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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随军 ...

  •   寅时三刻,李僧整军完毕,拎着一个硕大的包袱,大步走向别院。

      大门处停着一辆乌木马车,悬挂了两盏竹雕灯笼,似已经整装待发。

      倒是没等他催,李僧稍算满意,走近却看到车架上坐着魁梧有力的车夫,一看就是练家子,更加确信这帮人绝非善茬,戒备心又起来了几分。

      这时,一个小丫头捧着暖炉从门内匆匆跑出。

      乾雨与李僧打了个照面,知道这是李旭的人,脚下放缓,动作却没停。

      她掀开车帘,将暖炉推了进去,回身脆生生地问他:“这位……将军,有何见教?”

      昨夜得了梁清晏的嘱咐,她虽不情不愿,仍是称呼对方一句“将军”。

      谁知李僧不领情,虎着脸纠正她:“我不是将军,你休要认错人了。”

      乾雨:“……”

      懒得跟这种莽夫多费口舌,她抱起胳膊,微抬下巴:“那你有何贵干?”

      李僧将包袱扔到车架上:“我们将军让我送来的。”

      乾雨伸手揪出包袱里的物什一角,见是一件玄色氅衣,脸色稍霁。

      这是她第一次跟着主子离京,出发前,尽管向晚和漆月二位姐姐多次嘱托,务必为主子考虑周全,她还是忘了给主子带厚实的行装。

      没想到她们会滞留在南方,更没想到南方入冬后会这么冷。

      一个物资贫瘠的小镇,她正愁没地方添置棉衣。

      “你家将军倒是心细。”她真心实意地夸了一句。

      李僧却是轻哼,又是大氅又是暖炉,马车后还拉着一个巨大的红木箱子,这燕小姐真把行军打仗当成游山玩水了。

      开拔在即,他满腹牢骚也不再多说,鹰隼般的眼神扫过这一行人,似要把他们一一记下,又似警告施压。

      离开前又给属下一个眼神,示意他们务必以护卫之名,行看守之实。

      他脚下生风地找到坐骑,翻身上马,打马追上了沈寂。

      “那姓燕的小娘子,什么来头?”

      沈寂乃另一名副将,与李僧虽同为李旭的左膀右臂,行事作风却大相径庭。

      李僧大字不识,为人粗犷,胜在精忠勇猛。而沈寂祖上出过秀才,他自小熟读兵书,胆识过人,谋略出众。

      昨夜李旭秘密接见燕总商,由他作陪在侧,李僧不知,他却清楚。

      但燕家根基在京城,眼下还不到公开与义军来往的时候,越少人知道燕倾的身份,燕家才越安全。

      此时沈寂便作疑惑状:“怎么了?”

      李僧抱怨了几句,又道:“只她一个小娘子,将军纳就纳了,可她手下那么多人,难保不出乱子。”

      近来屠龙军的恶名尘嚣之上,他正摩拳擦掌地等着将这帮恶龙斩杀殆尽,谁想分神看顾这帮人。

      沈寂明白他心中所想,道:“燕小姐乃京城富商燕家的旁支,此次进京正是投奔燕家家主,你我护送一段,若能就此与燕家搭上关系,以后何愁粮草辎重。”

      这是昨晚李旭与他商议过后的说辞,果然听得李僧瞪大了眼睛。

      ·

      梁清晏恹恹地歪在车里,车外的谈话动静悉数入耳,却懒得理会。

      寒潮突至,她头疾犯了。

      自那年立冬,八百里加急传来皇兄战死沙场的消息,她大病一场便落下这旧疾,太医院前前后后诊治了无数次,服药针灸推拿都试了,就是无法根治。

      这么多年,她也习惯了,不再觉得头疼欲裂难以忍受,反而借着强烈的痛楚一遍又一遍地警醒自己。

      既然选了这条路,就一定要走到最后。

      有了暖炉,车里和暖不少,她支着额角,闭目养神。

      燕家是假,所谓燕家家主巡店自然也是矫饰。她此次离京,就是为接近李旭而来。

      一旦拔除屠龙军,将两淮流域收入囊中,那整个南方就是李旭的天下了。

      他一步步走到今天,她乐见其成,就怕他的野心仅止于此,占据富庶之地登基称帝,从此与大梁隔江而治。

      她不放心,所以亲自前来引他过江。

      车帘掀开,乾雨躬身进来,车外凉气随之侵入,梁清晏的思绪被打断,睁开了眼睛。

      乾雨将大氅展开给她看:“主子,这是李将军着人送来的。”

      梁清晏没在意乾雨对李旭的态度变化,目光落在大氅,神思又飘远。

      几乎每月她都能收到义军的近况,就算战事吃紧时,信件也不会拖过两个月。

      昨晚李旭乍然见到她有点失态不假,但她也清楚这些年他早已磨砺成谋算人心的好手。

      两人的渊源加上那块玉牌,应该没让他起疑心。

      她轻按头皮。

      恩情够用上一阵子,之后还是徐徐图之为上。

      ·

      长途奔袭后,义军在距离渡口不远的一处村落外安营扎寨,李旭有要事在身,仍派李僧前来安置燕家众人。

      李僧这会儿看梁清晏等顺眼了许多,不光说话语气缓和,还记得问一句:“燕小姐住得惯营帐吗?不然去村里借宿?”

