车堆在一起。中间则用坚固的铁拒马分出走道,以一个T字形将人群分为两部分。这一队多数人都是身材高大的汉子,使人意识到他们有其它的任务——大概是体力活儿。像承选这一类瘦弱身体的人根本用不着担心,因为十多个汉子无论做什么都绰绰有余了。队伍中的氛围因为没人监督,队长也好说话而轻松又愉快,承选和另一个年轻人也学着别人一样横着搬运,来回路上听到不少人一边干活儿一边闲聊。
      “当然了,他当时就说‘不可能!你就别管我了,我有自己的想法,我知道在做什么。’嗨呀,可是他知道个什么呀?一个二十出头的小伙子,才刚从学校毕业,什么都不懂,尽做些糊涂事!”
      承选有事在做就不能任由自己胡思乱想,这时他往往放空脑袋格外关注起周围的环境状况:比如刚经过他把帽子带歪的人有一搭没一搭同别人闲聊着,“不知道,你问其它人吧。”比如有个人走路总是用力把鞋子从后跟落地发出“哒哒”声,他脸上却装作没什么表情;比如整齐排列的护栏有一处没有对直,这儿的灯光有一点暗淡,宽阔的场地里一直有微风吹拂着,前面那两个闲聊的人一个神色自若,枯黄脸,手节突出,稍稍弓着腰。另一个认真听着他讲话,低头在思索着。
      “啊哟,现在的人哪个不是这样啊?年龄没多大点儿口气倒不小,好像样样都懂,到头来可要吃亏!”听他讲完思索的人立刻变了脸色,摇头晃眼的说,“你不说他倒好。怎么也是亲后辈,不想看他做傻事,可是你一说他就不耐烦,这怎么管嘛。”
      “他家里怎么能同意?一个年轻人,还是本科学生——听他们说好像还是一本。考那么好到头来却跑去做什么剪头发的,这倒好,什么都白费了。他说他想做这个,勉强倒也不去说他,可是和二十七八结过婚的女人搞在一起了!别人还带着孩子,你说好笑不好笑?只好把我们这帮亲戚叫过去劝劝他。”
      “放过来!这里缺一个。”
      两人顿了一下,承选两人越过他们走过去。
      “这叫个什么事?他还说他懂……”
      承选想要快点弄完好接着听他们的谈话,但是领队突然转过头关注起他来,他害怕把他叫去做其它的事,于是也把护栏重重地放下,挺直腰拍拍手,舒一口气并说一句,“真特娘的重!”领队略过他,把承选另一个一直沉默没说话的搭档叫走了。
      承选大步追了上去。
      “你简直想不到!”那人哈哈大笑地说,“当时一屋子人,那娘们儿坐在火炉子角,叔舅给他劝话,姑婆些就对她讲道理,吵吵嚷嚷的,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她呢,抱着她孩子哭了起来。”讲到这里,他脸上露出不忍的神色,“确实,人家也不容易。她长得倒不错,只是不该做这种事。”
      说完,他又接着讲下去,可是整张脸突然眉飞色舞的笑了起来,“真是笑死人了。一见她哭,他就忍不了了,站起来吼得我耳朵都疼。他说‘我就是喜欢她!我就是爱她!什么都不要你们管!’哎哟,那场面,他都不嫌丢人!我都替他脸红嘞。”承选注意到他说“喜欢”和“爱”的字眼的时候,说得特别小声,他几乎没有听见。
      两人又接过护栏往回走,承选等在原地。
      “那最后怎么搞的?”
      “还用说?分手了呗。”
      场地差不多快要布置完成,承选又和其它人来回几搬运几次后就被支使去周围安放隔离锥桶,过后又抱着纸箱四处给人送水,然后又是搬运器材又是跑腿带话,忙活了大半个小时终于能坐着休息一会儿了。队长站在泳池边环顾一下,思考有没有什么遗漏的地方,大概没有,他点了点头,见承选坐在一旁好像无事可做,就叫他跟上往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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