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鸢夜》十玄月

30、赤霞墨青鸢露锋芒

　　楚念绾莞尔一笑，“王妃言重了，不过是个墨条而已，王妃请随臣女来。”

　　二人踱步去了楚太傅营帐。

　　楚念绾拿出一根最老的墨条递给她：“王妃，这条是现下最老的了，其余的都是家父新制的，还需陈放一段时间才可使用。”

　　叶青鸢小心接过，她看着一旁的架子上铺满了刚制好的新墨，道：“我还从未见过这么多墨条呢，倒是觉得新奇，不知楚小姐可否赠予我一个作为纪念？”

　　楚念绾走到架子旁，拿起一根用纸张包好，又取来一条老墨，一同送予她，“王妃喜欢便好，只是这条新墨还未完全制好，尚且不能使用，王妃回去把玩就是。若是想使用的话，就用这条老墨吧。”

　　叶青鸢推拒道：“楚小姐太过客气了，太傅亲手所制的墨条实在贵重，我怎可拿这么多？”

　　楚念绾将双手背后，退后一步，摆明了就是不接她递回的墨条，笑着说：“是王妃太过客气了才是。”

　　叶青鸢无奈，只得收下，“如此，便只好谢过楚小姐了。”

　　她拿着一新两老三根墨条走出楚太傅的营帐后，又再次去了乔柠桉的营帐取了一片空灵草的叶片后，才回到自己的营帐中。

　　她将那两根老墨条交给临桑让其收好，自己则拿着那个还不能使用的新墨条来到书案前研磨了起来。

　　临桑疑惑，“小姐，楚小姐不是说这个新墨条还不能使用的吗？”

　　叶青鸢轻笑一声，“是不能用来书写，但却有别的用途。”

　　当朝太傅所制赤霞墨在盛安上下远近闻名，只因这赤霞墨写出的字迹在室内是正常墨色，但在阳光的照射下却能呈现出赤红色。

　　至于赤霞墨为何有此特异性？便是因为其研制过程中加入了赤霞草。而赤霞草还有一鲜为人知的功效就是其与空灵草的汁液混合后，便可洗去断魂散！

　　她也当然没有弄断萧青夜的墨条，不过是以此为借口来去往楚太傅的营帐罢了，实则就是为了拿到这新墨。

　　只因赤霞草在墨条制成后便会失效，只有在这还未成形的新墨中才会留有功效。

　　叶青鸢加快了手上研磨的速度，她需得赶在萧青夜到来之前完成。

　　但就在她刚在研磨好的墨汁中加入了空灵草的汁液时，她听到了脚步声，是萧青夜！

　　随着脚步声越来越近，电光火石之间，她只好抓过临桑的双手，迅速地将墨汁倒在她二人手上。

　　砚台落地的瞬间，萧青夜也同时掀帘而入。

　　见她主仆二人四手乌黑，萧青夜皱起眉毛，“王妃在做什么？”

　　叶青鸢随口胡诌道：“方才妾身与临桑聊天，提到了一字，临桑不会写，妾身便想写给临桑看，但坐到书案前发现这墨已有段时间了，便想让临桑拿去倒掉，不想递给临桑时，她竟没接稳，妾身眼见砚台要摔落于地，便心急地去接，没想到四只手手忙脚乱的，非但没接住，反而还洒了妾身与临桑满手，让王爷见笑了。”

　　萧青夜目光在她二人间扫视，不置一言。

　　而后道：“速去洗了吧。”

　　叶青鸢与临桑一同欠身，“是。”

　　——

　　她见他将手中的书，随意抛在一旁，摆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架势，便知道自己这是躲不过了。

　　只好柔声纠正道：“妾身不是躲过那水月花的检测，而是洗去了断魂散。”

　　萧青夜盯着她，意味不明道：“王妃精通医理？”

　　“王爷抬举妾身了。”

　　叶青鸢从容应对，“岐黄之术甚是玄妙，妾身愚笨，不通此术。只是恰巧知道用赤霞草即可洗去断魂散而已。”

　　他想到了那晚的情形，勾起嘴角，轻哼道：“原来那日的墨汁洒落，并非偶然，是王妃故意为之啊。”

　　“本王倒是也被王妃瞒天过海了。”他说得有些自嘲之感，又问，“那王妃又是如何得知？”

　　叶青鸢拿起手边正在抄写的一本书，起身踱步到萧青夜的身边，双手递给他。

　　萧青夜接过，是《盛安民俗录》，此书中主要讲的是盛安各地的风土人情、奇闻逸事等。

　　叶青鸢柔声说：“这书是妾身闲时用来打发时间的，偶然读至花草篇的时候，里面正好提到了赤霞草可洗去断魂散，故而妾身便知这一方法了。”

　　他随手翻阅着，淡淡道：“此书并非医学典籍，民风民俗之类的看看便也罢了，可有关医理的记载却大多当不得真。”

　　接着又看着她，语气怀疑，“王妃竟也信了？”

　　她垂下头，缓缓道：“妾身也是死马当作活马医罢了，不过好在上天眷顾，当真有效。”

　　他将书卷成筒状，轻轻地在手中拍打着。

　　“王妃不愧是李尚书的女儿，果然是一脉相承，总是喜欢避重就轻。”

