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瞎子的自我修养》叉杉

2、姓沈，沈言陌

　　这其实也是老王的意思，他原话是这么说的，“你只当去强身健体，我跟那边的人都说好了，你只管去便是。”
　　对此，季明面无表情说，“我只是一个瞎子。”

　　老王一听就急了，一拍桌子，“那怎么了？！没有会因为你是个瞎子就同情你！就放过你！”

　　季明也不想惹老王不开心，只能满口答应，他用棍子敲着地，找到了门口。

　　其实他不想去的原因还有一个，这年头，抽大麻的、暗娼的、打拳的、赌博的都在这里了，巡警也管不了，真要出了什么事，平凡人家又从哪里伸冤呢。

　　门口的两打手拦住了季明，恶狠狠瞪着他，可惜季明看不到，他说，“我是老王的徒弟。”

　　可能是上头交代了，打手们打量季明几眼，便领着他进去了。

　　一进去，便能听到声声笑语，即使不用眼睛看，也能想象到男男女女载歌载舞，似进了永不停止的酣梦，但几乎所有人都知道这背后是多大的犯罪链，又牵扯了多少无辜的国人，但人们只是狂欢，享受此刻的欢乐，似乎也没有什么错吧？

　　在这其中，偏偏有一个穿着布衣，面容干净的少年，毫不起眼的打扮却在人群中如此显眼。

　　季明被带到了一个房间，欢声笑语如潮水般褪去，为首的人望着他，“你是王老板的徒弟吧？鄙人汪永歌，这儿的老板。”

　　“汪老板好。”季明很是听话的说到。

　　汪永歌猛吸了口雪茄，又吐了出来，往季明身上瞄了瞄，嗤了一声，“这么小的身板，还是个瞎子，就敢打我的人？”

　　“不敢。”季明说。

　　汪永歌站起来，平视着季明，拍了拍他的肩膀，说，“你以后就跟我的人练练，啊，我跟老王也算是知己啊，不用担心我对你做什么。”

　　季明闻言白眼都快翻出来了，心想，狗屁知己。但他还是乖乖地低头听着。

　　汪永歌找了个跟季明差不多大的小弟，叫孙不知，两人相互介绍，便算认识了。

　　汪永歌走后，房间也不再沉默，孙不知一把拉过季明的肩膀，阴森森地说到，“小瞎子，你以后跟我混，这金山街无人再敢碰你一根汗毛！嘿嘿，但你得叫我声孙爷！”

　　“ 孙...”季明脸上可见抽搐了一下，又说，“孙哥。”

　　“嘶——孙哥就孙哥吧，一声哥我也罩着你！走走，我们先去吃东西，饿死老子了。”

　　孙不知在明亮的大厅逛了一圈，手上的盘子也越堆越高，也不漏着季明，两人活像个饿死鬼一样。

　　大厅热闹非凡，人声鼎沸，孙不知和季明找到一桌做了下来，边吃边说，“这地儿，也有个亮晃晃的名儿，人称永乐门，直到凌晨才歇业！”

　　“呀，你看，这墙上的钟还镶嵌着一颗绿宝石呢，真华丽啊。”擦肩而过的女人悄悄对她的男伴说着。

　　孙不知凑到季明脸上，说，“我们老板说了，全城最快乐、最美好的地方就是这儿！无论你是富有或是贫穷，永乐门永远欢迎你！”顿了顿，他又说到，“而且啊，这里那些假洋鬼子可进不来，我们老板说了。”

　　季明安静的听着，时不时回应一下他，又埋头吃了。等到快凌晨的时候，季明回到了按摩店。

　　“咋样？”老王有些担忧地问道。

　　“还成吧，他们对我还行。”

　　“你好好练啊，说不准以后还能保护我呢。”老王搓搓手，哈了口气。

　　季明沉默了一会，说，“困了，睡觉。明天我要吃红烧肉。”

