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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第16章 人生何处不悲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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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就这样在荒无人烟的深谷里行了近半月,两人皆是又冷又饿!身上的衣裳尽被树枝划破的裂口,慕云脱了外套,只着了短短的一件中衣,又脏又破,胳膊上腿上都是伤痕,雨欣也好不到哪里去,忽然听到有细细碎碎的响声,两人都被魔怔住了,以为是凶禽猛兽,便都竭力定了定神,不敢出声。
“那边是谁?”是个人,雨欣紧绷的神经终于松弛下来,她扯了扯慕云的衣裳,喜得叫将起来,“云哥哥,有人,我们有救了。”
慕云自是十分高兴,却装作一副内敛的表情,道了声:“恩”,加快了脚程迎上前去,一见之下,原是王寿清,只见他背了个竹筐,也是衣衫褴褛。
王寿清显得极为惊讶:“杨少堡主,你怎么会在此处?”
慕云不知从何说去,喟叹道:“一言难尽!”又一想,这山谷人迹罕至,他怎么也会在,莫非也是摔下来的?想到这,心也凉了一半,说话语调也变得失落:“莫非王大夫也是从崖上摔下来的?”
“非也非也!我是到此处采药,”余光瞥到慕云牵着雨欣的手,暗想,果然是个不中用的风流种子,便像是个败家子,纵使家财万贯,也能在一夜间全撒光了,忽而一笑——阴阴的、不怀好意的笑,原是讥道:“公子果然博采众花!原是流连忘返。”
杨慕云猛然缩了手,雨欣的脸色也涨的通红,显得极为难看,慕云心想:解释反而是在画纸上乱涂抹,只会越涂越黑,抱拳道:“先生知道出去的路吗?”
王寿清讥道:“遇见我可是你们的造化,这路可不是这样好找的。”
王寿清带着两人上了路,一路荆棘遍布,慕云扶着雨欣,全不顾遍身的伤痕,王寿清看在眼里,也不加嘲讽,心中暗暗喟叹:李小姐倒是真要为难了。幸得他的照拂,才半日的功夫,他们便看见了一个人声沸顶的小镇。青石铺就的街道,满满都是各式夸张的匾额,两旁燃着血红的大灯笼,就连走在街面上的,也尽是些穿着花枝招展,面红耳赤地男男女女,慕云有些吃惊,不想这唐代青楼风也是这样盛行,问道:“王大夫,这是什么地方?”
他答道:“泽合城的别街,专是男女风月之所,公子怀云抱雁,自然是不会来此。”说话竟有些酸溜溜的味道。雨欣早羞红了脸,她虽然是男装,心里却极为别扭,二人虽衣衫褴褛,仍掩不住骨子里的风流,不时有女子放肆地抛媚眼,雨欣自不必说,连慕云都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夕阳渐渐离了高悬的天空,天色渐渐暗下来,雨欣问得有些不自在:“我们今晚是要在这里留宿吗?”
王寿清含笑道:“天都黑了,此处离杨家堡有百里地,我们明日雇个马车,一日才能到。”
雨欣心下惶急,抓着慕云的手一阵颤抖,他冲她笑笑,轻声说到:“没事,有我。”温暖的气息轻轻拂过她的耳边,雨欣不觉一怔,回眼一看,王寿清正在站在不远处仔细找着客栈,并不曾见到,大吁了口气,慕云心里咯咯一笑,之用力地捏了捏她的手。
黑暗一点一点侵蚀了桌上微弱的烛光,雨欣躺在床上左右思量,辗转反侧,她一想起明日回杨家堡,渐渐不安,不得已她必须承认,自己是使了些手段才又慕云失而复得的感情,她不管他是否真心,至少,她可以留在他身边,慢慢夺过他的心!然而一想起昕嫣,她心里猛地腾起一阵咬牙切齿的忿恨,要不是她,自己又怎会落到这样一幅田地。
愤然间,有一阵轻轻的敲门声,她从绣花枕头上拔出沉重的头,脱了鞋拿了门闩,慕云肩膀顶了一条门缝,挤了进来,咝咝吹起:“好烫好烫!上好的汤圆,刚在厨房找到的。”
雨欣一阵惊讶,旋即换了副惊喜的表情,宽大的丝薄衣裳松松垮垮地系了根天蚕丝带,那绸衫的褶皱一根根地垂在哪里,窗口一阵微风吹来,吹得它抖动如西湖边的杨柳,盈盈飘舞,慕云耳根有些泛红,上前拉了窗支子,“吱”的一个长声,客栈纸糊的窗门顿时发出诡异的叫声,雨欣在后面将他抱住,有小女儿的含羞,又有哀求:“云哥哥,你今晚……今晚能不走吗?”
慕云恍惚间十二分的心思顷刻被十分的惆怅和二分的感动填满,古时,倘若不是爱得深了,有哪个女子愿意这样没名没分不离不弃地对你,他相信雨欣对“慕云”的感情是真的,这也更加坚定了他要为“慕云”照顾雨欣的想法。他松开她的手,转过身来抱住她,轻轻道:“雨欣,现在不行!我必须给你一个名分,不然,我对不起&……对不起你!”他本想说,对不起慕云,想着又像孩童似的叫道:“吃宵夜!你肯定饿着了,夜里都没吃什么.”