　　叶青鸢知道他此话何意，于是乖顺地开口回答。

　　“妾身年幼时，曾有一回迷了路，走到了福缘寺的后山，袖口在山中深处不幸沾上了断魂草的花粉，而断魂草的花粉则正是制作断魂散所需的原料，幸得妾身娘亲早早发现，才避免了妾身入口，妾身最后才得以有惊无险。故而妾身知道那日撒向妾身的黄豆粉中有断魂散，只是经验使然罢了。”

　　萧青夜看着她，淡淡道：“王妃母亲乃是药商之女，当真不会医术吗？”

　　她平静胡诌道：“妾身外祖确是精通岐黄，不过母亲少时贪玩，未继承外祖衣钵，只是略识得一些药材花草而已。故而母亲在世时，也常道医术未得传承，甚觉遗憾。”

　　萧青夜对她的说辞不置可否，只漫不经心地问道：“既然早已知晓，为何不来与本王言说？”

　　叶青鸢老实说：“因为妾身害怕啊。”

　　他语气随意，“怕什么？”

　　她一脸乖巧，但说出的话却有一丝疯癫之感，“妾身虽知道王爷早有对策，但妾身害怕，王爷对此局的应对之法便是拿妾身祭天呀！”

　　萧青夜看着她，片刻后笑了出声，与以往的轻笑都不同，但目光却越来越冷。

　　“叶青鸢呀叶青鸢，你的胆子是愈发大了。”

　　叶青鸢笑得温婉，说得柔声，但内容却肆无忌惮。

　　“胆子不大，如何做王爷手中的棋呢？”

　　“王妃果然是越来越有趣了。”

　　“王爷谬赞。”

　　萧青夜对她的所言恍若未闻，只道：“王妃可知，知道了太多是会被灭口的。”

　　叶青鸢回望着他，一脸平静，问道：“王爷要杀了妾身吗？”

　　她虽面上平静，但却内心汹涌。

　　因为她知道就算自己已听了他的话服下半边落之毒向他投诚，但其实他一直都没有真正地相信自己。

　　萧青夜不答反问，随意地说：“王妃觉得呢？”

　　叶青鸢没有正面回答，只道：“妾身觉得，妾身这枚棋子还是有可取之处的。”

　　“可取在何处？”

　　“妾身自认，不算愚笨之人，王爷会得心应手的。”

　　萧青夜用手攥拳撑着太阳穴问她：“既然棋子就是要为主所用，那王妃帮本王脱困，也是本分吧？”

　　叶青鸢有不好的预感，但也只能颔首道：“自然。”

　　萧青夜仍然盯着她，语气轻松带着笑意，但说的话却令人胆寒。

　　“那王妃觉得，‘王妃不忍连累本王，故而畏罪自杀。’如何？”

　　叶青鸢陡然抬头，跌进他晦暗的目光中，交叠在身前的双手攥紧，用力到骨节泛白，彰显着她的紧张。

　　但哪怕如此，她心中仍然有个直觉，萧青夜目前不会杀她，这不过是在给她施压而已。

　　她缓缓地深吸了口气，平复着心神，而后淡淡开口：“此局对王爷来说不值一提，王爷若想破局是轻而易举的，何必要牺牲掉妾身呢？不划算的。”

　　萧青夜闻言挑了下眉毛，略微垂眸看着她用力到轻微颤抖的双手，来了些兴致，轻笑出声，戏谑道：“王妃在害怕？”

　　叶青鸢松了手上的力，同样挂上笑容，“王爷知道的，妾身胆子小。”

　　他轻哼一声，也不拆穿她的虚伪之语，只问道：“王妃何以觉得此局易破？”

　　她诚实道：“因为此局太过粗糙。”

　　萧青夜随手倒了杯茶，“既粗糙，背后那人为何还要仓忙设局？”

　　叶青鸢继续回答：“因为他着急了。”

　　“平王起初见皇后与父亲已成功将妾身安插在您身边时，或许还没有很上心。但除夕那日在宫中见了妾身后，他发现妾身并不是个草包而且也并不好骗时，便开始有了急迫感。”

　　“直到当晚宫宴开始，宴席上齐王当众求娶李苏湘，他开始真正地着急了。若真让李苏湘成了齐王妃，那齐王日后便会既有妾身这边为他提供您这一方的情报，又会有本就站在齐王阵营的李尚书日后更加不遗余力的相助。平王他怎会让这样的局面成形？就算是那日有父亲的拒婚，他也断然不会放心。所以，自那时起，平王应是就一直在筹划设局，只是苦于一直没有契机出现，才没有发作。”

　　“想必除夕宫宴之后的这段时间内他定是心急如焚，一直到骑射结束那日他知道齐王因恼羞成怒而报复进而对您的爱马下手时，他便知道机会来了。”

　　萧青夜摩挲着杯沿，冷声道：“萧良锦可是本王四皇弟，王妃可知污蔑皇子是什么罪名？”

　　叶青鸢在心中咬牙，明明他心里清清楚楚的事情，却还非要揣着明白装糊涂！

　　但她面上神色不改，柔声道：“王爷何必如此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