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与世界一块长大》南火土

59、隐形人

　　西伺来到周楠面前，坐在一旁，用牙签抠着指甲里的血，问：“然后呢？我只有一个要求，隐形人得死。”

　　“我也只有一个要求，那就是请在他死之前，把能交代的都交代出来。”周楠很有指挥官风度地说完，继续当了个清闲的甩手掌柜。

　　隐形人大放异彩之后，再次隐形无声，被转交给了不专干审讯工作的赏金猎人一窝。不用担心，浔东他们都是神选的审讯专家，精通心理侧写、熟悉解剖、了解生物痛症、洞悉人性弱点，一上手就能让被审讯者见识到何为生不如死的折磨。

　　但赏金猎人的审讯本领也是参差不齐。像是浔东，他开动脑筋想出来的折磨人的方式也只是在隐形人面前趾高气扬地高歌《山丹丹开花红艳艳》，这是他的惯用伎俩，有时还敌我不分地乱攻击。

　　凡图则是跟周楠一样撂挑子了，她不喜欢折磨人，只希望干脆地送人上西天。审讯的过程全是折磨，观看审讯的她跟被审讯的人一样痛苦，于是她及早就翘班了，跟舰长一块蹲在审讯室门前炫着一根根奶油味的可爱多。

　　浔东是第一个走入审讯室的。入门之前，他吃了一颗清凉的薄荷糖；入门之后，他还故作姿态地清了清嗓子。没人喊开始，他便挥了挥手，在一旁大展歌喉。

　　西伺走进来时，他还在唱，这都第十三遍了。

　　“您可以停下并出去了。”西伺的手心轻轻抚摸着浔东的后腰说。

　　“哦！太好了，我正等着这句话了，天知道我的嗓子都快冒烟了。”浔东浑身一刺挠，甩给西伺一拳，把他推到隐形人的身边。
　　“你这叫职业骚扰。”他往嘴里又扔了一颗薄荷糖，施施然地走出审讯室。

　　隐形人晃动着钳制他的铁凳子，热情地对西伺喊：“我对您一见钟情……我爱……您。我第一次觉得自己鲜活。”
　　“您的眼是不是有点瞎……我的意思是——隐形。”西伺拉了一张后背椅，坐在隐形人面前。

　　“不，我能看清您，我的的确确对您一见钟情。”
　　“您与我是不同阵营。”
　　隐形人看得很开，“待会还会处在不同的天与地。”

　　西伺叹了口气，一条腿抖个不停，认认真真地说：“这种话我听过太多遍了。小家伙，您说得有些晚了，您应该在我出生前说。出生之后，我没爱过一个人。每个人都只会如老母猪般乱拱，您也一样。”

　　“我是个弱者，我拒绝接受您的话。”隐形人抽噎不止，声音断断续续的。百分之八十是真的，剩下百分之二十是他想软化西伺，获得逃生的机遇。

　　“我们都是弱者。”西伺像火箭筒发射般站起，用手心感受隐形人嘴唇的微翕，“多可爱啊……温度，形状。您要顺从我，我会给您我想要的死法。我发现了，最简单的淹死很少痛苦。”
　　西伺极快地收手，从口袋里摸出一枚小圆球，大概是黄豆大小，颜色如纯透的月光石，神秘的蓝色散射着——受膏丸，第十三号，背叛者、死亡的意思。

　　“这一枚，跟只保留痛苦的别的受膏丸不同，它不含杂质，拥有一切美妙。感受，感受吧。您是最有充沛能力的感受者。”西伺像个产品推销员，挂着虚假的微笑，时而展现的冷静自持，则让他更像是一尊对世界无趣的佛，即使他说着疯狂的话语。

　　隐形人提出条件道：“我喜欢草莓味。”
　　“可以！当然可以！我为您喷点草莓香水。”西伺匆匆说完，几根手指头一扭，取出一瓶魔法香水，朝受膏丸上喷了两下。
　　他暧昧地摸着隐形人的下巴，手指如电光一闪，钻入隐形人的嘴里，卡着舌头根，将受膏丸塞入喉咙里。

