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瞎子的自我修养》叉杉

4、游乐园

　　季明隔天起了大早，去朱姨包子铺买了俩包子，往兜里一揣，裹着寒风呼哧呼哧就去了永乐门。

　　“啊！明哥来了！”，一个服务生看到季明进来喊道。

　　“季明？季明来了！”

　　“季明！”

　　“明？我明儿来了！”孙不知叼着个牙刷就冲了过来。

　　季明被寒风裹挟的寒气瞬间烟消云散，他自己也不知道绯红漫到了耳根。

　　“嗯....我来了。”

　　“我明哥就是牛叉！！把那傻逼的小把戏看的一清二楚！！”孙不知拢过季明，大声说道。

　　不知道何时，汪永歌也走了过来，拍了拍季明肩膀，很是赞赏地笑了笑，说：“你这次干的很好，可算是帮了我大忙了，跟我来我有事跟你说。”

　　季明受不住这种场面，点了点头就跟过去了。

　　“最近跟孙不知学的怎么样?”

　　“挺好的。”季明正了正身板，乖巧回答道。

　　“是吗，他功夫很不错，不输军校的。”

　　“嗯。”

　　汪永歌说：“我也不绕圈子了，你想不想学点文化？”

　　“.....啊？”季明闻言张了张嘴巴。

　　“啊什么啊？这不哪个古人说的？文武张弛！相得益彰！”汪老板大手一拍，一屁股坐在了真皮沙发上。

　　如果叫永乐门的对家来看，实在不会相信汪永歌这个死不要脸的狐狸居然还会面露羞耻之色。

　　“我....有人教我识字，读古文。”季明还是犹豫地说。

　　“我知道老王教你这种文邹邹的东西，但是其他呢？自然科学、农业、工程那些呢？西方那些国家如此轻易欺负我们，难道我们是因为没他们能说会道吗？与强盗讲理有什么用？！我不知道如何造大炮啥的，但我知道整天死背那些古文是永远早不出反击的东西！”

　　汪永歌太激动了，嘴里说的东西让季明脑子一震一震的。

　　“但...但我没有钱，请不来那些老师。”季明干巴巴地回答。

　　“我会给你请老师，你脑子好使，只需要好好学，不会差的。”汪永歌看着季明空洞的眼睛，说。

　　与孙不知结束了今天的训练后，季明走在皑皑白雪上，脑中仍回想起汪老板字字清晰的话，他朝着天空的方向，哈了一口气。

　　回到按摩店后，季明直接找到老王，说：“你和汪老板认识吗？”

　　正在睡午觉的老王刚想表达他美梦被打扰的不满，一下顿住了。

　　“以前认识。”

　　“哦。”季明淡淡地说。

　　老王眨巴着眼睛观察着他，正纠结要不要全盘托出还是转移下话题呢。

　　季明显然对老王丰富的内心活动毫不知情，又说，“他给我安排了自然科学相关的知识。”

　　随后，季明也不等老王的回答，头也不回出去吃饭了。

　　老王揉了揉发酸的脖子，嘿了一声。

　　季明取了门口的信件，不用看都知道是沈言陌寄的，放在书桌后就去吃午饭了，他可不希望吃饭时间被打扰。

　　半个时辰后，季明坐在桌前，把那封信递给老王。

　　“喲？这是哪个姑娘给我寄的信嘞？干嘛？！你什么眼神啊，我年前时候也很是帅气的！”老王戴起他的圆眼镜，结果信件就要打开。

　　“这是我的信。”季明响亮地说。

　　老王噎住了，不满地瞪了他一眼：“.......你的就你的呗，还不是要让我帮你念.....”

　　给季明：

　　见信如唔，展信舒颜。看你没有给我写，我就先写给你了。听闻市区有一家游乐园刚刚营业，周三，去不去？若去，则在市中心那个雕像碰面。

　　你的沈哥

　　1930年12月18日

　　房间一下陷入短暂沉默，老王看看季明，又看看信，最后摸摸下巴，一屁股坐在了床上。

　　“......不对啊，这是男的啊.....”