雨欣一阵失落,一阵欣喜,便在失落和欣喜之间来回颠簸,她看他这样高兴,拣了个座位坐好,舀了颗汤圆只一口,就不想再往下吃,慕云疑惑地望了眼碗,也拿了勺子自己选了一个,烫的眼泪直流,却说道:“很好吃嘛!清香四溢!”又择了个放到她嘴边,讨好似地说:“你试试啊!好歹是我一片心嘛!”
雨欣直想笑,桌上豆点大的光芒,稀稀落落地薨亮了整个屋子;燃的是油灯,火光上的黑烟飘飘袅袅地窜了梁上,又散开,屋里弥弥漫漫地都是油灯微微地清香,她张口接了一个,桂花馅特有的清香满满的盈了嘴里,慕云自己被烫,早将汤圆吹了个透亮,雨欣吃在嘴里,却甜到了心里去,说到:“你也饿了,一起吃吧!”
人其实很容易被感动,特别是内心昏暗的人,只要有一缕的阳光,他便会像破蛹的蝴蝶,张起柔弱的翅膀,呼哧呼哧地飞翔在蔚蓝的天空,慕云总觉得心底的那一缕弦被轻轻拨动,欢快地答了声:“好!”
家是一个避风的港湾,当你在外碰到无数的荆棘丛生,总会无比地思念家的温暖,亲人的抚慰。马车慢悠悠地往前走,车轮滚过泥泞路上的小石子,发出“哒哒”的响声,连带着车和车里的人,都很是忐忑不安。
慕云十分期待和昕嫣的重逢,又有十二分的慌乱,雨欣睡得很沉,头枕着他的腿,咕噜噜的行车声丝毫不能影响她的睡眠,慕云忽的想起两个月前,和昕嫣一起归家时,自己动的那些“无耻”的小心思——故意靠近她,把她搂在怀里。为了原来的杨慕云,他不能辜负雨欣,可是为了自己,难道就能辜负昕嫣?
“吁”的一个长声,车夫从车上跳下,拿了凳子放好,才掀开帘子说:“公子,杨家堡到了。”
慕云推醒雨欣,她揉了揉迷蒙的睡眼坐起来,才问了声:“到了吗?”她何尝不知道到了,一路上,眼睛是睡着的,心却是极为清醒,清清楚楚地记得慕云一路掉落的叹息。
“恩!”
杨家堡大门没了往日的繁华热闹,连家丁都不在门口守着,反而显得有些凄凉落寞,慕云心里讪讪的,硬着头皮叫了门,随着喀喀喀的声音,大门开了条缝,探出个黑头,一见到他,高兴得眼泪哗啦哗啦地往下掉:“少爷……少爷”,后头竟然呜咽得说不出话。
秋风扫过大榆树,秋日里略黄的榆树叶子纷纷扬扬地往下飘,风吹一阵,榆树叶子飘一阵,晃晃荡荡滚到水里,便被水粘着,再也漂不起来。慕云心里有种不祥的预感,他本能地问道:“是不是少奶奶出事了?”
那小厮摇了摇头,抽着鼻涕,哭道:“堡主,堡主快不行了。”
他立刻让小厮安顿好雨欣,自己大踏步地往大房里跑,果然同上回一般,一众人围着杨振天,慕雪坐在床沿上,顶着哭成桃大的眼睛不可置信地望着他,顷刻,便哇地哭起来:“你去哪里了?我还以为,还以为……”
慕云没说话,慕雪鼻涕眼泪沾了自己一身,杨振天仿佛回光返照一般,神采奕奕起来,他语声振奋地唤道:“云儿……”
慕云见过临终的病人,以前就有那么一个老奶奶撑着最后一口气要见小儿子,这口气竟然撑了3个月,他忙跪在床边,任凭豆大的眼泪淌下来,哽咽道:“爷爷,您这是……怎么了?都是我不好。”
杨振天摇了摇头,仿佛不愿再听这些虚言,他吃力地摆了摆手,见一众的管事和慕雪都退了出去,他才从头上拔下那枚襄着黑珍珠的玄铁发簪,颤颤巍巍递到他手里:“云儿,钥匙!”
慕云忙接下,只听又轻声说:“按下黑珍珠。”
他照做了,玄黑色的龙头上猛地喷出块不一样的锯齿状物质,慕云大吃一惊。杨振天表情凝重地说:“这是杨家镇家之宝,八月十五明月夜,杨家祠堂。”
临终托付,慕云脑海里犹如闪电般飞舞着这四个字,见他说不出话,杨振天却长吁口气,道:“云儿,爷爷无能,不能再保护你们了,你要时时刻刻记得振兴杨家堡!还有你要提防周围的人……哎!”慕云听他欲言又止,不晓得他让提防谁,只听他又说:“你是个心实的孩子,以为所有人都同你一样,不知道这样大的重任,交给你,不晓得是对是错!”话到最后,竟有些低不可闻,上气不接下气,片刻后,他盯着慕云的脸,仿若用尽全身力气叹道:“只可惜,与我那重孙无缘……”说到无缘二字,头一歪,便没了下音。
杨振天抓着慕云的手渐渐失去了力气,慕云才“哇”的嚎啕大哭起来,自从来后,只有那么几个人是这样真心地为他好,如今又失去了一个。众人听到这样大的悲痛哭声,皆鱼贯而入,跪在青砖地板上饮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