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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玉京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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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人贤道:“张平死前干的最后一件事,就是誊抄会试的试卷吗?”
邱赫愣了一下,似乎是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样问,但还是回答道:“没错,会试放榜后,他们这些参与了组织和阅卷的官员都会有几天的休沐假,好好回家休息一下。不久后就是殿试,那可是在皇帝面前的重头戏!若是精神头不好,闹出什么纰漏来,那可是殿前失仪的大罪。”
“原来如此,多谢邱大人解惑了。”闻人贤道:“最后一个问题,张平在礼部工作的最后几日,可有表现出什么异常?”
“本官不曾听说过。”这次邱赫答的很快。
闻人贤看了他一会儿,
礼部这边也问不出什么了,两人只得告辞。在经过长廊准备离开的时候,闻人贤看到翟应鳞在不远处观察着他们,等他转过去时,对方又低下了头,刚刚那一眼似乎只是幻觉。
闻人贤没有声张,不动声色地回过头。
出去的时候,还是那个门子开的门。即使已经知道两人的身份,他仍旧没什么好脸色,随手把门开了条缝,侧身经过都有些困难。
李瑛早就憋了一肚子火,见状伸出手,把门往外一推。
这一推用了五六分的真气,厚重的门板飞弹出去,撞在外墙上,发出“哐当”的一声巨响,墙粉纷纷掉落,差点没把正门上“寅清赞化”的匾额也给震下来,落得个斯文扫地的下场。
“……”
见他轻描淡写的一推就造成如此后果,门子脸色发白,低下头,不敢再造次。
李瑛哼了一声,朝闻人贤扬了扬下巴:你看,还得靠我。
闻人贤笑着摇摇头,抬脚跟在他身后,施施然地迈出门槛。
走出几步,李瑛又住了脚,迟疑地开口问道:“我们就这样离开了吗?我总觉得那个翟应鳞知道点什么,可他又不愿意说,要不我们再回去试试?”
“我想先去案发点看看,”闻人贤道:“听说那里在城外,距离不近。我们现在去,可以赶在城门关闭前回来,晚上再去找翟应鳞。左右翟应鳞是一直留在京城里的,不急。”
“也好,说不定能找到张平急匆匆出城的原因。”
于是路线拐了一个弯,两人先去刑部把冯齐叫上带路,顺便又借了刑部的马,一行人朝城门外奔去。
骑着膘肥体壮的马,李瑛十分羡慕,“等门主回来我一定要跟他说,明年我们也买几匹马回来,不然出门查案子只能步行,路途稍远一些就得租马,实在麻烦。”
“恐怕难,”闻人贤随口道:“就算我们有钱买马,庙里也没地方养。”
“……你说的有道理。”
“不过也不是全无办法,”闻人贤见他十分消沉,安慰道:“我们可以买驴子或骡子,庙里能养得下,牵出去也能骑。”
“……”李瑛顿时更消沉了。
本来嘛,江湖儿女就要骑高头大马,方才显得般配。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这才叫潇洒快意。你要是闪亮登场,别人定睛一看,你□□骑了头骡子,那就算你功夫再高,也像个谐星。
“两位大人,”冯齐在一旁听了一会儿,打马凑了过来,“若是院子大小不够,也可以把马寄养在西边城门的马场的,只是要勤去看,免得他们照看不尽心。”
“还有这种地方?”李瑛精神一振,“寄养贵吗?”
“不贵,一个月也就四两银子呢!他们会喂上好的豆饼和苜蓿,还会定期刷马清洁,钉好马蹄铁,什么都给你打理好,随时牵出来就能跑。”
四两,六扇门一个月的俸禄也就三两银子,就算不吃不喝,还要倒贴进去一两。
李瑛只好打消拥有一匹马的梦想。
出了城门后,一路往外走,越走人越少。等下了官道,半人高的枯草在马蹄下倒伏又复起,放眼望去,茫茫天地间就似乎就只剩下这三人了。
“这个方向是通向哪里的?”
“再往前二十里,有一条小一些的官路,通往魏州大名县。”冯齐显然特意了解过案子的细节。
“哦?莫非张平夤夜出门是要去大名县?”
“这下官就不知道了。”冯齐老实回答道。
“离案发之地还有多远?”闻人贤的双手早些年间受过重伤,不能长时间用力,也不能拿重物,就连武器也换成了轻巧的鞭子,否则恐有复发之嫌。因此他虽会骑马,却不能久骑,会握不住缰绳。
冯齐不解其中之意,只是道:“约莫还有五里,已经很近了。”
李瑛倒是皱眉看了过来,纠结了一会儿,还是开口道:“若是坚持不了,可与我共骑一匹马。”
“谢谢你的美意,尚能再坚持一会儿,”闻人贤回答,觑见他的脸色,又赶紧补充了一句:“若是坚持不了,一定跟你说。”
李瑛这才回过头去看路,但也有意勒住马嚼子,把速度放缓了下来。
马匹又小跑了三里左右,速度彻底慢了下来,以免不小心错过了埋没在荒草中的目的地。耳边没有呼啸的风声后,其他的声音就显得清晰起来,闻人贤听见侧前方似乎传来鸟叫和扑棱声,偏头一看,却是一只麻雀在半空中挣扎。
“啧!总有这些不怕死的,”冯齐顺着他的视线一看,顿时不满道:“年年严查,年年都有漏网之鱼。京城附近不敢捕鸟了,就跑到这么远的地方来张网!”
