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城有忆》斐成章

5、第 5 章

　　徐有忆惊恐地睁开眼睛，首先看见了四周的昏暗。
　　他本能的坐了起来，整个人还在噩梦的包裹中，意识没有彻底的复苏。
　　有人突然握住了他的胳膊，问道：“没事吧？”
　　徐有忆看向说话的那个人，一时间他竟然分不清那人到底是谁，对方既像中学时候给自己留下深刻阴影的老师，又像在背后盯着他的那些同事，也像在病床前以一种冷漠疏离目光面对自己的父亲，以及去世前眼中带着内疚和不舍的母亲。或者，其实谁都不像，谁都不是。
　　这些旧事这些过去的人，就像此刻正抓着他的那只手，让他遍体生寒。

　　程醒之就见徐有忆似乎受到了极大的惊吓，整个人如同被魇住了一般，目光涣散，浑身都在发抖。
　　“有忆？”他很担心，试图将人往自己怀里拉近。然而这样的动作却刺激到了徐有忆。
　　徐有忆的反抗算得上激烈，他开始挣脱并且尽力地向墙壁靠去以寻求一种安慰。
　　“别怕，别害怕。”程醒之连忙轻声安慰道：“有忆，我不会伤害你的，别害怕……”他也用了点力气，把人强硬地搂进怀里，一只手抚摸着那人的肩背：“你刚刚做噩梦了，没事的……别害怕。”

　　徐有忆仍然浑噩，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晚上那些果酒的原因，他的脑袋很沉，梦却很真实，他有些分不清自己是在梦里还是现实，只知道身上有点温暖，这种温暖对他二十多年的人生来说屈指可数。
　　曾经，也只有那么一个人能给他这些温暖。
　　此时此时，不知道那个人有没有听到他的想念。

　　程醒之发现怀里的人好像平静了一些，他低头看去，看见那人已经重新闭紧了眼睛，嘴唇微微动了动，有很轻的声音传来。他又小心地朝对方靠近了些，想要听得更清楚。
　　这次，他听清了徐有忆的声音。
　　那人说的是：妈妈。

　　心口突然有一种很尖锐的痛感传来，程醒之也不明白这种痛感为什么来的这么突然而然。他没有再开口，房间里寂静无比。
　　如果现在这个世界的时间线没有发生偏差，程醒之想着：徐有忆的妈妈应该已经过世三年了。

　　******
　　再次醒来时，后半夜都无梦。
　　徐有忆这一次脑袋先有了反应，他感受到了一种久违的舒适，像身体长途跋涉后终于得到了充足的休息。
　　他甚至没舍得立刻睁开眼睛。
　　然而，该说不说，眼睛一睁开，他差点又被面前的一幕吓得闭回去。
　　程醒之那张放大的脸近在咫尺，两人之间的距离无限接近于零。他“腾”地坐起来，手脚并用往后退去，缩到了床脚边。

　　程醒之很快也被这番动静给闹醒了，他揉揉眼睛，半张开一条缝，看见角落的徐有忆后，边打哈欠边说：“早啊——小猫。”

　　徐有忆话都说不利索了：“我我……你，我……昨天在这里睡着了吗？”
　　程醒之直接坐了起来，顺便伸了个懒腰，肯定道：“没错，昨晚你你你是在这里睡着的。”
　　徐有忆十分震惊，他其实没有什么印象了，只记得喝了不少酒精饮料，明明当时还在看卡通片和程醒之说着话，怎么突然就……睡过去了？糟糕啊，完全不记得中间发生的事情了。但不管怎样，肯定是给对方添麻烦了。看了看身边的床，这应该是程醒之扶自己躺过来的吧。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徐有忆现在简直想死：“我喝太多果酒了……”他又忙抬头对程醒之说：“床单还有被套，我都会洗干净。”
　　“啊？”程醒之曲起膝盖，手撑在上面托着脸看向徐有忆：“为什么要洗？这不是很干净吗？”很快，他像是反应过来，就笑道：“你昨晚很乖，没吐也没闹。”
　　“这样……”徐有忆还有些不放心，他从没有和别人在一张床上睡过觉：“真的没有吵到你吗？”
　　“当然没有。你很安静，我抱着你睡的呢。”程醒之突然凑到徐有忆面前，带着恶作剧的笑容：“像个大型玩偶，暖暖的，还香香的，就是有点硌手。”
　　“那，那就好。”徐有忆被他说的有些不好意思，右手又习惯性的搭上了左手手腕：“这次真的给你添麻烦了——”
　　程醒之抬手制止了这人没完没了的客气，转而笑道：“要是在意的话，下次就陪我出去玩当作补偿吧，怎么样？”
　　出去玩？徐有忆愣了愣，和同龄的人单独出去玩……？他还从来没有过这样的体验呢，中学念书的时候都是集体活动，到了大学最少也都是宿舍几人行动。和某个人单独出去，不管对方是男生还是女生，徐有忆都没有尝试过。就连小虞说要一起去看演唱会，那也只是一种约定，毕竟大家都知道，这样的小众乐队要再次巡回并不是件能常遇到的事。
　　“行不行啊，有忆？”程醒之的声音打断了徐有忆的思绪。
　　徐有忆看向面前的那个人，刚想开口说点什么。
　　程醒之先说道：“如果答应了，那就要做到的。我可不只是和你口头约定。”他笑吟吟地看着徐有忆：“想好了再回答我。”
　　“……”徐有忆诚实回答道：“我没有和谁单独出去玩过，我性格比较闷，我怕你会觉得很无聊。”
　　“为什么这样说？”程醒之对他摇摇手指：“我觉得你非常有趣，很有意思。”
　　徐有忆吃惊了，他第一次听见这样的评价。程醒之，真是个怪人，但好像也是个很好的人。
　　“咦，你笑了？”程醒之的眸中也有着笑意，他看向那人的眼睛：“你应该多笑笑。”
　　徐有忆用双手捂住脸颊，自己有在笑吗？但平时工作中自己也会笑，这不是什么大惊小怪的事。笑一下而已，这是可以做到的。虽然他常常不知道，到底是因为开心而笑，还是只为了笑而去笑。想到这里，他说道：“出去玩……如果你不嫌我很没劲，要是你愿意的话，我，我——”徐有忆想说“我可以的”，但这四个字却还是有点不太敢说出口。
　　程醒之没有计较，转而问道：“那从现在开始，我们也正式成为了朋友，对吧？”
　　成为朋友，难道还有正式和临时的吗？徐有忆不懂这个区别，他心里还充满了昨晚打扰程醒之的歉意，所以顺从地点点头。
　　“那么作为朋友，让彼此开心，是很平常的事，对吗？”程醒之继续道。
　　徐有忆继续点头，虽然自己以前没有朋友，但朋友应该就是这样吧？
　　“我刚刚让你笑了，那你现在也让我开心一下吧。”
　　“哦……那，我要怎么做？”徐有忆还并不是很懂。
　　“就先抱一下好了。”程醒之张开双手，直接把人抱了个满怀：“哎，今天真是快乐的一天。”
　　徐有忆继续疑惑：这有什么好快乐的呢？果然程醒之是个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