　　老王愣了愣，应声说好。

　　深夜，子时，老王坐在桌旁，点着煤油灯，笔沾着墨水，桌上，摆着诗词文献与基础科学的资料，月光温柔地洒进窗户，寂静无声。

　　季明是被冻醒的，金山街的冬天可不比南方，北风呼呼吹，估计是连鸟儿都不愿意早起捡虫吃了。

　　季明家里为了省钱很少用炕，所以室内外温度是差不多的，季明吸了吸鼻子，准备起床洗漱。

　　“起来了？快去洗脸出去给我买俩热包子！”老王看他起了便吆喝到。

　　季明对着镜子发着呆，然后猛地把脸伸进冷水盆里，起来困意醒了大半，上身穿着件对襟短衣，下身长裤，裤腿绑腿带儿，让胳膊腿儿都利索，再戴着绒面帽子，便木着脸出门了。

　　这个时间，金山街可谓热闹非凡，季明走到一家包子铺前，里面老板娘是个彪悍热情的大妈。

　　“朱姨，给我三个包子。”季明说。

　　朱姨抬头瞥了瞥，很是开心的笑着，“给老王带呢？还是肉的不？来，我再给你个菜包，你多吃点！”

　　季明点了点头，道了声谢后，接过包子就找到一处干净地安静吃了起来。

　　沈言陌放了早课，想出来寻得吃的垫肚子，不过他怎么也没想到会碰上那个叫季明的小瞎子，瞧着好玩，沈言陌坐在了季明的身边。

　　“季明？”

　　听到自己的名字被喊，季明当即就站了起来，却不知到底是谁。

　　沈言陌觉得好笑，被喊个名字反应这么大？

　　“还记得我吗，那天救你的人。”

　　沈言陌明显感觉季明僵住了，然后他说，“你这包子好香啊，我今儿出去忘了带钱，分我一个吧，季明。”

　　季明听着这话，嘴角抽了抽，心想你个不用看就知道是个贵公子还要我区区俩毛钱的包子？！

　　心里这么想，但季明还是拿出了他的一个肉包分给沈言明.

　　沈言明瞧他小心翼翼拿包子的那样，嘴上乐道，“几个包子，我下次带你去吃我们食堂!”

　　沈言明不知道的是，季明只有两个包子，一个肉馅，一个菜馅。

　　季明听到这话，眼神就顺着说话声音方向望去了，连嘴里的馅也不嚼，“真的？”

　　沈言明突然被季明这么一望，倒是望出来一点别的东西，大而亮的眼睛、薄薄的有些干裂的嘴唇、乌黑浓密的头发，就是这头发长太长了，都快要遮住眼睛。沈言陌心想，模样倒是生的极为不错的，为什么就是个瞎子呢。

　　“当然，我带你去，给你做向导！”沈言陌回答道，又说，“我叫沈言陌，三点水的沈，千言万语的言，陌上有光辉的陌。”说到这，沈言陌特意观察着季明的反应。

　　季明听着嗯了一声，移开了头，似没有一点反应。

　　沈言陌心道果然，这小子文化水平不低，又问“你现在在学校念书吗？”

　　季明说，“没有”

　　沈言陌一愣，“为什么？”

　　季明头低了低，小声说“没钱，不收。”

　　沈言陌沉默了，少年人的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安慰季明，虽然季明估计也不需要安慰。

　　“下次来我学校吧，我带你参观参观！”沈言陌拍了拍季明的肩膀，“我去上课啦，季明。”

　　季明听了愣了愣，拉住沈言陌的衣角，“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沈言陌不明所以，看了眼手腕上的表，说，“九点。”

　　见季明点了点头，也没说别的，就挥手小跑离开了。

　　季明在心里换算了下时间，想着该去找孙不知练拳脚了，也起身离开了。

　　街道路边不乏一些食不果腹的人，在这样苦寒的冬天，却只穿的单薄的长袖。季明看了几眼，便走地更急了，心里的疑问却愈加呼之欲出：那么重的一个表，能换成多少食物呢？

　　明虽然心里这么想，但他也不敢问，毕竟，以前他也时常是这露宿街头的一员。

　　“小瞎子！”孙不知看到季明的身影，嗖地一下窜起来，跑到季明身边，强行把季明拉着，说，“今儿就是我们第一节课，今儿我们要做的第一节事，就是跑！”

