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鸢夜》十玄月

31、进退两难她赌对了

　　萧青夜抿了抿唇，顿了片刻，将这话揭过，顺着她方才的话，说道：“可这机会并非上乘，太过仓促。”

　　她回道：“他自然知道时间紧急，来不及周密的布置，但是他不愿放弃，因为一旦错过这次，下一次机会还不知在何时了，他恐有变故，不敢赌。”

　　他向后靠在软枕上浑身放松，抬眸看着她，说：“出手若不能一击致命便会后患无穷的道理萧良锦他不会不明白。既如此，他明知漏洞百出，为何还要孤注一掷？”

　　叶青鸢见他看向自己的眼中意味不明，一时有些拿不准是该继续露锋芒还是应该点到为止？

　　但萧青夜却仿佛能看穿她的心思般，开口道：“怎么，现在开始犹豫了？方才有条有理地说了半天不就是为了让本王相信你吗，如今这目的还尚未达成，怎就不继续了？”

　　没错，她方才说了那么多，明为分析，实则一是向他暗示自己完全不知情，与他一样也不过是被萧良锦设局利用。

　　二是既然她无法将他心中的疑虑抹干净，那便只能想办法向他证明自己是个“有用之人”，即便在他心中他一直认为自己有二心，也会因自己可用而留自己。

　　但她犹豫也同样是因为怕自己“太过有用”，毕竟棋子需要聪明，但不需要太过聪明。

　　太过聪明的棋子会不好掌控，会想翻身为主，会有变数，这个道理她自己也明白。

　　故而此时叶青鸢心中一片焦灼，她太不了解萧青夜了，她对于这个度的把控目前还没有把握。

　　少一分则会因摆脱不掉嫌疑而不能留，多一分则会因超出棋子本分而不可留。

　　她此刻当真是进退两难。

　　见她久未做声，萧青夜也未开口，只面无表情地将手搭在桌上，手指有节奏地轻敲着桌面。

　　哒、哒、哒......

　　一声声，似是等待，亦似是催促。

　　叶青鸢凭空吞咽了下，而后做了决定，缓缓开口道。

　　“因为他知道即便此局是漏洞百出，他也有时间去修补上。”

　　萧青夜闻言眼中闪过一抹清亮，但下一瞬在她抬头看向自己前又迅速恢复平静。

　　叶青鸢见他只是停下了手上的敲击动作，但脸上仍神色不明，既未叫停也未让她继续。

　　她拿不准萧青夜此时究竟是何意，也不知自己赌对了没有。纵然内心忐忑，但既然已经开了口，那便也只能是硬着头皮继续说下去。

　　于是她深呼吸一番，定了定心神，接着说道：

　　“大皇子宸王乃您胞兄，自然需避嫌；二皇子晋王自小体弱，常年深居简出不问朝堂，自然皇上也不会将调查之事交予他；三皇子凌王您是有嫌疑之人，自是不必说；五皇子齐王是此次春蒐负责人，按理应是他负责此事，但正不巧，此番中毒的人也是他，现下需静养，自然也无法调查；六皇子如今还不及弱冠，自然也难担此任。”

　　她一边说着一边还在注意着萧青夜的神情，当真是提起了十二分的精神。

　　“再加之此事涉及皇室成员，故而这调查之事最终只会落在四皇子平王的头上，所以那日的所有证据和指向都不过是个前菜而已，只要能达到让您禁足的目的即可，之后的日子才是他真正出手的时候。”

　　萧青夜又问道：“他要如何出手呢？”

　　见他与自己搭话，叶青鸢便知自己赌对了！

　　萧青夜这人文武双全，运筹帷幄又杀伐果决，他不会担心自己无法掌控一枚棋子。

　　他也更不会怕手底下的棋子太过聪明，他只会不留那些自作聪明从而坏局的棋子！

　　叶青鸢稍稍放心了些许，语气也不再那么紧绷，“若妾身设想不错的话，恐怕接下来那些会证明是您指使妾身去给李苏湘下毒的铁证，会一个接一个地出现吧？”

　　萧青夜闻言有些玩味地问道：“既如此，王妃为何对此还仍无担忧之色呢？”

　　她面不改色，“因为妾身知道，王爷您自有对策。”

　　“是吗？”他轻笑一声，挑了挑眉，“本王怎么不知道呢？”

　　叶青鸢也微微一笑，柔声说道：“王爷如此气定神闲泰然自若，哪有身陷囹圄的样子？”

　　“那是王妃有所不知，本王如今安之若素只是因为心态好罢了。”萧青夜一本正经地胡诌，“实际啊，毫无对策。”

　　“王爷说笑了。”

　　两人有问有答，气氛好不融洽。

　　但下一瞬，这令人轻松的氛围又开始凝滞。

　　只听萧青夜淡淡地问道：“若依王妃之见，此事是萧良锦一手策划的话，桃红便也罢了，李尚书一家为何还会一口咬定是你所为呢？王妃当真与此事毫无干系吗？”

　　他眸中的清亮不复，眼中含着深究，看着她，冷声道：“王妃是想蒙混过关？”

