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兄何时开窍》猫布哩

13、魂桥

　　次日，重黎顶着个黑眼圈，知道清风也要一起来，眼底青色仿佛好像又加重了些。

　　对明月稍作嘱咐，天霁便带着二人下了山。

　　“这便是凌烟江了，好气派的亭楼。”
　　天霁站在船上不住往前眺望。

　　“大师兄，你太久没下山啦！黎师兄，你还记得我和明月刚来接你那会儿吗？一年前，就在那儿。”

　　“是啊...一年了...”

　　清风看到重黎有些恍惚的神情，以为他触景生情，也没在意。

　　“你不用跟来的，明月一人在山上可还行？”

　　“现在阁中没什么事，但大师兄才出关，黎师兄也非瀛洲人，到底还是不太熟悉。我过来还是要方便些。”

　　“我你还不放心？”天霁疑道。

　　“不放心。”清风不加迟疑。

　　“啊？为何？”天霁惊道。

　　“有黎师兄照顾你，虽不至于生活残废，但你略略缺乏常识！”
　　“我在大家眼里是这样？”
　　“对啊。”
　　“啊？！”

　　二人一言一语，重黎在身后懒懒的站着，无聊的往前一看，昨天那缠着师兄叽叽喳喳说了半天的小白脸站在岸边大喊：
　　“霁仙君！这儿，这儿！”

　　众人下了船，来到了这瀛洲镇上，市井街道人群熙攘，或许是要准备近日的烟火庆典，镇上光景比一年前重黎刚来的时候更加鲜活，来来往往的凡人修士张罗着烟火大会的布置，好不热闹。

　　长宣将人领向一旁马车，一边不好意思说道：
　　“诸位能来，实在是帮了大忙，但家中一事已不想再张扬，仙君大驾光临一事还是低调为好，就委屈各位坐一下马车了。”

　　天霁将脸上面具掀起一边挂在耳侧，道：
　　“无妨，正好我也瞧瞧这市井风光。”

　　长宣看着天霁，一不注意没移开视线。

　　昨日在凌烟阁一见便觉得惊为天人，今日近距离一瞧，那脸上花纹图腾更是栩栩如生，忍不住叹道：
　　“哎，霁仙君容貌如此出众，为何在山下总以面具示人？”

　　重黎暼了一眼长宣，只想把他眼珠子挖出来。

　　天霁正瞧着窗外风景，漫不经心道：
　　“习惯罢了。”

　　“我们阁主说了，把面具戴上，免得被当成妖精掳走了。”清风在一旁笑道。

　　长宣一惊：
　　“霁仙君气质凛然，妖精可是远远比不上！”

　　天霁一听乐道：
　　“你怕是见过不少妖怪鬼灵吧？”

　　“都是同家师一起在世上游历才慢慢了解的，然而修仙界对火系修士还是偏见居多，这些年亏的家师悉心教导护着，也幸得沈家收留，才惶惶度日至今。”

　　清风道：
　　“那你师父如此厉害，为何不让他去除一除沈家邪祟？”

　　长宣低了低头，小声道：
　　“家师不久前已经过世了。”

　　清风愣了愣，道：
　　“抱歉，节哀。”

　　“如今沈家可不能再出事了，当听说凌烟阁是水系一脉，我还没敢来叨扰，后来又听说朱雀传人也在，我就知道这是我最后一根救命草了…”

　　清风一脸不忍，道：
　　“你放心吧，有我家大师兄在，你家公子肯定有救了。”
　　“那就谢谢诸位了。”

　　话语间不一会儿，马车便在一处大宅院外停下，一行人下了马车，看到门上牌匾赫然写着沈府二字。

　　“各位请随我来。”
　　长宣领着众人进了沈府，说道：
　　“自家中出事，大部分下人都遣散了，只剩老管家和一些熟人操持。”

　　安静的沈府与镇上的热闹相比，确实一下冷清了许多，众人穿过长长走廊，不一会便来到一处别院。

　　长宣将门推开，屋内焚香有余，轻烟缭绕，一年轻男子双手放于胸前躺于床上，面容恬静安然。
　　“这便是我家大公子了。”

　　清风上前便要去一探，天霁拦下，道：
　　“我来。”

　　重黎对妖灵鬼怪毕的认知毕竟还只停留在后山，疑道：
　　“师兄，这人看着像是睡着了。”

　　长宣道：
　　“确实，若是不说已如此模样持续了快半年，都以为他只是睡着了而已。”

　　重黎并不想与长宣搭话，随意环顾了一下房间，看到一小孩儿躲在里屋门帘，正朝着外面看着天霁，那孩子一碰到重黎视线，又慌忙躲了去。

　　清风握着佩剑凑到天霁耳边说道：
　　“大师兄，好像魂魄有异。”