　　“是朋友。”季明答道。

　　“最近交的？”

　　“嗯。”

　　老王欣慰地摸了摸季明头，说：“你是该交点朋友了，去吧！放松放松。”

　　说罢，老王便走出去了。

　　片刻后，季明坐在桌前，拿起笔，一笔一划在纸上写道：“好的。”

　　H市的冬天虽然十分寒冷，但偶尔也有个出太阳的好日子，暖阳穿过叠叠的树林扫在季明的脸上，把他称的格外明亮，季明蹲在雕像旁边，手里拿着小树枝，在地上画圈儿。

　　“卖风筝！圆滚滚飞得高的风筝！”卖风筝的老爷爷浑厚的声音吸引了往来的人们，年轻的恋人也因此驻足。

　　“您好，给我那个最大的，谢谢。”一位穿着白衬衫，黑色紧身裤的男子绅士地向老人说道。

　　季明的圆圈已经画到第三个了，但是沈言陌还是没有出现，明明是他约的我，怎么自己还迟到，他的嘴巴不满地撅着。

　　“季明。”一声清澈的嗓音从身后传来。

　　“啊！！！！”季明被吓了一跳，没站稳，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你干嘛呢，至于吗？”沈言陌扶着季明起身。

　　“你说呢？！突然从后面出现.....干嘛？！”

　　“风筝，觉得你喜欢，就买了。”

　　“.....你为什么觉得我会喜欢？而且我根本不会玩！”季明面红耳赤地说道。

　　“我可以教你，走吧。”

　　季明本想说我们明明是来游乐园玩的为什么要放风筝，但看着沈言陌兴致很高的样子也就默默跟在他身后了。沈言陌领着他走向一出较高的平原，熟练地把风筝线捋好，然后把手柄给了季明。

　　“握住。”

　　季明觉得耳朵痒痒的，但又抽不出手去挠，因为沈言陌已经握住他的手，俯身在他耳前，低声说，“迎着风跑，边跑边放线，只管向前，我会叫停你的。”

　　于是，风筝完全交到了季明手中，事后无论季明如何回忆，都觉的自己当时像个傻逼。因为季明握住风筝线后，脚便不由自主地迈了出去，身体不再沉重，他轻盈地逆风跑去，即使他仅仅是在黑暗中奔跑，但没关系，沈言陌会叫停他，不会让他撞上任何一个他看不见的事物。

　　“咔嚓！”

　　不被看见的角落，一声快门声响起。

　　“不错啊！”沈言陌拿着风筝，毫不掩饰地夸奖。

　　“还！还行！”奔跑过的季明脸上还有着尚未推去的绯红，笑着说道。

　　“走吧，我带你去玩刺激的！” 沈言陌兴致很高，拉起季明就冲向了过山车。

　　“什么刺激的呀？”季明不知道沈言陌口中的刺激是个什么刺激，要是是鬼屋，说不定还要他季明打头阵呢。

　　“过山车。大家都这么叫吧，大概就是把车开到天上，然后哗啦啦坠向地面！”

　　“啊......哦。”

　　沈言陌瞧出了他的害怕，顿了顿，好笑地说：“不会让你摔成西红柿的。”

　　“......嗯。”

　　晴空怡人，万里无云的天气，游乐园人山人海，好不容易到了他们，已经接近正午时分。沈言陌把票给了检票的小姐姐，率先一步进了过山车的内部。

　　季明被沈言陌扶着，小心翼翼地坐了下来，接着，工作人员为他们检查座椅。

　　发车的前段时间总是很安静，坐在他们前边的恋人我握紧了双手，大气也不敢喘一声，沈言陌倒是很享受着紧张安静的气氛，他侧头看向季明，真白，沈言陌心想。

　　“嗯.....睫毛也很长，像鸦羽一样垂落下来。”

　　“什么？”季明浑然不知自己被沈言陌大大方方地观察了一通，有些惊讶。

　　过山车已经缓缓启动，沈言陌不紧不慢地说，“没什么，夸你长的好看。”

　　季明这次是完全愣住了，不知道为什么，即使看不见，他都清楚地感受到对方毫不掩饰的目光，嗖地一下，季明低了头。

　　沈言陌觉得气氛有些尴尬，刚想解释，过山车却已经开到最高点冲下去了，他只好闭嘴。而季明像是被吓到了，虽然也没多高，但还他还是能清晰听到自己心脏跳动的声音。

　　下站后，季明还有点站不稳，沈言陌让他去椅子坐着休息一会，自己去买点喝的。

　　不一会，沈言陌拿着两瓶热牛奶过来了，季明接过暖呼呼的牛奶，哈了一口气，对他道了声谢。

　　冬日暖阳下，两个男人坐在长椅上喝着牛奶，气氛突然就变得安静下来，沈言陌咕咚咕咚就喝完了，看见季明一口一口喝的样子就想笑。

　　沈言陌打破难得的安静，没事找事问，“这里最著名的还是鬼屋。”

