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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五章 真相大白 ...


  •   严海楼见状,朝身后喝道:“滢水山庄的护卫们,梅樱坞主人想让我们集体困死在崖上!咱们鼓足勇气、挥舞刀剑杀出重围吧!”

      严家护卫纷纷亮出兵刃、准备冲破周边铁网木刺之时,见智溟大师手持念珠,腾身飞过几处障碍,并拂袖挡下飞石羽箭,平稳落在石亭前方,面朝紫衣少年,沉声道:“阿弥陀佛,正所谓‘冤家宜解不宜结’,即便严施主一人有罪过,也请韩施主对他人网开一面,化干戈为玉帛。何况身为医者,更不能伤及无辜,自造更多杀孽!”

      “既然智溟大师说的句句在理,本人同意双方各让一步,但前提是:严海楼必须当场自尽。昔日他误入云梦泽获救,却以许婚为由骗走云梦派医书宝典;祸害了先师后,却一错再错、始终不知悔改,实乃罪该万死!”

      “梅樱坞主人,请问《云梦杏林经》上卷中,有没有关于敷假面的易容术?或者还有更精妙的手法?”宁歆突然问道。

      “上面的确记载了简单的敷皮易容术,还有用麻药后削骨变肤、以冰止血的换脸妙法,但需要一段过程才行。”韩铮望着崖边的宁歆,狐疑道,“你之前听谁说过?”

      “既然如此,这场错误的闹剧也该结束了!”她用佩剑皮鞘的末端一指石亭上方的少年,“你的复仇对象,未必是这位梅城神医严庄主!”

      韩铮不悦道:“不相干的人,无权插手这桩江湖旧怨!”

      宁歆急了,大声道:“你一心要惩罚的那个负心人,恐怕早在十年前就死了!”

      此言一出,连同智溟大师在内的被困者们蓦然惊呆。谷姗望着脸上失了血色的严海楼,惊诧道:“夫君,她到底在胡说些什么?”铁网内,赵麟对旁边的严家侍从低声道:“各位莫要心慌意乱,这或许是宁姑娘的应变之策。”

      韩铮微微扬起嘴角,又沉下脸道:“别白费心机了,你以为我会相信这个荒谬的理由,任由你们救走他?!”

      捕头高铭远举起一张搜捕告示,扬声道:“云梦县衙门已同建德梅城的衙差取得联系,怀疑崖上的这位严庄主,恐怕早已是他人乔庄所扮!”

      众人纷纷瞠目结舌,狐疑的目光一齐投射向严海楼,严海楼的脸色愈加难看,朝高铭远大声道:“高捕头,这话可不能乱说!”

      “严庄主,日前梅城的衙差发现严家墨香阁藏着一具成年男性尸骨,而且是中毒而死。你知不知道这件事?”

      严海楼蓦然踉跄了一下,俊眉竖起:“什么男性尸骨?我根本不知情!”

      高铭远道:“那具遗骨残留黑发,其左足有六个脚趾,与严家周嬷嬷口中的少主左足一模一样,为严老太爷入殓的严家亲戚也证实了他们父子共有的隐疾。由此推断,昔日滢水山庄的严海楼,是死后被人冒名顶替了!刚才我们执意要检查每个人的鞋袜,也是我和燕大侠、宁女侠一起布的一个局,目的是想查看这位严庄主的左足是否为六趾,可惜这位神医,是天生的正常五趾!”

      “什么……冒名顶替?那么,现在的严庄主究竟是何人,为何他能顺利取代严海楼?”其余人一片哗然,半信半疑地望向严海楼。一旁的谷姗惊恐地看着他,颤声道:“告诉我,你究竟是什么人?你一直在骗我吗?”

      高铭远一指严海楼:“他,大概就是滢水山庄失踪近十年的表少爷——蒋琯!”

      严海楼怒极反笑道:“哈哈!也罢,既然被你们揭穿了身份,我也不必隐瞒了。昔年海楼表兄一直反抗包办婚姻,他易容成我的模样出了滢水山庄,秘密前往云梦泽幽境,我则扮成他,造成‘蒋琯’失踪未归的事实。当时老庄主的身体每况愈下,后来我不得不承认事实、临危受命,在他的授意下易容成表兄的模样发扬严家医道。但我根本不知道表兄会死在夹壁内……难道这一番苦心,就不可饶恕了吗?”