　　天霁皱着眉头，问道：
　　“其他修士呢？”

　　长宣又将众人领到别院另一间房，屋内冷气逼人，一块一块厚重的冰块堆满了房间，房间中央还躺着六七八个人，准确来说应该是七八具“尸体”，正散发阵阵恶臭，即使被冰块团团围住，其中有一两具也开始有腐烂的迹象。

　　清风上前蹲下，对天霁道：
　　“肉身将亡，但魂魄却很活跃。”

　　长宣道：
　　“我也觉得奇怪，这些修士一碰到纪然，便仿佛被掏空了一般，没有任何预兆就晕了过去。若是成了死尸，但奈何心脏跳动无异，呼吸也正常，就是这肉身像是受不住这阳间空气似的，如同，如同…”

　　“如同阴兵傀儡，借阳补阴。”天霁缓缓说道。

　　“正是！”长宣声音有些发抖，“听家师说过，这冥界偶尔需要一些阳气滋补，便造出这些人偶傀儡作为容器，再通过人偶的魂魄将阳气源源不断的传入冥界。”

　　“修仙之人如何会同冥界打交道？”清风疑道：“何人有这么大能耐？”

　　长宣一时禁了声，外面突然传来一人斥呵：
　　“这不就是你造的吗！”

　　只见那人手持一黑色八卦镜，从空中一跃而下，黄色道袍瞬间映入众人眼帘，镜指长宣，喝道：
　　“我观察你许久！这宅内修士都成了傀儡，就你还好端端的，阴兵傀儡不是你造的又会是谁？”

　　长宣被吓了一跳，怒道：
　　“道友好功法，藏于府中不坦诚相见，如今见高人在此，是壮了胆吗？”

　　那人被揭穿了心思，又不好意思承认，大声道：
　　“我乃金氏分支天一宗旺虎成，手持金氏一等法器乾坤八卦镜来此，除祟降魔，替天行道！”

　　“旺虎你声音太大了…”清风怨道。

　　“我乃天一旺虎成！”
　　那旺虎成嗓门极大，一声出来与吼叫无异，众人皆面露难色。

　　天霁揉了揉耳朵，道：
　　“这阴兵傀儡，却不是谁人都能做，只有那汇阴阳之气聚成桥梁一处才能造的出来。”

　　“桥梁？莫非…？”
　　清风灵光一现，道：“魂桥是那沈公子…？”

　　长宣大惊：“怎么可能？”

　　“沈公子具体怎么变成魂桥暂不知晓，但似乎只要一触碰到修士灵力，便能将对方魂魄吸走。”

　　“可，可我已经不止一次碰过纪然了啊…我无事发生…”

　　“重黎，你去看看。”天霁对着一直紧紧跟在身旁沉默观察的重黎说道，“注意别把人烧着了。”
　　“是。”

　　众人来到沈纪然房间，只见重黎一个响指打出一朵火花，食指朝着那一动不动身体僵硬如石的床上之人额头一指，火焰在脸上转了转，便融了进去。

　　“啊！是火系…”话还没说完，一张静音符便贴在了身上，旺虎成惊讶的张嘴嚷嚷，却都被静音罩给罩住了一般，无法传出。

　　天霁收回扔出符箓的手，抱在胸前，缓缓道：
　　“这魂桥似乎对火系修士没用。”
　　长宣一听，低下头若有所思。

　　“既是如此，那就只有请仙君闯一闯冥界才能一探究竟了。”

　　一人身着蓝色云纹道袍双手报剑靠在门边，对着天霁道：
　　“仙君修为最高，不会见死不救吧？”

　　重黎冷冷的看着突然出现在门边的道人，清风一把上前，正欲说话。

　　长宣拉长着脸，对着屋外大喊：
　　“还有谁在人家中藏着躲着？不如趁现在一并出来？”

　　“没人了，就我们两个，我都看过了。”

　　一旁听到长宣声音匆匆赶来的老管家立在门口，走也不是进也不是。

　　长宣问：
　　“道长不宣而来，潜伏别人家中，是为何故？”

　　“我叫凌云，自凌霄派门下。”
　　凌云抱剑对着长宣拱了拱手，眼睛却直直盯着天霁方向，“前段时间我师弟受命来到瀛洲拜见隐世己久的水系一脉，不想吃了个闭门羹。”

　　继而又对长宣说道：
　　“师弟临走前说有个凡人府上出了怪事，待除了祟物再回，不想至此就失了联系。我也不过刚来这儿几天，你家府院到是好找，不过我师弟己成那般模样，叫我如何不疑心呢？”

　　“既是如此，现在还有什么疑虑？”