　　“嗯。”季明还在喝。

　　“听说会有真人吓你。”

　　“嗯。”季明舔了舔嘴巴周围的牛奶。

　　沈言陌加重了语气，“知道你看不见，所有咱不去鬼屋了。”

　　“.....好的，我都可以。”季明顺从道。

　　“这里下午有个表演的，听说有西方乐器呢。”

　　季明放下了牛奶，真心实意地说，“这儿真厉害。”

　　沈言陌好笑了，“别喝了!待会吃饭都吃不下！”

　　“这边也没啥，我刚看了一下，那边卖的煎饼看起来很香，走了。”沈言陌不由分说拉起季明，给他呼啦呼啦裹上围巾。

　　“老板，来个煎饼！不加辣多放点蔬菜！”沈言陌转头看向季明，“你自己说。”

　　“...一个煎饼，放多点辣子，谢谢老板。”

　　“给，钱在这了。”沈言陌把钱递了过去。

　　“好嘞！咱们家的煎饼可是这城独一份的！独家配方！就连麻辣料方子都是俺媳妇熬夜自制的！”

　　季明乐了，“那你这铺子不很多人来啊？”

　　煎饼师傅边撒葱花边说，“是咧！那人山人海的！可是金山街的标识啊！”

　　季明没忍住，问，“那您平常都在哪摆摊？”

　　老板把热腾腾的煎饼递给季明，说，“金山街哪最热闹，你就在哪碰到我！”接着，又把另一个装满蔬菜的煎饼给了沈言陌，又说，“这人与人哪，讲究缘分！什么时候遇见是缘分，什么时候分别又是缘分，人越老越信这种话！”

　　季明一晒，啃了一口冒着热气的饼，点头回应着老板的自我感慨。

　　沈言陌吃着自己没有放任何调味料的饼，觉得味道也不过那样，瞧季明吃的满足的样子，想了想，说，“给我吃口你的。”

　　“干嘛？”季明本能就开始护食。

　　“看你吃的津津有味，实在不行你啃口我的也行。”

　　季明不屑地说，“你那清汤白水馒头的，跟吃白面有啥区别？”

　　“我这是养生。”沈言陌比季明高大半个头，想拿个煎饼简直是轻轻松松。

　　“养啥生啊，才屁大点大，及时行乐啊沈哥！”季明不甘示弱地回怼。

　　沈言陌没有说话，像是被饼噎住了。

　　季明看他僵住的样子，以为自己是不是戳到人家痛处了，赶忙把咬了几口的煎饼递了过去。

　　“唔！”沈言陌看到眼前的煎饼，顺着咬了一口。

　　“我操！！！！！”沈言陌刚吃了一口就很不幸被呛着了，“咳咳！！这也太辣了！！！”

　　沈言陌一把强过季明的牛奶一饮而尽，看着那小子笑的合不拢嘴巴，自己也没地撒气，把那爆辣的煎饼塞到季明怀里，不做声了。

　　季明：“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季明上前拍了沈言陌的肩膀，沈言陌看着季明大笑的样子，瞧瞧，给你买煎饼，带你玩游乐园，最后还成乐子了，沈言陌想着想着自己也不禁笑了。

　　两人越笑越停不下来，路人看了都觉得这二货是精神病。

　　“哎，你怎么这么能吃辣啊？”沈言陌好玩地问。

　　“是你太菜了哈哈哈哈哈哈”季明像个孩子一样，嘲笑沈言陌。

　　“.....”沈言陌长着么大，上一个说他菜的人已经回去种地了，他别过了头，心里骂季明。少年的脸皮总是很容易泛红，还好季明看不见他这羞愧的样子。

　　“也没什么，就我从小就喜欢吃辣的，可能是没有视觉，就想在其他地方寻求刺激吧。而且你清汤白水也挺好，看着就贵。”

　　沈言陌听了觉得有点不是滋味，“下次一定请你吃山珍海味，说话算话。”

　　季明一笑，说，“好。”

　　时间过得很快，季明与沈言陌玩了几个平淡的后，已经到了下午三四点的时间，游乐园的人也都渐渐往同一个地方走去，他俩也不例外。

　　沈言陌拉着季明抢到了前排位置，两人就在那等着表演开始。

　　忽然，台下观众不约而同的惊叫起来，“秦淮！啊啊啊啊是秦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