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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四章 梅樱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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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海楼骇然道:“花非花,她、她已经仙逝了?”韩铮冷冷道:“既然你在师父生前背弃了她,令无法出谷的她满怀遗憾死去,如今也该旧地赎罪了。”
严海楼负手叹气道:“小兄弟,当年之事,只能说是忠孝难全、我与她有缘无分……如今鄙人已成家立业多年,不能再次背弃亲人、一错再错了。当然,你要的《云梦杏林经》上卷真本,我会马上履行诺言归还。”
韩铮仰面一笑:“严庄主,之前你并没有遵守书信和壁道旁布条上的要求,如今还厚着脸皮和我讨价还价。藏在你身后草丛岩石间的同伴,眼下可以现身了吧。”
洪飞泉与关山月忍不住从草间钻出,虽然有些不光彩,却各自昂首挺胸地道出了姓名。
韩铮笑道:“洪庄主和关大侠在江湖上也素有声誉,只要你们不掺和严海楼与我云梦派的私事,我可以保证包括你们在内的其余不速之客平安出谷。”
关山月道:“如今我们身处幽境,说不定你还有同党。严贤弟若孤身一人,就更容易遭到毒手了!”
韩铮摇了摇头,高声道:“各位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既然严庄主利用《云梦杏林经》上卷在江南闯出了名头,也算是抵消了大部分罪孽……只要他甘心留下来,以经脉药石之艺,为云梦泽附近的良民医治病痛,我自然会代先师放过他的性命。但严庄主若一心撇清与梅樱坞的关系,本人是不会轻易饶恕的,也包括盲从的助纣为虐者!”
洪飞泉听了这话觉得刺耳,不耐烦道:“你这小儿大言不惭,还未与我们过招,就敢放出狠话?!”说着,一道强劲的刀风朝紫衣少年劈去,带飞了他的白色帷帽,露出一张戴着银色面具的脸。严海楼忙道:“洪兄不可冲动!”
不想洪飞泉一刀挥下,手臂随即一软,刀尖“嚓”地点地。一旁的关山月连忙上前拔刀相助,也顿时垂手,刀身差点落地。他惊诧道:“我的手,怎地忽然无力了?严兄,你怎么样?!”严海楼惊讶地摇了摇头,拔剑一指亭内人:“你,你何时对他们下了毒?”
韩铮慨叹道:“早在你们鱼贯进入‘一线天’时,我便在高处知晓了,有意撤下了防御的陷阱,并在你们之前登山的老藤与石壁上面,涂抹了先师的无色无味化功粉,此毒在半盏茶的工夫后,一旦运功立马见效。”关山月质问道:“那严兄为何无恙?”
韩铮道:“严庄主分明戴了一副银丝制成的手套,所以不畏此毒。我这样做,只是省得浪费力气,庄主应该不忍心看着令友受苦吧?”
严海楼面色铁青,沉默了好一会儿,咬牙道:“好,严某答应你的条件,留在梅樱坞。不过在此之前,我必须亲自回一趟滢水山庄,安排好家事。何况你还给新娘喂了毒。”
“不用这么麻烦,本人有个两全其美的办法。我的居所文房四宝俱全,只要严庄主交出医书,写一封详细的家书,其中提及家业分流和休妻之事,再托这二位大侠将信和令夫人的解药带回建德梅城。到时候人证物证俱全,你还担心什么?现在,你以自己的名义发下毒誓吧。”
“如此……也罢。”严海楼竖起右手三指,用姓名赌咒立誓了一番后,拭汗道,“严某已发誓答允你了,只求你依约,莫要伤害我的亲朋好友。”
少年点了点头:“现在,你可以当面交出玉、钗信物和上卷的《云梦杏林经》了。”
严海楼大步迈入石亭,从褡裢里取出红漆铜饰的樟木匣,连同钥匙轻放在石桌上,道:“半枚如意玉、九鸾钗和医书上卷就在其内,是严某亲手开启,还是小兄弟你来开启?”
“不用你我来开启!”韩铮拿起一支竹哨吹了几下,一只白雕从外面飞入石亭,落在他的左臂上面。少年放下竹伞,拿出随身的缎带,用“十字法”绑好盒子,顺便将钥匙穿过缎带,然后将盒子绑在白雕的脚环上,指向山谷东方道:“雪衣娘!将这个盒子,带回竹池小院!”
