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山过》景旧

5、第五章

　　用完午膳，雁随觉得有些发困，她开口问道：“殿下，王府中可有绣娘？”

　　“我母亲在时府上了养了三四个绣娘，手艺还算精细，如今她们大多养老，剩下的是她们的徒弟，刺绣一般但胜在制衣快。”李绪起身从衣桁取下大氅，“你取布料吗？”

　　“嗯，不过我想先去药材铺看看。”雁随也跟着起身。

　　“那走吧。”

　　李绪同雁随下楼，千禧楼一贯眼高于顶的掌柜当即弓着腰上前，说道：“您慢走。”

　　李绪抬抬手示意他起身，说道：“等下苍流会来，劳烦掌柜同他知会一声，去城北孙家铺子等着。”

　　“好嘞。”掌柜缓缓直起腰，看着李绪和雁随离开。

　　旁边有新来的小二看着迷糊，挠挠头大胆开口问道：“掌柜的，这是哪位啊，您这么上心。”

　　“你个不长眼的，这是你该问的吗，你记住‘一’字包间的客人是贵客就行了。去干你该干的，桌子擦了吗就在这问问问！”掌柜转过头，劈头盖脸骂了一顿多嘴的小子。

　　小二擦了擦手，边去收拾桌子边小声嘟囔着：“发这么大的火！贵人也没您这么大的脾气！”

　　***

　　雁随同李绪去药材铺买了几瓶治跌打肿痛的还有止血药，还要了些金疮小草、防风、大黄、五味子。

　　提溜着这些才去铺子上取了她要的布料，发现苍流已经驾着马车在等了。

　　“主子。”苍流向李绪行礼，接过李绪手中的药包，随即也像雁随行了个礼，“沈小娘子。”

　　“劳烦苍流小哥也帮我拿下药，我去取布匹。”雁随将手里的药递给苍流，大步迈进铺子。

　　雁随高声道：“掌柜的，我来取布匹了。”

　　掌柜正在柜台后扒拉算盘，他停下手中的动作抬头指着柜台另一侧绑好的布料：“小娘子，这是您要的布料，一匹素色、一匹天青色、一匹黛色和一匹妃色重锦。”

　　“不错。”雁随点点头，“共多少银子？”

　　掌柜嘴上飞快：“素色麻布一钱，天青棉布五钱、黛色棉布四钱、妃色重锦一两二钱，共三两二钱银子。”

　　雁随从荷包里掏出银子摆在柜台上，伸手准备提起布料。

　　掌柜接过银子正往抽屉里丢，见到雁随要亲自搬布料立刻慌张开口，准备从柜台后出来：“您放着，我来拿。”

　　雁随已然提起，空着的右手摆了摆，示意掌柜的不必帮忙。

　　她大步迈出铺子，苍流立刻接过，将布料放在马车上。

　　雁随松了松手腕，苍流过来小声告诉她：“主子旧疾犯了，先上马车了。”

　　“好。”雁随也跨上马车，掀开帘子坐了进去。

　　“还有什么要买的吗？”马车里李绪的大氅已经解开放在一旁，他手捧着手炉端坐在中间。

　　雁随摇摇头：“没什么要买的，只需要把陨铁送过去就行了。”

　　李绪接道：“等下让苍平去送吧，你也还是歇着，今天跑了一天了。”

　　“好，那等下我拿给他。”雁随从小方桌上倒了杯茶，诧异地说，“是冷茶，你这三月穿狐皮大氅的身子喝冷的？”

　　“许是苍流忘了带炉子，所以茶凉了。”李绪给自己也倒了一杯，“无妨，正好手炉热气足，马车里够暖和。”

　　雁随打量了下马车，赞叹道：“外头显不出富贵，里头是五脏俱全的。”

　　苍流驾车极稳妥，半点也不觉得颠簸。车内软垫是上好的丝绸，配的是紫檀木小方桌，还伴了几个小柜子，一应俱全。

　　“王府常用的马车，一架拿出去证明我是襄王，另一架马车则是李绪的。”李绪将桌上的糕点盘子推向雁随，“这是苍流去六和斋买的，他们家的五香糕和一窝丝是一绝。”

　　雁随取了桌上的帕子拿了一块五香糕，放入口中：“甜而不腻，是不错。”

　　“等到了上京，同你去尝尝五方斋的蜜渍梅花、薝卜煎和樱桃煎，不过最是一绝的是宫宴上才会有的玉灌肺。平关不爱吃这些精细的果子，我也许多年没有吃过了。”李绪笑着说道。

　　雁随擦了擦嘴角，放下手帕：“那好，等送您到了上京，我定会吃遍上京各家酒楼和糕点铺子。”

　　说话间，苍流已经驾车到了襄王府，他轻叩了一下马车门：“主子，到了。”

　　雁随替李绪拿起大氅，先弯腰下了车。

　　李绪愣了一下，随后跟上。

　　等到他下车时，一只纤细的手伸了过来，虎口和指头上是明显的老茧，是多年握剑养成的。

　　“我扶着你。”雁随在他面前站定，坦然地说，“多谢你，陪着我买了这些东西。”

