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NTJ的恶魔》夏至和

11、创造合理

　　“哇！真的是侦探的孩子啊！虽然是可以有的，但我还是第一次见诶！”
　　【因为侦探确实不能有孩子的。孩子会被身体当成异物排除……但现在教材里这一段消失了，忽然消失了。】
　　“虽然是允许特批的情况，但也是从未有过……侦探协会里，要有一个一般人类了！”
　　【因为确实是不存在特批的。但是规定里多出了这一条，突然多出的。】
　　【只是忽然之间，规则就改变了，且规则的改变在所有人的意识里被合理了。】
　　【这到底是个怎样的恶魔……】
　　“程月？真是个好名字！”
　　“说实在的，我还以为侦探的孩子也会是侦探呢，竟然可以是人啊……她的一生对于我们而言，短暂的可怜啊……”
　　“程星，你……有想过吗？”
　　“她会成长、衰老、死亡，但你始终是你……”
　　“好啦，陈雯，我都接受。”
　　“她会度过身为人的一生，这就是最好的。”
　　——
　　侦探看着那个熟睡的孩子。
　　【生育与抚养都要付出巨大的代价。很多时候，生育就是亲手、彻底毁去自己本就可悲的一生。】
　　【失去自我，只能为他人而活，有脆弱的谁在身边，便再也不能为自己考虑。】
　　【我当然绝不会有孩子，我当然要保护好自己的身体……如果我还不是侦探。】
　　【如今不再有这种可能，我却意外有了一个“孩子”。】
　　【她静静睡着，感谢科技，不用喂养，不用照顾卫生，不会影响睡眠。基本不需要管顾，只要偶尔抱一下“增进母女感情”……】
　　【哈，本质上，我根本还是没有孩子的。】
　　【我没有养她，没有抚养一个孩子时必然要有的互动。】
　　【所以，更像是同居而已的关系罢了。】
　　【我绝不可能爱一个收割灵魂的恶魔。】
　　【即使是个孩子，我也无法做到。】
　　——
　　“镜姐？”程星见任镜不出声，先挑了个话头。
　　“我以为侦探不能生育呢，真是奇迹啊。”任镜微笑。
　　“你出去不过多久……这孩子是怎么来的？催生的？为什么你会拥有一个孩子？还是什么意外让你有了一个孩子？”
　　“孩子父亲是谁？”
　　“镜姐……”
　　“嗯，是谁？”
　　“我不想说……”
　　任镜没说什么，只是神色有些不虞。
　　“协会竟然让你养了孩子……协会既然让你养了孩子，那就好好养吧。”
　　“孩子爸爸应该不是侦探吧？那这个孩子如今也只有你自己养了。”
　　“你知道养育意味着什么吗？”
　　“嗯，程星？”任镜凑近了笑看着程星的眼睛。
　　“你知道这是一种怎样的责任吗？”
　　她似是轻叹了一口气。
　　“你要教会她规则道理，培养她的性格人格，教会给她认识世界的知识，帮助她适应社会的规则。”
　　“这很累，也很难。”
　　“镜姐，我会努力。”侦探违心地说道。
　　“我每天都会陪她。”
　　任镜深深看了她一眼。
　　“好，那么，镜姐祝你顺利。”
　　——
　　【孩子啊，孩子……即使知道她是恶魔，她也是孩子啊。】
　　【名义上，她还是我的孩子，我就是她的母亲。】
　　【我终究是……无法站在这个视角上去冷淡的对待一个孩子。】
　　【得不到爱的孩子残缺一生。】
　　【我怎么能让该有我教养的孩子，因我而……像我一样可悲。】
　　【我会爱她，护她，因为我希望她可以成为一个完整的人。】
　　【因为我知道我不是个完整的人。】
　　【我只能努力，尽力，不去毁掉谁的童年。】
　　——
　　侦探每天早晚各一次，像遛狗一样抱着孩子溜孩子。孩子下手没轻没重的，看到人会上手来要摸，要抓，不小心就抓出一道道子。
　　听到孩子的哭声，侦探会去看一看，哄一哄，轻轻地抚摸。
　　看到孩子瞪着眼睛十分精神，她会与孩子对视，逗孩子咧着嘴笑。
　　保姆机器人抱着孩子，她就在保姆机器人的背后左右依次出现，孩子会不断的转头看她。
　　最后一次，她没有换方向，果然，看到了一个傻乎乎的后脑勺。
　　孩子咯咯笑。
　　侦探心里想，哈，果然就是个孩子。
　　【孩子也是能发现简单的规律的嘛。】
　　【再玩一会儿吧。】
　　【孩子需要关怀，需要感受到被关怀，是吧？】
　　——
　　十个月大时，孩子病了，住院了，喘息性肺炎。
　　和侦探小时候一模一样。
　　侦探小时候营养不好，身子很弱，她一直以为小时候的哮喘是因为当时家里困难，吃的太不好了。
　　所以她早早的就开始准备各种辅食，孩子远早于其他孩子开始营养丰富，吃上肉了。
　　你看，其他孩子医嘱建议母乳喂养，这儿已经建议混合喂养了。
　　没想到还是这样。这个孩子，也要跟她一样伤病一生吗？
　　她也会一路失败吗？
　　【不。】
