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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8、番外:英国病人(5) ...

  •   她花了一分钟回想他说的是哪件事。

      “你的灵魂不值得吗?你是为了救我而杀人,万一这算谋杀,你——”她也气笑了,“这并不意味着什么。”

      很好,很好……斯内普心想,她一定是想说,换成别人她也一样会这么做,但她现在比从前委婉得多,晓得吞掉下半句,留给他自己猜了。

      一时没人说话,只有酒液离开瓶口、杯口、最终滑入喉咙的微小声音。

      “那两个学生说你没有朋友,难道你从没有想要……倾诉的时候?”她这样油盐不进,斯内普反而有些恐慌。上一次不就是这样,她一意孤行,他真的失去了她。

      “你倒是有朋友。”她回敬。

      “当然。”斯内普点点头,“每当这个时候,我就会去找你。”

      “找我?”她茫然地应了一声,一边费劲地思索,“可你好像从没说过‘今天在路边看到一朵可爱的小雏菊’或者‘邓布利多这个老疯子又发癫’之类的话。”

      “那是因为,”斯内普轻声说,“一看到你,我就觉得不用再开口了。”

      一片幽暗之中,所有的光源都来自于窗外的万家灯火。他们的肢体、表情和眼神都浸泡在半明半暗的霓虹里,本来就已经很暧昧了,无端端又显得更不清白。

      这话还好当时没说。她想。

      “人生是一场旅程,西弗勒斯,每个人都有权利选择要怎样走完它。我们本来就是两个世界的人,平行线原本是不会相交的。”她的态度淡定得令人愤怒,仿佛他是个不懂事的小孩子。昨天这个时候她还像一棵漂浮在乱流里的浮木,现在就已经牢牢地在河底扎下了根。

      “这只能说明,我们不是平行线。”他冷冷地说。

      “和你相识相伴的这几十年,我很满足,一点遗憾都没有。”她继续说,笑得活像个教授,“但两条直线不可能永远相交,既然分开了,就——”

      阿波罗尼娅眼睁睁地看着面前那张摆满酒瓶、酒杯的小矮桌瞬间消失,斯内普轻而易举地跨过长城空缺后留下的天堑,逼近到她眼前来。

      很好,现在她没有一副西式鼻骨来抵御外侮了。但洋人也没有轻举妄动,只是用手指擦过她的耳缘。

      “听。”斯内普命令道。

      是心跳,两个人的心跳,“砰砰”作响,一声比一声更急。她甚至不需要屏住呼吸,距离这样近,能感受到对面胸腔传来的震颤。

      你可能是被我气的,我是被你吓的。要推脱,什么办法没有。

      但阿波罗尼娅突然有些不忍心,对她自己。她从小到大顺风顺水,遇到的第一个坎儿就是被雷劈。无论是之前、还是之后,她从来都对现实生活里的所有人敬而远之、保持距离,她爱父母,但从没想过要回到他们身边Ⅰ。因为爱只是她自己的事,相爱带来的麻烦事却会呈指数级增长。她也是个正常的、拥有七..情..六..欲的女性,难道她从来没有动过心吗?答案当然是否定的,但她每一次都驻足不前。

      用一时的难过换取永恒的平静和自由,这笔买卖无论做多少次都是她稳赚不赔。她是人类,她擅长克制欲望。还好她的世界足够丰富,现在她连那些人的脸都记不起来了。

      但是这一次。

      她甚至觉得,作为阿波罗尼娅·格林格拉斯的那些年,是命运给她的唯一一次机会。从前是她主动放弃爱,而这残缺的人造人生涯却让她尝到被迫失去爱人能力的痛苦。

      “我……”她张了张嘴,认输吗?不可能的事,丢不起这个人。

      算了,还是别说了,他俩的感情经验加起来都快成负数了。

      阿波罗尼娅果断将手机关机,塞到座垫下面。

      老狗恋爱的好处就是,虽然没吃过猪肉,但她真的见过猪跑。麻巫恋爱的好处是,当有人腾不出手来洗澡时,一个魔咒就能解决。

      “你在找什么?”斯内普不得不停下来,困惑地注视着那只拼命够向床头柜上的手,几乎怀疑阿波罗尼娅想抄起烟灰缸把他给抡翻。

      “巫师难道不用吗?”她气喘吁吁地说,但懒得起身,只是努力地伸长胳膊,终于成功从抽屉里夹出一只扁扁的长方形纸盒,“会用吗?”