　　叶青鸢心中咯噔一声，她就知道，萧青夜绝非善类！

　　不过也是，那日的场景谁看了都会觉得李永康和皇后才是主谋，也会觉得她是计中一环。

　　而她方才的那番说辞也确实像是在有意地将此事嫁祸于平王，从而为自己与尚书府一干人等撇清关系。

　　但叶青鸢知他心中对于真相如何其实一清二楚，有此一问也不过是想看看她在他面前要如何应对罢了。

　　她从容开口：“王爷明鉴，起先一口咬定是妾身所为的人，明明就只有程氏而已。”

　　萧青夜听此有些意外，那日李永康不究真相便当众认定下毒一事是她所为时，他有注意到她的神情，有苦涩、有嘲讽，亦有悲凉，他原以为她应是不会再对李永康抱有希望才是。

　　于是他问道：“王妃这是在为李尚书开脱？”

　　叶青鸢坚定地否认道：“自然不是！”

　　然后她接着说：“程氏咬定妾身是因为她知道若是不能找到一个替罪羊，那么李苏湘谋害皇子的罪名便洗不掉了。但至于这个替罪羊是谁，她其实并不关心，只是正好那日有了已被平王收买的桃红的证词，再加上她本就对妾身怀恨在心，那自然就会咬住妾身不放，却不想此举反而正中了平王下怀。”

　　“至于父亲和皇后，应也是在听了桃红的证词之后，才决定将计就计牵扯到王爷您。这其实也是在平王的意料之中。”

　　还不待萧青夜搭话，她便又说，“因为平王他知道皇后现下最想扳倒的就是王爷您，故而不论真凶究竟是谁，只要能推到您身上，都是皇后等人乐于见到的结果。”

　　萧青夜见她不问自答，轻轻勾起嘴角，带着笑意默不作声。

　　又见她似乎全然忘却了李永康的言行，如同局外人般条理清晰地对此事进行分析，便问出心中疑惑。

　　“王妃似乎对于李尚书的所作所为并不在意？”

　　叶青鸢闻言怔愣，没想到他会有此一问。

　　而后诚实道：“不曾有过期望，自然也就不会失望。但若说全然无动于衷也是假的，但要说伤怀也不至于，只是再次看清事实后，未免还是会有些悲凉。”

　　她的视线越过他，看向他身后窗外那群翱翔于天际的飞鸟，叹息了一声，又说道：“其实妾身自身倒还好，只是实在是为母亲有些不值罢了。”

　　一时间，二人谁也没有再开口，营帐中一片静谧。

　　片刻后萧青夜淡淡道：“确实不值。”

　　叶青鸢低头，抿唇一笑，笑得极轻。

　　她收回远眺的视线，又将目光落在他身上，柔声问道：“不知妾身此番作答，是否展现了妾身的价值呢？王爷可还满意？”

　　萧青夜不答反问：“王妃觉得呢？”

　　她思索片刻，回道：“妾身觉得，应是满意的。”

　　见她一点也不谦虚，他笑道：“王妃倒是自信。”

　　她仿若听不出他语气中的暗讽般，脸不红心不跳地一本正经。

　　“妾身这是有自知之明。再者，妾身也怕万一自谦了，届时王爷再顺势而为下了结论说妾身确实无用了可怎么好？那岂不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叶青鸢见他未反驳，便又问道：“那王爷现下可否告诉妾身您的应对之策为何呢？”

　　萧青夜再次不答反问：“王妃为何一定认为本王有对策？”

　　她也学他不答反问：“王爷这算是给妾身的再一场考试吗？”

　　他有些意外，没想到她会有此一说，觉得有趣，便说：“嗯，可以算是吧。”

　　有了他的肯定，叶青鸢便直言道：“王爷您借口推掉筹备春蒐之事在先，对齐王深夜去马厩对您的爱马做手脚的事一清二楚在后，再加上那日妾身当众受水月花的检测而未见蓝色时，王爷您露出的意外之色，都说明您早知妾身已被人设计接触了断魂散。”

　　萧青夜虽然看似是心不在焉，但实则却是一直在注意着她。

　　于是便见她说完一段后，勾起了嘴角，抬眼露出清澈的双眸看着自己，眼中含笑。

　　“以上种种都证明了王爷您其实一早就知道此次春蒐必会有事发生，您也一直有派人盯着众人的动静。既如此，此番平王设局之事也定是在王爷您的掌握之中的，您也自然是早有对策。”

　　萧青夜调侃道：“王妃谬赞了。”

　　叶青鸢颔首，“王爷言重，妾身不敢。”

　　“呵，你还有什么不敢的？”他轻哼一声，又说，“本王确实早有打算，王妃现下可是安心了？”

　　她乖顺道：“妾身谢王爷宽慰。”

　　萧青夜瞥了她一眼，随意道：“行了，王妃还是别装了。从头到尾也没见你对此事有一丝一毫的慌张。”

　　他站起身，叹了口气，感慨道：“王妃的演技，如今可是大不如前了，退步了不少啊。”

　　叶青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