严海楼诧异地望着紫衣少年,道:“你……你现在不查看一下?”韩铮道:“不必了,我们一起去竹池吧,师父的墓地就在那儿。”严海楼颤动了一下喉结,勉强笑道:“好,我答应随你前往,可是洪兄和关贤弟他们……”
韩铮摆了摆手:“大概要过一个时辰,他们穴道会完全解开。到时候你的家书也该写好了,我会派雪衣娘替你捎信的。”
随后,他用竹伞在石桌的下方击打了几下,整个石亭轰然一声震动起来,带动飞檐下方的尘埃散落。
紧接着,石亭朝东一侧的底部空隙处,居然“咔咔”滑出一架四尺宽的梯子,它用竹木与锁链构建,并顺着地面上凿好的滑道越拉越长,不断滑向一侧三四丈远的云雾谷。原来竹池在对面的山崖下,石亭下方隐藏着用巧妙机关设计好的捷径。
严海楼在惊叹之余,尾随韩铮踏上虹桥,朝另一座小山走去。
西天之上,金乌西坠,暮云合璧。
这时,有个女子在他们身后大叫道:“槐亭,你且留步!”
来人居然是庄主夫人谷姗,她的额头汗珠涔涔,粉颊边一对红珊瑚耳坠正在“打秋千”。
谷姗神情悲怒:“夫妇一心,你若答允这个威胁者终老此地,我现在便跳崖死给你看!”严海楼的眼眸微微一颤,转身抬手道:“姗儿不可!”韩铮失声道:“她才是谷姗?那中毒者又是谁?”
谷姗正在落泪,但见严海楼的袖中突然冒出一股白烟,伴随一簇连发的小箭,“嗖嗖”射向紫衣少年的头颈和胸口,少年中箭后赫然从桥上翻身落下。谷姗看得目瞪口呆,眼见丈夫踏了一下桥板,如展翅的飞鸟般翩然落在自己面前。
“你既是云梦派弟子,就不该违反门规擅离梅樱坞,还多次威胁本人!不如去地下陪伴你的师父吧!”严海楼回身俯瞰烟云缥缈的云雾谷,恨声道。
谷姗怔忪地看着他,惊喜道:“夫君,你没有受伤?”他摇了摇头:“无妨。对了,你刚才有没有触摸上崖的藤蔓?”
谷姗庆幸说:“好在我一直戴着你交给我的银丝手套。”严海楼欣然道:“那就好,我们循着原路返回吧。”
谷姗微微蹙眉:“可是,你刚才发下那么重的毒誓,我好害怕。”严海楼淡淡一笑:“你放心,我是为了大局被迫立下毒誓,老天爷不会那般糊涂的。”谷姗虽没有接话,但依然忐忑不安。
夫妇携手返回石亭,经过洪、关之前停留的草丛时,却未见一人。他们唤着侠友的名字,在周围找寻了半晌,只是徒劳。两人回到狭窄的崖道,发现原本挂于石道上的数条藤蔓,从距离崖顶不远的一处断开,风中还飘来焦糊的气味!
“难道洪飞泉和关山月离开崖顶后,又烧断了藤蔓?”谷姗不由地焦急起来。
“可是他们中毒后手臂麻软,连佩刀也无力举起……事有蹊跷,咱们赶紧召唤其他援兵吧。”严海楼拿出蹀躞带内的火石、火镰与火绒,很快燃放出一支火信,在空中盛放了一朵紫云般的烟花。
不多时,崖下传来燕初羽一行人的呼喊声,谷姗激动地奔至崖边,呼应道:“我们被困在崖上不便下山,连关山月、洪飞泉两位大侠也失踪了,还请各位鼎力相助!”
燕初羽因脚伤无法攀登,提议大家采用“叠罗汉”和抛掷飞爪绳索等方式上崖。一炷香过后,两位神捕和严家的十名护卫陆续攀爬上了临崖台。
此刻,临崖台六角石亭的后方,传来洪亮的声音:“这可是你们自投罗网的!”
严氏夫妇双双呆立——说话人,分明就是之前落崖的韩铮!
严海楼猛然回身,失声道:“你,你刚才根本没有坠崖?”
“不,悬崖谷壑之间的机关,既然是我亲自设计布局,又岂会漏了防止坠崖的退路?此外,我的贴身护甲,还有延缓下坠速度的油布伞,也是救命逃生的防御工具。”银色面具的紫衣少年持伞轻松跃上石亭的飞檐,似笑非笑道。
“果真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严海楼眉头一拧。
“本人之所以没有打开木匣查看医书、还带你踏上云雾谷长梯虹桥,是因为《云梦杏林经》上卷的抄本谷里有备份,那些不过都是对你的试探和考验,可惜令人失望……废话不必多说,你亮出兵刃,和我在此单打独斗、一决生死吧!”
严海楼右手拔出腰畔长剑,提气腾身而起,落在石亭前方的大青石上:“好,本人愿意奉陪到底!”
韩铮冷笑道:“严庄主,心术不正的你应该早就知道,非云梦派武学传人,禁止修炼杏林医经,否则必遭天谴!”