      梁清晏隔着车帘亲自回答他:“多谢副将好意,若是有多余的营帐,烦请副将匀我一顶。”

      这是要住在军中的意思,李僧不敢掉以轻心,一番思量便将她们安排在伤兵营帐附近。

      一来,这里远离主帐和粮草车马,二来,伤兵营帐人来人往,也是监督。

      梁清晏对这一安排没什么表示,住进营帐后席地而坐,继续看话本子。

      乾雨却不满得紧,前面帐子里时不时传来鬼哭狼嚎,哀戚得让人坐立不安,这怎么住?

      她跪坐到梁清晏身边。

      “这里离医帐这么近怎么住啊,那个副将太粗枝大叶了,我去找李将军说说。”

      梁清晏面不改色地翻过一页:“不必,客随主便。”

      乾雨只能吞下话头,收拾床榻。

      营地里时不时传来整齐划一的操练声,清晰的马蹄声,梁清晏闻风不动,四平八稳地继续看书,而第一次来军营的乾雨有些坐不住。

      就在她蠢蠢欲动的当口,梁清晏没抬头,悠悠地说:“燕云军中曾有一条不成文的规定:女子不得入内,凡违令者斩立决。”

      乾雨吓了一跳,回眸看她。

      大梁的燕云铁骑曾令敌寇闻风丧胆,但那是十多年前的事了。先太子故去后,燕云铁骑群龙无首,直到几年前一等将军谢准横空出世,才重振旗鼓。

      可惜,好景不长,谢准也英年早逝。如今的燕云铁骑分崩离析,只留在了史册里。

      梁清晏想起了不好的回忆,眸色一暗,收了话本,对乾雨说:“李旭治军处处都以燕云军作表率,你我二人女子之身,得他收容在此已是破例,不宜再抛头露面多生事端。”

      乾雨低头受教,梁清晏头疼欲裂,精神不济,躺去床榻闭目养神。

      过了一会儿,营帐外响起一道男声:“燕小姐可在?将军有话让我带到。”

      帐外把守的是梁清晏的车夫,也是亲卫申屠济,与来人对了个眼神后靠近帐帘道:“乾雨姑娘,主子可歇着了?”

      乾雨看向床榻,她也不知道主子睡着没,营帐内没有遮挡,一览无余,她肯定不能放外男入内。

      可得了警示,也轻易不敢出去,只能扬声道:“歇着了。不知将军有何示下?”

      沈寂大大方方回道:“这几日将军俗务缠身,恐无暇顾及燕小姐,若有怠慢之处,还请见谅。燕小姐凡有需要,均可让兵士带话于副将沈寂,也就是在下。”

      李旭带了李僧出门,他留守军中。

      乾雨:“知道了。”

      梁清晏饱受头疾之苦,听清了他们一字一句,却无心应酬,这几日她本就不打算再见李旭,遂侧身向内而卧。

      军营内,食宿均简陋,梁清晏不挑剔,合胃口便多动两筷子,不合胃口也能吃上两口。

      可不过两日,乾雨就觉得自家主子憔悴了许多,白天也不看话本子了,总是愣愣地不知在想什么心事。

      外有亲卫戍守,梁清晏没让乾雨守夜,她在床榻前打了地铺,灭了烛火,两人一道就寝。

      乾雨一向睡得沉,饶是帐外伤兵呼号不绝,也未扰乱她的安眠。

      这天夜里,被一阵呜咽声吵醒,朦胧间,她忽然发现床榻上的主子抱膝缩成一团,正在梦魇中痛哭。

      竟比帐外的动静悲戚数倍。

      乾雨慌忙起身找出火折子亮了烛火,又去床榻前轻声呼唤:“公主,公主!”

      着急得脱口而出了这称谓。

      梁清晏似被惊到,猛然睁开了眼睛,双目泪如雨下,她于虚空中呆滞了片刻,才渐渐凝神。

      乾雨将她扶起,又跑去端热茶,回身时,梁清晏虽满面泪痕,眼神却已清明。

      对上她忧虑又不敢多问的视线,梁清晏嘴角微扯地解释:“刚刚梦到了皇兄。我借着他祭日出京却秘密南下……想必他是怪我了。”

      乾雨直直摇头:“乾雨听闻先太子生前最疼爱公主殿下,怎么会舍得怪您呢?”

      她不会懂,梁清晏垂眸抿茶不语,茶水尽,才道:“你去医帐问问,能不能帮我抓副止疼药,还有安神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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