      对方斩钉截铁道:“自然不可饶恕。因为杀了严海楼的真正凶手,恐怕就是你!”

      “你们不能单凭一具藏匿的尸骨,就信口雌黄地说我是凶手!案发现场既然在墨香阁,那么山庄内的每个人都有嫌疑!”

      高铭远摇头道:“我们自然有理由。其一,那具六趾遗骸里渗入的毒|药残留,我们已请名医取样分析,似是胡蔓草之毒,此毒点滴入口即百窍流血,而在密室搜出的药罐里也有此草残渣。其二,当年滢水山庄除了严老庄主父子外,只有你一人能随意出入墨香阁,且精于医术毒|药。其三,书架后方的夹壁密室内药水的气味比较浓郁,也是近期所洒。其四,严家父子相继去世后,你很快辞退谭管家,不准包括徐夫人、枕月小姐在内的其他人随意进入墨香阁,近十年也不肯雇人修缮陈旧的书阁,正是因为内藏骸骨的缘故!”

      蒋琯冷笑道:“你们臆断严表兄是我所杀,那我为何不用化尸粉毁尸灭迹?”

      “因为当年你是严家的寄居者,根本不知道老庄主记载化尸粉的配方藏于何处!”高铭远身后一个人掀开帷帽,颤声叫道,“而且在老爷与众家丁的眼皮底下,将一具遗骸焚烧、水葬或土埋的处理方式也不现实!”

      章韬、万裕二人异口同声道:“谭大哥?你怎么也来了?!”原来此人是被严宅辞退的老管家谭永吉,与章、万二捕头是建德县的酒友,时而串门联系。

      “我离开严宅后,听一些老伙计悄悄议论郎君自大婚后便郁郁寡欢,不再亲近乳母和宠物松狮犬,只是有些疑惑,并未细究。”谭永吉遥想往事,悲愤不已,“现在想来,就是因为你怕熟悉他的周嬷嬷会起疑,而嗅觉灵敏的松狮犬也会察觉到主人身上的气味变化。若非你做贼心虚,断不会如此排斥表兄的乳母与爱犬!可怜老庄主待你不薄、却被你恩将仇报!”

      连连责问之下,蒋琯哑口无言。

      高铭远续道:“想必在十年前,你看过云梦医书中记载的换脸妙法,又见严海楼父子闹僵了,便对山庄家业和云梦医书起了贪念,借口帮助表兄前往云梦泽送信,其实却在书屋伺机下毒害死了他,还藏尸于夹壁。之后你按医书上的记载,易容成他的模样离开滢水山庄。过了一两年,携带他生前的衣衫佩物,寻到被野狼秃鹫弄得残缺不全的芦苇荡尸体,以瞒过他人。”

      石亭上方的韩铮再也按捺不住,如紫燕般翩然落地,走近铁网阵前方,惊诧道:“照你这么说,真正的严海楼并不是害怕隐居幽谷的羁绊?而是因为他身死家宅,所以未能履行与先师相守的约定?难怪你用‘严海楼’之名立下毒誓时,能那般斩钉截铁!”

      蒋琯并不回答,宁歆又道:“还有一事,徐引珠的暴死,也与庄主你有些关联吧!”

      蒋琯愠怒道:“你不要血口喷人,我和前妻伉俪情深,又共同养育爱女,我为何要害死她?”

      宁歆不紧不慢地说:“欺骗来的婚姻,总有破绽。我听周嬷嬷说,徐引珠在出嫁前见过严海楼本人,嫁入严家后,她时常向服侍过少主的奶娘和谭管家询问丈夫的兴趣爱好,包括他喜欢的海鲜菜肴;但你不是真的严海楼,所以一直与她相处别扭。四年前,徐引珠得了急病猝死,但听闻她在几日前亲自下厨做海蚌,导致了你皮肤过敏,不得不闭门医治,难保被夫人瞧见……而徐引珠死后,你和女儿也日渐疏远了,是不是她的脸越来越像其母呢?”

      蒋琯突然暴躁道:“一派胡言!你说她被我谋害,可有证据?!”