“你别再危言耸听了,出招吧。”严海楼腾身挥动左袖,一根九节白蟒鞭如闪电般抽向石亭的檐角,一块斗拱立刻受损剥落。
二人在石亭上方打斗了十几个回合,严海楼突然捂住心口,踉跄落地。
“《云梦杏林经》本是传内不传外的秘籍,自然要防止外人心怀叵测。庄主之前射出迷烟飞箭的招式,正是上卷书里的‘卧雪眠云’,你再发力后是否有短暂的胸闷?”
“你……你是怎么知道的?”
“还有,你可以运力按压腕部的内关穴、脊柱的至阳穴、胸部的鸠尾穴几处穴道,是否有酸胀和灼痛感?”
严海楼连忙试了几处穴道,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失声道:“我这是怎么了?”
韩铮悠悠道:“凡是修炼此秘籍的人,若无梅樱坞主人的指点,兼修医书的下卷养心,那么他的修为在短期内会成效显著,可数年后心力会逐步衰竭。之前在石亭内,我观庄主的面相时便已猜出六七分……你若诚心随小爷留下,我或许会提供下卷的‘蝉蜕龙变’口诀和调养药方,但是你的自私狠毒昭然若揭,所以也不必拿药方续命了!”
严海楼浑身颤抖如筛糠,倘若他怨怒的眼光能够燃放两道烈焰,对面少年的衣衫上早已灼烧出火洞。
“肃静——肃静!云梦县衙官差在此执行公务,请各位听从配合!不然,休怪六扇门的羽箭得罪了!”
此刻,山崖处赫然爬上一群穿着衙门制服的男子,他们持弓配箭,摆开月牙形阵势。为首的蓝衣捕头身旁,站着两名健壮的黑衣捕快,而在他们身后,一人亭亭而立,居然是头簪玉钗、青衫绿裙的宁歆。
蓝衣捕头大声道:“各位,我乃云梦县衙总捕头高铭远,这两位是协助查案的建德县捕头章韬、万裕,其余皆是我的属下。近日衙门为逮捕从建德一带越境的江洋大盗,追踪到了马骨湖附近,途中巧遇宁歆女侠。正当我们潜伏时,望见严庄主与同伴泛舟潜水,又见一个黑衣人尾随你们入水。我同船夫交谈后,带领识得水性的公差潜水进入幽谷。”
严氏夫妇、智溟大师、赵麟等人听了,个个呆若木鸡。
高铭远轻咳几声,道:“先前,大伙儿到达临崖台下方,望见一个蒙面黑衣人攀藤踏上陡峭的石阶。他携带长绳,顺着藤蔓底部一直往上缠绕枝叶,同时取出腰间水壶往绳索上浇灌油汁,最后点火烧绳,使得身下的藤蔓着火,有意不让他人登崖,然后那人消失在崖顶。我们前去追捕,发现作案人鞋底混合了油渍的崖底灰泥,并在石阶、岩壁上留下了足迹。随后我们在崖底绕道而行,中途瞧见崖顶闪现烟花,隔着树丛又遥望十来人互助登上了崖顶。”
智溟大师道:“倘若情由当真如捕头所言,那您有何要求,就请直言吧。”
高铭远举起一面明晃晃的令牌,朗声道:“高某与众兄弟公务在身,烦请在场所有人当着我和部属的面褪下靴鞋布袜,当场比对检查,以便确认那个盗寇的真实身份!”
众人面面相觑,纷纷表示因为严家数次收到恐吓信,自己遂前往云梦泽襄助友人,被困于崖上的众人彼此相熟,不可能掺杂什么江洋大盗。
宁歆高声道:“高捕头想请梅樱坞主人及各路英雄配合一下,一旦查验完毕,云梦县衙绝不干涉双方争斗!小女子以家师悬璧真人的名誉作担保!”说着,她朝大家躬身作揖。
在衙门弓箭手的震慑下,韩铮、严氏夫妇、智溟大师等人只好依次坐上高铭远铺设的短席,配合捕快的“特殊命令”。
半晌过后,瑰丽绚烂的晚霞铺满了西方天际,官差们仍未查到嫌疑人。高捕头与宁歆低声谈了几句话,命人依次吊挂备好的绳索,以便人们下崖离开。
倏然,崖顶苗圃内的花木竹石开始像风水罗盘的内外圈环一般,开始自动移位。只见砖石缝隙处,一张张铁网和木刺拔地而起,将在场众人强行隔开,落入地下隐蔽石坑的关山月、洪飞泉也赫然出现在他们面前。与此同时,花圃两侧的排水道间居然出现了许多条手臂粗的青蛇,一旦它们穿过铁网缝隙钻到众人脚下,后果将不堪设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