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熬》方格行李箱

4、第三章·故事

　　夜深了。
　　晚风在空中觅食。
　　余下辗转反侧，睡不着。
　　她是一个被困在回忆里的人。但是这么多年了，她也是实打实爱着蒋柠微的。
　　对方早已经睡熟，余下悄悄下了床，悄悄离开，她好慌张地看了一眼还在睡觉的蒋柠微，然后从卧室里蹑手蹑脚地，轻声地走了出去。
　　来到了阳台，“哗啦”一下拉开阳台的门。凌晨三点的风迎面吹来，把她带到了一个新的，亦是旧的世界。余下慌张了。
　　我这是在干什么。
　　小小还在睡觉。
　　但是我……
　　余下的心一下子分裂开来，第一层皮，光滑，沾满了汁液，慢慢从肉上脱落，晚风一吹，那层皮缓缓地落在了一片都是废墟的土地。
　　废墟下压的是十年前的江言啊。
　　余下无力了，她身子一颤抖，跌坐在地上。
　　第二层皮，却被狠狠地撕下来，夹带着来不及分离地血肉，一块块细长的肉粘在皮上，它们相互死死纠缠，最后重重地砸在一片泥沼中。
　　在泥沼里挣扎的是十年前的江言。
　　不对……
　　这不对啊……
　　她怎么回来了呢……
　　晚风吹来，把过去废墟上的尘土，泥沼里的淤泥，全刮到了余下的脸上，和泪水一起混淆了视线。
　　“不要……不要再来了……不要……”
　　余下抱住自己，她好像被飞来的尘土和淤泥穿透了，蓝色的内脏一览无余地呈现在空中的晚风面前，晚风是以人类深夜哭泣时变蓝的内脏器官为食的，它绝望之际发现了可口的美食，于是冲余下扑来。
　　“不要……不要来……放过我……不要把我扯开……”
　　晚风不在乎，它只在乎要怎么填饱自己的肚子。
　　但是好像它今晚注定要落空了，它怕光。准确来说，是怕人类创造的光。
　　客厅的灯被人打开。
　　“下下？”
　　蒋柠微醒了。
　　她好难过。
　　余下抖着身子转过来看向蒋柠微。
　　“我……”
　　“嘘，小点声哦，别把星星吓跑了。”蒋柠微笑着，走到余下身边，盘腿坐了下来。
　　余下把头低了下来，不说话。
　　蒋柠微把余下搂过来，她的颈部可以感受到对方被风吹的冰凉的发丝。
　　“你看。”蒋柠微伸出右手的食指，指向天空，“你有没有发现，天上有好多星星哦，比我们上次去露营的时候都多欸！”
　　余下把眼睛抬了抬，竟然，真的有好多星星。
　　“把你吵醒了……”
　　“……”蒋柠微把食指收回，弹了一下余下的脑门。
　　“你也知道哇！你也知道你不在我身边我就睡不着。”
　　对方语气里颇有嗔怪和调戏的意味。
　　“对不……”
　　“我不要你和我道歉……下下，你……你没有做错。”
　　“……”
　　“你没有做错，以前没有，刚刚也没有，所以不要怪自己了，好吗，嗯？”
　　余下把头埋在对方颈里，埋得更深了，她想，如果有一天她必须死，那她可不可以就这样，让小小的温暖的皮肤和有小小专属香味的头发把她的呼吸带走，就这样，很安静地走，那这样的话，她也不再害怕死了。
　　“小小，我没有……”
　　“我知道的。”蒋柠微匆匆打断余下的话，像是在害怕什么，像是在试探什么，像是在挽救什么，像是在欺骗什么，像是在侥幸什么，“你还爱我，对吧？我知道你想说这个。”
　　“嗯……”余下笑了，“星星很好看。”

　　有爱人靠在怀中，有星星在天上，有疲倦的时钟在滴答运转。
　　很久很久之前，也是在一个有星星的凌晨，余下和她讲过那个故事。
　　蒋柠微抬头放空，思绪竟也被那个故事带走。
　　那个尘土淤泥般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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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哼哼，让本学委帮你看看是哪个人捣的鬼吧！”
　　“好好好，那谢谢您了，我可巴不得……”
　　余下只想骂人。
　　好歹也是一个下课！这么宝贵的睡觉的时间，这个精神不太正常的学委从楼上屁颠屁颠跑来把睡得正香的我叫起来！
　　就！为！了！专！门！讲！这！么！屁！大！点！事！
　　“扫兴鬼！我走了！”
　　说完江言就带着本子走了。
　　“余老大。”
　　“我靠！”余下被吓一激灵，“你要死啊！走路没声啊！”
　　“嘿嘿。”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孙晓摸摸后脑勺笑了笑，“那个，那个，刚刚那个就是江……江言？对吧？”
　　“对，是，没错……”
　　难以言状的表情出现在了孙晓脸上。
　　“……”余下语塞。
　　“我，我去厕所，厕所，我尿急……”
　　孙晓硬生生挤出一个笑容，跑走了。
　　别管了，我要睡觉。
　　余下想着，回到了座位上。
　　“余老大，孙晓呢？她作业还没交。”坐在前面的林真突然猛得转过头。
　　好好好，都不想让我睡。
　　“厕所……”余下连头都不想抬起来，只是边说着，边用手指向孙晓跑走的方向。
　　“哦……”林真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嘶……但是……”
　　林真见余下动都不动了，就赶紧转过身去，不敢再打扰她了，不然到时候就是自己动都不能动了。
　　但是林真着实疑惑。
　　“但是……厕所……也不在那个方向啊……”林真嘟囔了一句。
　　突然林真感受到后桌传来地震动。
　　林真“咻”地一下站了起来后就往教室外赶。
　　边赶边回头，好巧不巧，撞上余下怨气冲天地眼神。
　　“厕所，厕所，哈哈哈……”林真挤出一个笑脸，跑走了。
　　余下愤怒。
　　靠！！都记不住厕所在哪个方向是吧！！！
　　这个世界上还有没有正常人啊！！

　　蒋柠微想着想着，扑哧一声笑出声来。
　　“嗯？”余下疑惑地看向她，“怎么，怎么还笑了？”
　　“没，没什么，想到一些好笑的事。”
　　“什么好笑的事？”
　　“那——当然是余某人的大糗事了。”
　　“……”
　　“可好笑了。”
　　“我要睡觉了。”余下有点恼羞成怒，试图挣开蒋柠微的怀抱。
　　“哎呀，再看一会儿，就一会儿嘛。”
　　“但……确实有点晚了小小……”
　　“再陪我一会儿吧……陪我一会儿，我……我不想你走……”
　　蒋柠微不知道该不该高兴，该高兴她借着昏暗的黑夜悄悄红了眼吗。
　　“我，我不会走的，我怎么会走呢。”余下不知道该不该庆幸，该庆幸她接着明亮的灯光察觉到对方红了的眼吗。
　　“抱我。”
　　蒋柠微张开手臂，余下就扑了上去。
　　她像是她的床。

　　“嘿，替你看过了，是一个男生，好像还有你们班一个女生？就是每天跟在你屁股后面跑的那个。”
　　“啊？那个女生有戴眼镜吗？”
　　“没有。”
　　“孙晓？她？！她谈恋爱了？！”
　　“啊？我不知道啊，不过那个男生好像看到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