　　李绪不由得失笑：“好。”
　　他扶着雁随的手下车，随后雁随将大氅递给他。

　　苍流被雁随挤到后面，他丢了平日扶李绪下车的活计，此刻正满面愁容的盯着雁随。

　　“虽说你身子虚，但你身量高，难怪平关的风一吹，感觉你快被刮跑了。”雁随随口道，然后就转身走了。

　　“……”李绪知道这个姑娘定是还记着前两年通神饼的仇，保持缄默就是他最好的回应。

　　苍流在一旁愁容转成了憋笑，李绪冲他和善一笑，苍流立刻正经起来，使唤着刚来的小厮搬东西。

　　***

　　李绪跟着进府，追上雁随的步伐。

　　雁随转过头对李绪说：“麻烦殿下替我喊一喊苍平小哥，陨铁还需他跑下腿。”

　　李绪应了声好。

　　雁随已经穿过院子，准备回临风院，她发现李绪还在她身后，停下脚步转过身纳闷地开口：“殿下也要去临风院？”

　　李绪及时止住，他清清嗓子，说道：“还有些事要去问问叶姨。”

　　雁随回答：“那正好，我把要给府中绣娘帮制衣的细节给殿下吧。”说完便转身继续往前走着。

　　李绪跟在她身后。
　　眼前的小娘子穿着秋香色胡服，头上绑的是高高的马尾，用一根同色的发带系着。她行步没有上京小娘子规矩的庄重，而是自由洒脱，发带随着她的动作微微扬起。

　　***

　　临风院内，苍流替李绪喊来了苍平，苍平则是郑重其事地从雁随手中拿到了陨铁。

　　雁随再三叮嘱他：“一定要记得啊，一定要记得和张匠人说，剩余的边角料别扔了，到时候留着。”

　　苍平拿着包着的陨铁，也一再承诺自己不会忘。

　　叶岚在旁边看着发笑，终于忍不住开口：“苍平快去吧，她可宝贝这些陨铁了，也不知道她要拿着干嘛。”

　　雁随终于放过了苍平，转过头对李绪说道：“殿下稍等，我买的那些布匹还需劳烦府中绣娘，我去写下要哪些。”说着就跑进房间。

　　李绪也被雁随支配，叶岚笑意愈发浓烈，她看着雁随的背影说道：“存之莫见怪，阿随喜欢张罗这些。”

　　“怎么会，雁随性格率直，是个好相处的小娘子。”

　　“那就好。”

　　雁随拿着纸出来，叠好递给李绪：“劳烦殿下按照纸上的交给绣娘。”

　　李绪并未打开，收到袖中说了句：“好。”

　　雁随看了看叶岚和李绪，开口道：“既然殿下找师父有事，那我就先不打扰了。”

　　雁随风风火火，说完就回屋里去了，留下叶岚和李绪面面相觑。

　　叶岚温柔地开口：“存之有什么事吗？”

　　李绪回过神，答道：“有几件事想请教叶姨。”

　　“那我们坐下说吧。”叶岚指了指院中桌椅。

　　***

　　第二天，叶岚请辞回了临山，雁随送别叶岚后也未出府。

　　第三天，雁随鼓捣了一天她买回来的药材，绣娘将制好的衣服拿给雁随，雁随试了试，将麻衣、天青直裰、黛色圆领袍、绯色襦裙留了下来，将剩的一套麻衣、天青直裰、黛色圆领袍送至李绪房中。

　　第四天清晨，雁随骑马去了张家铺子，回来时已是辰正，恰好赶上李绪从府中出发。

　　雁随轻踢马肚，靠近挂有襄王府标志的马车。

　　“正好赶上，后面是禁军？”雁随轻声说。

　　马车上的小窗被拉开，传来李绪的声音：“正是，还有一半已经提前和刘内侍走了。”

　　雁随从小窗里塞了一个包裹给李绪，随即关上窗户，说道：“喏，礼物。”

　　“礼物？”李绪不解，他打开了包裹，一柄匕首出现在他眼前。

　　“那块陨铁是我偶然在临山上捡到的，一直没地儿用。”雁随驾马而行，语气轻快，“正好殿下要去上京，带个兵器防身是正好的。”

　　李绪幼时也收到过一把匕首，是他的皇祖父昔年的修远帝的御赐之物。那把小刀是胡物，刀柄上镶满了璀璨的宝石，不像是一把匕首更像是一个摆件。

　　后来奔波北上至平关，那把他很喜爱的小刀也在颠簸中不知去向。

　　眼前的这把匕首，刀身是玄色陨铁制成，刀柄是朴素的形制，刀鞘也没有多余的花纹。比起当年那把名贵的匕首，略有些相形见绌。

　　李绪紧握着这把匕首，并未过多的言语。

　　雁随再次轻叩车窗：“殿下，您可别嫌这不好看，对兵器来说，实用才是一等一的。”

　　李绪在车内的声音显得有些空旷：“没有，是很好的礼物。”

　　雁随似是长吁了一口气：“那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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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李绪：收到礼物，高兴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