      “不会。”斯内普很干脆。

      “巧了不是,我也不会。”她瞄了一眼,立即捂着眼睛倒回去,“怎么……这种插曲也没办法让你冷静?”

      “我为什么要冷静?”斯内普用实际行动反问,“巫师没有这种需求,我们也不会感染麻瓜的……嗯,细菌?”

      “还有病毒和真菌。”她严格地补充说明,手仍然在抽屉里翻找着什么,“你这是无耻的炫耀。”

      “还有什么?”他趁机把那个邪恶的小纸盒扔到床底下去。

      “这个!”终于又让她捞到一个塑料瓶子,“认识吗?”

      斯内普不得不点亮魔杖去阅读瓶身上的细小字迹。

      “你真的需要这个?”他怀疑地问。

      “狭隘了不是?健康全面的知识体系告诉我们,男女之间,也需要这个,特别是像我们这样的,否则我会疼死,你也会疼死。”

      “你对自己有很大的误解。”斯内普低声道,强硬地握住她的手,非要她自己去确认,“我想你不需要这个。”

      靠!你撒手……好吧,她还真的不需要。

      阿波罗尼娅头痛欲裂。

      两个惯于独立生活多年的人谈恋爱的坏处是,君住大床头,我住大床尾。无辜的被子架在他俩肩膀上,活像一座帐篷,起不到半点儿作用,反而“呼呼”往被窝里灌冷风。

      但凡她自己离昨晚遥远的“停战点”近一点,这锅也会被她毫不留情地扣到斯内普头上去。但凄惨的现实是,他俩都快从床上掉下去了。

      好得很,直接进入老夫老妻模式,一间卧室摆两张单人床,标间。

      “呃……我昨晚没再做噩梦了吧?”阿波罗尼娅清了清嗓子。

      太尴尬了。

      “没有。”斯内普干巴巴地说。

      尴尬加倍。

      “所以……你怎么还在这儿?”

      “我应该去哪里吗?”

      “我不知道,或许你渴了,或许你饿了,或许你只是想在晨风中散散步,或许你想为我买束花……总而言之,你得起来,我需要穿衣服去刷牙。”

      “这就是你像练习蛙泳动作一样挥舞手脚的原因?”

      “不,我只是……好吧,我在找我的内衣。你看到它们了吗,任意一件?”

      “同样的问题我也想问你。”

      “天啊……”阿波罗尼娅仰天长叹。

      “你后悔了?”

      “我只是在想,什么时候才能快进到我们能坦然地在彼此面前将这条该死的被子一掀。”

      “只要你想,现在就可以。”

      “什么?不!不不不不不不!拜托你西弗勒斯,放下那根该死的魔杖!不!”

      “好吧,如你所愿,不。”

      “谢谢。”她虚弱地说,“笑什么啊,很好笑吗?”

      “突然发现生活中充满了趣味,现在,你是个麻瓜。”

      “什么意思?噢天啊……拜托,想想你的年纪吧,你不是个年轻的小伙子了!”

      “显然当我是个年轻小伙子的时候,心境反而更像个老人。”

      “祝贺你,返老还童。”阿波罗尼娅满脸假笑,眼看就要胜利会师了,她忽然意识到了什么,无语至极地补上一句,“各个方面都是。”

      直到事后他们泡在浴缸里,才有心情想到另一个“要命”的问题。斯内普确定,他和阿波罗尼娅都不喜欢小孩,但……

      “想什么呢?”阿波罗尼娅懒洋洋地踢了他一脚,“我想要更多的热水。”

      “我想我们是活人,不是某种等待褪毛的榛鸡。”

      阿波罗尼娅掀开眼皮,冷笑了一声。现在想起来了,呵,男人……男巫!