      宁歆道:“庄主,我们的确查到了证据。听闻令夫人逝世近五年,此次严家因泥石流临时迁坟,发现她棺木里陪葬的花猫‘昆仑雪’口内,有一颗相思豆坠珠,上面刻了一对男女的名字:‘海楼谷姗’。庄主在新婚前夕,对我们说谷姗是你一年多前偶遇的,明显就是谎言。我想,你一直和谷姗暗中来往,后来被徐引珠察觉了。令人不解的是,花猫很难会误食相思豆,或许是徐引珠临死前有意留下的证据。”

      蒋琯的面色由铁青变得苍白。高铭远沉声道:“蒋琯,你的自私狠毒,不仅害死了严海楼、徐引珠,还间接祸害了花非花和令爱!”

      蒋琯捂着心口一下子瘫坐在地,好似突然坍塌的小沙堆。他侧首望向谷姗,眼含怨恨:“姗儿,原来引珠的死与你有关!”谷姗顿时花容失色,颤声道:“不,我没有……没有……”

      “那时我和引珠因你的介入争吵后,分居了数日。想必你随后潜入严宅,对她悄悄下|毒,却不慎丢失了手串的坠珠吧!”

      谷姗抽了抽唇角,凄然道:“不错,是我做的,可我是为了你!当日我潜入你家庭院,在对面屋顶上发现你在居所背对门窗,对着铜镜往脸上搽药的一幕,又看见徐引珠趴在窗缝外瑟瑟发抖,然后轻步离开……我尾随她去了另一侧的卧云轩,偷偷发现她在研墨写家书,并自言自语地说,要对娘家人透露你所有的秘密,让你身败名裂、无法在严家立足。”

      蒋琯愕然:“引珠她怎会……我从不知晓此事。”

      谷姗冷笑道:“当年我并未发现你易容的秘密,还以为徐引珠写的书信与我有关。可笑我在情急之下,跪地发誓会主动离开你,没想到她恶言相向,我一怒之下点了她的睡穴,匆匆将书信在灯上烧了,收拾好笔墨纸砚,又给她下了越析族的秘药,让她遗忘了那晚发生的事,没想到手串上刻名字的相思豆滚落……我原本对你心有愧疚,然而直到此刻,我才认清所爱之人的品性……看来,你我的七夕婚姻,本就是一场建立在白骨上的孽缘!也应了幽灵兰花的诅咒!”

      一旁的谭永吉听了,拔出佩刀哭叫道:“你们这对贪婪恶毒的狗男女,早该血债血偿!”却被一旁的宁歆及时拦下:“老人家,他们的罪行已经被揭露,最终会由大唐律法来惩罚!蒋琯,你虽在德行上有亏,但我仍感念你救治家师之恩。”

      蒋琯缓缓起身,凝视着宁歆:“宁女侠,这一切布局都是你精心设计的吧?但我不明白,一介平民,很难召集建德、云梦两县衙门的官差。你可以公布自己的真实身份吗?”

      宁歆道:“本姑娘可以揭晓身份,但在此之前,还想问你一件事:严海楼送给花非花的定情礼物,确实是宫廷的九鸾钗和如意玉,但滢水山庄不过是江南平民人家,为何会有珍贵的皇家之宝?”

      蒋琯冷笑道:“老庄主严一鹤曾是扬州节度使麾下的军医,在作战途中偶遇打了败仗、仓皇逃离的黄巢起义军人,正好夺下一箱财宝,里面竟有宫廷九鸾钗与如意玉。后来严家把珠宝藏在地下,几年后,老庄主返回梅城建造了滢水山庄,并在药铺坐堂行医。哈,这个滢水山庄,也没有世人口中认为的那样清澈如水。”

      “原来如此。”宁歆点了点头,徐徐道,“其实,我是先帝的幼女——遂宁公主李歆灵。同昌公主是我的长姊,在我出生的那年仙逝。听服侍我的尚宫说,九色九鸾钗、七孔如意玉皆是长姊生前最爱的玩器,后来伴随她在墓穴长眠。孰料十多年前黄巢之乱时,长姊的墓穴竟被一伙贼寇盗挖。当我来到严家后,乍闻钗玉密信之事,着实大吃一惊,所以决定亲自调查。”

      临崖台上,所有人恍如石化:他们怎么也想象不到,面前这个稚气犹存的女侠,居然是当朝天子之妹。

      韩铮想起之前在碧梧谷山崖上,宁歆的确对他说过“高贵美丽”“大内酷刑”等话语,可他依然不解道:“你既然是皇室女子,又怎会随意行走江湖?”