　　“己听得仙君一番见解，当务之急便是前往冥界将这魂桥魂魄唤回，等众人魂魄归位后再想想这肉身该怎么恢复…”

　　“有道理，但要救你师弟，冥界你怎不去？”清风道。

　　“冥界岂是谁人都可以去的地方？你们水系一脉隐世这么久，已成仙门世家，不拯救苍生，如何得道？”

　　“凌道长有话好好说，你与我等素不相识，何必阴阳怪气？若是贵派与凌烟阁有什么纠葛，也不是我们这一代发生的事。”

　　清风语气渐渐不善，一旁的天霁倒没什么反应，像是没听到来人挑衅一般双手抱胸一直在重黎耳边说话，面具遮挡了天霁神情，而重黎的脸色却越来难看。

　　“师兄，不要。”

　　“什么不要？我去去就回，你担心什么。”

　　“我也去。”
　　重黎自归墟回来，又经过两个月的修行，自认为己经冷静稳重了，这会儿听到天霁要独闯那不知是何地的冥界，心中又是焦急又是担忧，只得拼命忍住才不至于在这一屋子人前乱了方寸。

　　“你去干什么？多一个人我多操一份心。”

　　“...”重黎不得不承认自己有可能会拖后腿，咬着嘴唇没再说话。

　　天霁走向长宣，问道：
　　“这沈公子可有什么珍视之物？闭着眼睛都能感受到的那种？”

　　“珍视之物…”长宣走到沈纪然床前，将其腰间一枚玉佩取下，眼神微颤，道：“此物可一试。”

　　凌云在一旁见天霁早有淮备，不由有些难堪，只得道：
　　“长宣道友，冥界那地方你最好不去的好，万一你也丢了魂，这沈公子岂不是要气的活过来。”

　　长宣眼底闪过一抹愧色，不再理会凌云，对天霁道：
　　“霁仙君，此法果真有效？毕竟我…”

　　“只要是沈公子珍视之物、珍视之人便可唤醒他在冥界的魂魄，我这个陌生人去他应是不听的，你要有自信。”
　　带着面具的脸看不出神情，但长宣听得出来语气中有微微笑意。

　　正放宽心来，突然被抱了个踉跄。
　　“别走！长宣哥不要去！！”

　　众人一瞧，一个七八岁小儿从里屋冲出来，抱着长宣的腰不松手，嘴里叫道：
　　“不要去可怕的地方！”

　　“纪伯？！你怎么又来你哥屋里了？说了不许进来怎么不听？万一出事了怎么办？！”

　　长宣将小孩儿拉着，走到门口，对老管家说道：
　　“陈伯，你把他看好了。我随霁仙君去给纪然治病，若是一时半会儿回不来，家里就拜托了。”

　　老管家接过纪伯，点了点头。
　　“长宣哥！你别丢下我们！”
　　沈纪伯不断挣扎，眼眶里裹着眼泪花，但硬是没掉下来。

　　重黎想着自己也是被丢下的，又不想与这哭闹小儿一样，冷着脸对沈纪伯道：
　　“吵什么，你刚刚一直盯着看的面具道长很厉害，会把你哥安全带回来的。”

　　重黎又看向天霁，道：“等他们回来便是。”

　　沈纪伯抹了一把泪水，双手抱膝，一屁股坐在了门槛上，看样子是等不到长宣回来就不走了。

　　长宣示意陈伯离开，转身对天霁不好意思说道：“那是二公子沈纪伯，自从他哥出事，言行举止就有些怪异。”说罢深吸一口气，道：“我已准备好了。”

　　天霁歪着头看了看小孩坐在门口的背影，缓缓道：“嗯…等我回来再看看。”
　　说罢从乾坤袋中掏出一柄生锈的长剑，又顺手将乾坤袋扔给重黎，道：
　　“清风，你布好结界，为我们护法。”
　　“是。”
　　“重黎，你想办法治一下那些修士的肉身，应该还能恢复。”
　　重黎接过乾坤袋，满脸闷闷不乐。

　　只见天霁随意念了个诀，轻轻拍了一下长宣的肩膀，长宣便灵体分离，肉身被清风一把扶住，放在了早已备好的结界中。

　　而天霁两指并于胸前，袖袍无风而动，一瞬间便提着长剑带着长宣灵魂消失在了众人眼中。

　　重黎呆呆的看着天霁消失的地方，只觉心中空荡荡的，没想空中突然掉下一物，重黎接住一看，竟是一条巴掌大的小白蛇，朝着重黎吐着信子。

　　清风悄声对重黎说道：
　　“是师兄的肉身，不知道怎么的变白了…”

　　小白蛇扭了扭细长的身体，在重黎手腕缠了几圈，闭眼睡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