《田律》里有规定,一切捕鸟捉兽鱼虫的工具皆不得携出城外,不得伤害兽胎鱼卵,不得探巢摘蛋,更不能张网捕鸟。官吏有义务严饬这种行为,一旦抓住,重置其罪,死勿赦,还要张榜昭告百姓以此为戒。
“吁——”闻人贤停了马,翻身下地,上前几步,稍微踮起脚,把那麻雀捉在手中。只见麻雀被一层网给缠住了,越挣扎缠的越紧,直缠的羽毛乱飞。原来这捕鸟网的网丝是金属拉成的,极细,韧性却绝佳,网眼也编的很小,刚刚骑在马上离了几米都很难发现,更何况飞行中的鸟?
闻人贤把缠的紧紧的网丝从麻雀身上解开来,把鸟放进草丛里。那鸟扑腾了两下,就歪歪扭扭地振翅飞走了。
闻人贤顺着这张网一看,只见整张网高约一丈,左右两边七丈远的地方各立着一根竹竿把网支起来。竹竿藏在茂密的野草里,颜色相近,非要有心去寻才能发现。
冯齐也跳下了马背,拎起网来一瞧,“这可是绝户网啊!”
一般的捕鸟网,稍微有点良心的,网眼就做的大一些,只捕成鸟,不伤幼鸟;像这张网,网眼密成这样,显然是就是奔着不论大小一网打尽、断子绝孙去的,最是阴毒,对野外环境的破坏也越大。
“虽说这事应该归户部的林官来管,但今日既然被我看到了,就顺手积点阴德罢!”冯齐摩拳擦掌,走到竹竿旁边,双手握住用力往上一拔——竹竿纹丝不动。
“……哈哈,没想到插得还挺深的。”冯齐尴尬的笑了两声,求助地看向两人。
闻人贤也看向李瑛。
李瑛黑着脸下马,单手握住竹竿轻轻一提,不见如何用力,就将其整根扯了出来,只见地下的部分还有半丈长,难道如此牢固。
李瑛随手把手上这根竹竿丢在地上,又几步走到另一根旁边,也如法炮制地提了出来,和原先那根丢在一处。
“这些东西就丢在这里可以吗?”
“就丢在这里吧,我回去后跟户部那边说一声,他们自会派林官来收。”冯齐道。
此处离凶杀案发生的地方已经很近了,几人便没有再上马,而是牵着马涉草而走,一路上还发现了几张藏得隐蔽的捕鸟网,全叫李瑛拔了出来丢在一边。至于网上捕到的鸟,还活着的就解下来放在地上,可惜大多都死了,有些甚至都臭了,吊在半空中肠穿肚烂,汁水淋漓。
冯齐看的直摇头,“造孽啊。”
“难道这网一直没有人来收吗?”闻人贤扫了一眼网上缠着的东西。现在是寒冬,能烂成这样,死了最少也有四五天了。
“谁知道呢,上次来时还不曾闻见这些臭味。”冯齐捂着鼻子,想了想,“可能是张网之人听到了一些风声,不敢过来收网,便弃在这里了,否则抓到了便是枭首示众的死罪。”
说话间又往前走了一段,冯齐快步走了几步,越过刑部设在此地的一个木质标牌,伸手拨开一片草,“到了,就是这儿。”
只见地上有一片倒伏的草茎,上面一层腐败发黑的血渍,好在现下是冬日,没招来什么蚊蝇,只是气味有些难闻,尚且在众人忍受范围之内。
闻人贤半蹲下身,仔细观察。
冯齐在一旁道:“经仵作查验,张平应该是六日前的晚上于此地被割喉,伤及动脉而死。尸体直至第二天中午才被挖耩褥草的农人偶然发现,发现的时候已经冻硬了。看地上的蹄印,他的马应该是在主人落地后受惊跑了,至今还未找到。”
因这几日下雪的缘故,血渍并未干透,李瑛试探地用剑鞘一挑,才发现不只是表层,还有下面的草根乃至于连土地,都被血液浸透了。
这个出血量,只怕浑身的血都流的一干二净。
突然,闻人贤眼神一凝,“等等,保持这个姿势别动。”
李瑛闻言立刻定住剑鞘。
闻人贤伸出手,从草丛底下拈起一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