      宁歆道:“广明元年(公元880年),在黄巢率兵攻陷长安前,我随宫中禁军迁往蜀地,但半路上被侍从弄丢了,吃了一堆苦。幸好遇到太乙派悬璧女冠,她将我平安护送到蜀中。皇兄回到长安重新即位后,他成天爱玩蹴鞠和马球,无暇管我,这几年来,我便微服随师父游历大唐山河、顺便行侠仗义,沿途遇到水陆关卡,便拿出皇兄赐予的化名‘过所’,而证明公主身份的金印章,我也一直随身带着。”

      众官差听了,纷纷朝她施礼道:“微臣(草民)参见遂宁公主!”宁歆摆手道:“我离京后便是平民身份,大家不必行礼!高捕头、章捕头、万捕头,你们带人速将杀人疑犯一并拿下,交与云梦、建德二县官衙按律处理,但今后不许再找滢水山庄和梅樱坞的麻烦!”

      蒋琯长叹一声,望向谭永吉:“谭管家,我罪孽深重,可是我女枕月是无辜的,请你重返滢水山庄后,托徐家人好生照顾她吧!”

      “恨满牙床翡翠衾,怨折金钗凤凰股!哈哈,墓中亡者不祥之物,岂能定情?”蒋琯大笑着,顷刻间,他所在的铁网中央蔓延出一片墨绿色迷烟,智溟大师大叫道:“大家快屏住呼吸,烟雾可能有毒!”

      迷烟散尽后,留下了蒋琯和谷姗相互拥抱的尸体,几支带血的短箭落在地上,原来它们自谷姗的背后射入,再洞穿了二人的胸骨。如此杀死自己和新夫人,可见蒋琯出手迅疾而狠辣。

      天色黯淡下来,众人沉默了片刻,开始提灯收殓遗体,宁歆朝对面负手伫立的韩铮道:“韩先生,同昌公主墓内丢失的如意玉、九鸾钗,你必须完整地交给我。”

      “内有解毒|药丸,一日三次,连服五天。”韩铮望着宁歆红疹犹存的面庞,朝她丢下一个药瓶,旋即一展轻功飞身踏上石亭顶部。他用伞柄敲打了石亭顶部的机关,铁网木刺等障碍物和排水道间的青蛇陆续退去,被困众人方松了口气。

      韩铮拾起飞檐上的油布伞,俯视宁歆道:“玉和钗的确在我身上,不过小爷本想拿它们祭奠恩师。既然宁女侠胆识过人,就别动用官府之力,而是按江湖规矩,他日独自破了崖下的幽谷木石阵,前来寻我吧!”

      “可恶!”宁歆涨红了脸,提剑向石亭奔去,随即一大团烟雾在亭前腾起。她被迫停下脚步,望见紫衣少年已如谪仙一般撑伞跃入暝色中的云雾谷,消失在朦胧树影之间。

      凉风拂过离离山草,她立在一片“沙沙”林叶声中茫然起来。

      这场神秘的幽境邀约,自己能否孤身冒险与其周旋呢?

  • 作者有话要说:  【注】胡蔓草:钩吻,剧毒植物。明代李时珍在《本草纲目》中指出:“广人谓之胡蔓草,亦曰断肠草。入人畜腹内,即粘肠上,半日则黑烂,又名烂肠草。”
    ——
    同昌公主:(849-870年),唐代公主,懿宗女。咸通十年(869年),下嫁左拾遗韦保衡,懿宗倾宫中珍玩以为资送,赐第于广化里。咸通十一年病故,懿宗痛悼不已,杀翰林医官等二十余人,悉收其亲族三百余人囚京兆狱。及葬,凡服玩,每物皆百二十舆,以锦绣、珠玉为仪卫、明器,辉焕二十馀里。黄巢之乱,天子蒙尘,妃主有饿死者,发公主之陵,扬骨于外。
    ——
    遂宁公主:唐懿宗李漼第十一女,母不详。其兄唐僖宗登基(咸通十四年)后,才获公主封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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