　　【她一定会比我好，比我幸运，她会活出正常人的一生，她一定不会像我这样。】
　　壮一圈，大一圈，将来长大了，不要总生病，不要受欺负。
　　——
　　程月学会的第一句话，是“程星”。
　　或许来来往往的人喊得多了，她就记住了。
　　所以她每天程星，程星的喊。
　　“程星，我……”三个字似乎是她的极限。
　　侦探不由得多想了想，这是想说什么？难道恶魔的记忆恢复了？又或者，恶魔的记忆一直都在。只是孩子的脑袋不允许她思考。辨别事物尚且困难，还谈什么由事物或其他辨别出的刺激来引起回忆呢？
　　想要说完整的句子，想要表达些什么……或许，是开始有能力回忆了吧，只是，她的大脑似乎只允许她思考到“我……”，于是回忆开始就很快终止，大脑死机，她开始休息。
　　【哈哈，傻孩子，聪明孩子。】
　　——
　　恶魔是有记忆的，自说话开始，她的学习快到违反了一般规律。她自己说出了很多她听过的与没听过的词儿，辨认出了很多东西。
　　她每天咬着个奶嘴，似乎很喜欢。所以，口唇期的说法好像很靠谱？
　　保姆机器人带着她一天天学走路，她意外的笨拙，腿好像只会直着迈或者在单一的弯曲，并不会协调四肢的样子。按理说作为恶魔走了那么多路，不该经验丰富了么？实际却相反呢，或许恶魔的身体构造与常人不太一样？
　　当然，也没有特别久，她就会有些摇摇晃晃的自己走几步了，还是要继续努力啊。
　　说起来，之前她学爬就很困难呢，自己学不会，侦探给她找了大量的视频资料放了看。因为天生头很大、很重，所以她爬的时候脖子支撑不起来，整个头就是掉下去的，垂下去的。
　　和侦探小时候一样。
　　或许因为这个缘故，她不爱爬，不爱移动地方。不像一般孩子满地爬的活泼，她还是定点，一直自己做着玩儿，偶尔被保姆机器人抱着换个地方，继续坐着。
　　——
　　侦探开始研究早教，每天家里放着音乐和丰富的早教节目，她会带着孩子一起学习。
　　你问程月问题，像是1+1，11+13，甚至对孩子来说难到不可能的问题，像11*13，她真是秒出答案，立刻说出来数字了。可你问她怎么算的？偶尔她努力一下，会很痛苦的算出来结果。但多数时候，看起来她就痛苦地死掉了。
　　是记忆中有计算结果，所以秒出答案。记忆中也有计算方式，但新脑子不够用，运转到一半，又死机了。
　　所以，任重而道远啊。
　　——
　　即使侦探努力想改变，程月依旧是和她一样的病秧子。
　　住院是常态，留置针是常态，孩子每天上午就坐在病床上翻电子画册，她也帮着讲讲故事。聪明的可怕的恶魔现在傻乎乎的问你傻乎乎的问题，还挺可爱的。
　　“为什么鸡妈妈要烧鸡汤？”“小兔子来做客了呀，为了接待客人，鸡妈妈要给他们做些好吃的！”
　　“为什么小兔子要跟小黄鸭一起去冒险？”“因为它们是朋友，朋友之间，就是要互帮互助的。”
　　“为什么小猪要躲起来？”“因为大灰狼要吃了他们！”“为什么大灰狼要吃了他们？”“因为大灰狼是吃肉的，只有吃肉才能吃饱不会饿呀。”
　　“肉是什么？”
　　下午她带孩子去附近的小花园，把沉重的注射液袋子往小树梢一挂，树梢撑住了，孩子坐在树下，看树叶，天空，木地板，桌椅，阳光，地上的死老鼠。
　　就这样，一下午的挂水就过去了。
　　偶尔，她会带孩子去医院附近走走。附近恰是保护历史建筑的小古街，机器人跟在后面提着注射液，她们就走在青石板铺就的小路上。攀援而上的橙红色的凌霄花，成片地开，是这粉墙黛瓦上的一抹鲜明。
　　有些湿润的气息，依旧温暖的阳光，侦探协会在有的事上意外的原始，至少不那么光污染。你看，协会医院边的古街，甚至古街上的人们，还会放下光脑，搬个小板凳坐在街边，嗑瓜子，晒太阳。
　　她对孩子说，“这就是人世间。”
　　“人世间？”
　　“嗯，这就是人与人生存的地方……的一部分。”
　　“这个世界有各种各样的地方，每个地方的人都过着不一样的生活。这里是世界的一个角落，也有人生存，也是人世间的一个角落。”
　　“各种各样？角落？”
　　很多词，恶魔该是会的，孩子却还没有能力去回忆，依旧是从头开始学了一遍。
　　“你觉得这里怎么样？”侦探抱起有些走不动的孩子。
　　“很漂亮，花很漂亮，有点冷，阳光很暖和。”
　　“累了。”
　　“好，那我们先回去。”
　　小小的孩子，总是躺在病床上，形单影只，脆弱，麻木。
　　【不该是这样的……】
　　【我只能让她比我好一点，却依旧……】
　　【就努力，让她多一些快乐吧。】
　　回去的路上，孩子问侦探，“侦探，我们一起出来探险，那我们是朋友吗？”
　　“当然是。并不是所有一起出去冒险的两个人都是朋友，但我想，我们是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