      “我三十岁生日的时候,去了一趟墨西哥,做了个小手术。”她漫不经心地说,“后来回国时我预约了全套体检,把相关报告拍下来作为社交网站的头像和背景,一直到现在。”

      “你肚子上那个疤?”他昨晚还想过去弄些白鲜香精。

      “微创的,你该不会以为是枪伤吧?”她下意识地摸了摸那个圆圆的印记。

      “为什么?”作为保守的巫师,斯内普完全不能理解她随意伤害自己身体的行为。

      “因为我不想回国结婚。谁知道依然有人肯接纳我成为一名光荣的继母,作为报答,我不仅要把那一家子都带出去,还要负责把继子都安排进哈佛。”

      “麻瓜……”斯内普意味不明地点了点头,“然后呢,你又做了什么?”

      “我宣布加入了邪..教。”她得意洋洋,“你可能不知道那是什么,没关系,总之从此以后所有人都躲着我走,特别是家里有小孩的。我爸妈也不再催着我回来了,因为他们怕被人举报影响股价。”

      “我猜麻瓜的手术都是不可逆的。”他并不赞成她的做法,“你总是这样,明明还有许多解决办法,但你总是偏爱没有退路的那一个。”

      “飞机不会倒车飞行,我也是。”阿波罗尼娅眨了眨眼,慢慢凑过去,“再说,我做什么了,嗯?难道不是效果显著吗?连黑魔王都相信,我是真的爱着你。”

      打断他们的是猛烈的敲门声。斯内普不得不用一个魔咒弄干了身上的水,披上浴袍去开门,然后阿波罗尼娅就听到两声尖叫,还夹杂着其他人的说话声。

      坏了,是伦子和朱里!她把她的旅伴忘了!

      阿波罗尼娅正急急忙忙要站起来,斯内普已经一阵风般地回来了,见她泡久了头晕,还伸手扶了她一把。

      “完了!”她悲叹一声,“我的八卦即将传遍校园,晚上我就会接到坎迪丝的关怀电话!”

      “没有,我让他们三个小时之后再来。”斯内普似乎也觉得很好笑,“那个圆脸的麻瓜女生报了警,麻瓜警察查到了你的护照昨晚在这里登记。”

      噢,她好像把手机扔哪里去了来着,刚才她是冻醒的,不是闹钟叫的。

      “等等……”她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你‘让’他们三小时后再来?你怎么‘让’的?”

      “日本巫师同样禁止夺魂咒。”前任食死徒毫无负担,“但我不是日本人,你也不是。”

      三小时后,一切准备就绪。

      伦子和朱里在警官的陪伴下,被工作人员带到行政酒廊,远远就看到一男一女在体面聊天:“……冷静又温柔,是我见过最好的管制员。虽然我从没见过她的脸,也没跟她说过飞行之外的话,但我真的爱死她了!”

      “但你知道她叫做贝尔。”

      “是我给她起的外号啦,灵感来源于某架老式飞机Ⅱ。”阿波罗尼娅喝了一口酒,从酒杯反光上顺理成章地看见了正朝他们走来的一行人。

      接下来就是俗套的相见欢场景,一般只要斯内普肯配合(是指“闭嘴”),没有阿波罗尼娅靠她那张嘴办不成的。她先诚恳道歉,又分别向警官和酒店职员致谢,最后提出请伦子和朱里吃饭,顺便介绍大家认识。

      故事很老套,无非就是青梅竹马因故分开、二十年后偶然相聚什么的,但老套的故事最动人,特别是伦子和朱里自以为全程目睹了斯内普最早认出阿波罗尼娅的经过,并认为这非常浪漫。

      一个久居美国的中国人,和一个周游世界的英国人在日本相遇,这是什么,这是“有缘千里来相会”。

      “所以你们昨晚住在一起?”伦子不确定地问。

      “没有,他送我回来就走了。”阿波罗尼娅面不改色,“不信你可以去问酒店。”

      酒店疯了才会承认。

      “可、可我总觉得……”伦子迟疑着,不是很确定,“算了,我这几天总是这样,我觉得发生了的事,朱里根本不记得。”

      “我们三个人里总要有一个精神正常的吧?”朱里笑得没心没肺,“你算算你都错过了多少行程吧,博士。天桥立、歌舞伎座、牛..郎..店……”

      “Host club?”斯内普忽然问,他本来只要微笑点头不说话就行的,“那是什么?”