　　季明望着他，空洞的眼睛盛满了问号，孙不知对他的反应很是满意，耐心着解释到，“俗话说啊，三十六计，跑为上计！人若连跑都干不好，那可直接向敌人投降罢了！”

　　孙不知边说边拉着季明出了永乐门，呼啸的寒风瞬间灌进了季明的全身，季明有那么一瞬间，感觉自己快像那些单薄的人们，冻僵在街头巷尾，但孙不知在后方推着季明的胳膊，

　　于是季明迈开了双腿，逆着寒风，跑向了看不见的前方。

　　“呼.....呼呼咳咳咳！！！”季明扶着树干，“我不行了....我们已经跑了快一个时辰了！！！”

　　“咳哈哈哈————”孙不知畅快地笑着，“想我当年读军校的时候，训练可比这更苦更累哇！”

　　“你还读过军校？”季明后知后觉地说到，他以为孙不知就是个当地混混呢。

　　“咋地？看不出来？我当年可是那一届最能打的！就是...就是一些事情还有我文化总是过不了，干脆就不读啦！”孙不知扶着脸色红通通的季明，慢慢走着。

　　“哦......”

　　“没事！我教你几首诗，你背过去，去装逼！”季明显然是情绪太兴奋了，话变得更多。

　　“来来来！”

　　他们俩回到永乐门的时候，已经过来中午吃饭的时间，但里面仍然歌舞不绝。

　　汪永歌瞧着这两人笑嘻嘻的，脸上的皱纹又张开了，立马招呼人准备饭菜。

　　季明看着孙不知喝地大醉，嘴里念叨着奇奇怪怪的东西，不由的笑着摇了摇头，又准备打包些热饭菜带回去给老王，正不巧，刚要出门便听到汪永歌憨厚的笑声，“哎呀你放心放心啊，那些孩子能照顾好自己的，保准回去还是白白嫩嫩的小伙子！”

　　季明打开门，汪永歌恰好一回头。

　　季明；“.......”

　　汪永歌：“......”

　　“咳咳...我...我去打包点饭菜给老王？”季明开了口。

　　汪永歌吸了一口气，沉着嗓音说道，“有孝心，快去吧。”

　　看着季明缩小的背影，汪永歌红着脸掐着嗓子对电话那头叨了几句话，然后一把掐断电话，装作没事人离开了。

　　至于季明，拿着饭菜走回按摩店的路上，不禁想着：老王还有钱买电话？他知道现在市面上有西方电话流通，但老王一个不起眼的按摩师，怎么会有那档子东西？

　　想着想着，走到了自家店铺门前，季明决定当个傻子，管他呢，老王自有他的想法。

　　季明清了清嗓子，大喊道，“我回来了——”

　　“回来啦？快洗个手。冷不冷啊？”老王声音随之响起。

　　季明摇了摇头，“给你带了热乎饭菜，快吃。”说着就把打包的饭菜伸到老王面前。

　　老王摸了摸自己日益肥圆的肚子，看着袋子上醒目的蝴蝶结，又咽了咽口水，拿起饭就吃了起来，也不忘时不时点评两句。

　　“今天学啥？”季明边擦手变问。

　　“滕王阁序吧....里面有几句我很中意。”老王擦擦嘴笑嘻嘻地说。

　　季明闻言差点翻了个白眼，“每个你都这么说。”，他搬着木凳子坐到老王旁边。

　　老王眯起眼睛，用有着老茧的手摩擦着书本，说，“你看这句，老当益壮，宁移白首之心....”

　　老王越说越激动，念完整篇时，季明耸拉的眼皮终于崩溃，趴在桌子上进入了酣梦。

　　“臭小子....’’,老王拿起杯子给季明盖上，完后又坐到桌前，抚摸那泛黄的书本，于黑夜中发出了一声长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