      阿波罗尼娅浑身僵硬。

      “做美容的。”朱里神情自若,“去一次年轻十岁。”

      还得是她们文科小孩!她当时要是邀请了那个学数学的真凛,现在浑身是嘴也解释不清了。

      阿波罗尼娅感动极了,默默为返程的机票申请了升舱,当作答谢。

      “你什么时候回美国?”斯内普看了一眼她的手机。

      “明天下午一点多。”她说,“会在纽约转一次……说起来,我那两个侄女怎么样了?”

      “都死了。”

      “我很抱歉听到这个。”伦子连忙说,虽然她不明白为什么一个姑姑要从二十年不见的老友那里得知侄女的近况。

      短暂的惊愕过后,阿波罗尼娅只觉得无比讽刺。当初她被格林格拉斯夫妇设定为“流产后虚弱致死”,二十年后,这个家族的最后两个成员,因为选择生育后代而死于母系遗传的血咒。

      既然来到了东方的土地上,不妨来讲讲因果,还有报应。

      斯内普踢了她一下。

      “嗯?”阿波罗尼娅从低落的情绪里挣脱出来。如果是“以前”,她肯定会觉得快意,还要多喝几杯庆祝。

      “出去走走?”斯内普破天荒地建议道,简直铁树开花。

      阿波罗尼娅一头雾水,但两个年轻人都很赞成,她也不好拒绝。但斯内普好像是有目的的,阿波罗尼娅看到他在用魔杖指路。

      “怎么了?”她小声问。

      “那个长发的麻瓜可能是个哑炮。”斯内普简单地说,“他们加入《保密法》很晚,现在仍然执行得很严格。”

      前傲罗阿波罗尼娅背过法条,当然知道这个“严格”意味着什么——17世纪的老古板认为,与麻瓜通婚的巫师只应将自己的身份告知配偶以及同为巫师的子女。当然,欧洲各国早就在想方设法地钻空子了,日本21世纪了还在“皈依者狂热”。

      计划很简单,斯内普用切割咒弄断了伦子的鞋跟,让她不得不去旁边的神社暂时休息,趁着阿波罗尼娅和朱里去附近的阪急百货给她买鞋的时候,他一劳永逸地解决伦子的遗留问题。

      阿波罗尼娅趁机买新衣服换下这身穿了三天的和服,她这辈子都不想再穿了——虽然后两次都算是魔法帮她穿好的。
      回去时斯内普竟然在神社外等她。

      “怎么这么慢?”他问

      “退税啊!”阿波罗尼娅理所当然地说,“大钱该花就花,小钱能省则省。”

      “你——”当着朱里的面,斯内普也不方便说什么,当他得知阿波罗尼娅不是什么神社都能进的时候,反倒松了口气,“那你在这呆着吧!”

      他们前脚刚进去,后脚不知道从哪个地方就冒出个人来。那是个穿金色狩衣的山羊胡老头,看上去刚从大河剧拍摄现场退下来。阿波罗尼娅清晰地听见了幻影移形的声音,但她装作没听到。

      “怎么称呼,女士?”山羊胡老头堪称和蔼可亲,“鄙人土御门式平,你可以叫我若弗鲁瓦。”

      “玛丽·史密斯。”阿波罗尼娅切换了法语,跟他握了握手,“我得这样才能称呼您为若弗鲁瓦,杰弗里先生。”Ⅲ

      “可您看上去是东方面孔。”

      “我的祖先是‘下南洋’的华裔,我的母亲带着我改嫁给了一位当时的驻..越..美..军。”她合情合理地满嘴跑火车,“您呢?”

      “我纯粹因为这个名字听上去比较高级。”自称若弗鲁瓦的山羊胡老头大方承认。

      “原来如此。”阿波罗尼娅笑道,“相比之下我的名字真是过于草率了。”

      “听说您遭遇了不幸。”山羊胡老头试探她。

      “您是说前天?”阿波罗尼娅打了个哆嗦,警觉地环顾了一下四周,“说实在的,我撞鬼了!那个地方明明没有人,我手机上的热成像APP却显示那里有五六个人,有四五个像您一样打扮的人,还有一位高个子,八成是西方人,噢,还有个河童模样的东西。您说,那会不会是个古战场遗迹啊?平家海战是发生在那里吗?”

      “不,我想您说的是坛之浦。”山羊胡老头将信将疑,“我们不会在神的领地发动战争。”

      那可不咋的,你们只在人的领地发动战争,别人的。
note作者有话说
第208章 番外:英国病人(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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