　　隐形人咕咕哝哝地说了一句话，不过与西伺无关了。当西伺嗅着浓烈的草莓味，看到眼前的年轻的身体扭曲的样子，他才知道隐形人正在经历的死亡过程的感觉——它无疑也是痛苦的。

　　“哦哦，小倒霉蛋。我能做到的只有给您一点临死前的些许甜蜜了。”
　　西伺心疼地唏嘘不已，拽下脖子上一颗红枣核，抠去核，喂进隐形人的嘴里。

　　潭钚是第三位自告奋勇进入审讯室的，就在西伺暴力让隐形人吃下红枣的这一刻。审讯这种事非得交给潭钚不可。很多人都受沉锚效应支配，认为潭钚是享福的太子，但请别忘记太子前可有个“灰”字。

　　灰太子的敌人众多，情报可套的也众多，审讯人的黑窑子便层层而建，很多事都得是她亲力亲为，尤其是最开始的时候。审讯——在赏金猎人的意志里，跟折磨、惩罚类的挂钩，潭钚的思想也不例外，她在审讯室宛若变成另一个人，被她的拥趸称为纸牌女王。

　　“您知道周楠是要您做什么的吧？您不能现在就杀了他。我的理智告诉我您不理智。”潭钚看向被修理的够呛，已奄奄一息的隐形人。
　　西伺道：“您的理智棒极了！您进来的时机刚好，他还没死，剩下的看您的了。”
　　“我真要指责您了，您有上好的毒药，最是便易了，可您缺心眼似的，选了做无价值的一枚。”
　　“不，您应该更往前遗憾一点，意思是您应该遗憾的是做选择的人居然是我，而不是您。下一次由您替我选择好了。”

　　潭钚望着西伺的背影无奈地摇头感叹，接着扭回头，对着隐形人的嘴唇吻了下去，勾引魔法细丝，吞吃殆尽受膏丸的魔法。

　　隐形人终于现身了，他激动的嚎啕大哭：“我的老天，魔法剥夺术！要是早遇到您就好了，我会成为您的信徒，我就能被世界看到了。”看来这位年轻人很容易移情别恋。

　　“抱歉，是我的错，我来见您太晚了。不，不，不止是我的错。世界就是一个圈，耍得你我团团转。你我今日撞上，是岁月的恩赐，也是走错多次后的弥补。您如世界所想，是个漂亮的人儿。”

　　潭钚微笑着抚摸隐形人的后脑勺，表情忽然又变得冷漠，威胁道：“不过，您有些话没说，与目前战局有关，您最好说出来。”

　　“我也爱上了您、爱上了周楠。我一眼就能认出了他，我也想像他一样，一眼被认出来。我一直很嫉妒他。”隐形人毫不节制地释放着爱意。
　　“甜言蜜语真动听，劝您少费点口舌，多动动脑子。您一时半会可死不了，那我可就要更抱歉了。真的很抱歉，我们没有太精通控制人魔法的人，无法让您无痛说出来一些关键点。”

　　潭钚在审讯时，往往爱洗一副扑克牌，抽中哪一张，她会将正面的花纹印在那人的肌肤上。凑出一个顺子，人也差不多倒干净这辈子的秘密了，而离死也不远了。

　　这次不太一样，潭钚温婉地撩撩头发，掏出了一枚指甲剪，造型很独特，像是一把伞，正中心是透明的，装着一颗袖珍的纯黑色心脏。

　　心脏是真正的人的心脏，只是用魔法缩小了，它还有一层永动机的身份。别的心脏别妄想能做到这一步，只有“那一类”的人的心脏才能有此种看成机械性的特征。

　　这年头，有故事的赏金猎人都拥有一两个为他们奉献的人，西伺有塔琪丽，潭钚也有翻版的塔琪丽。
　　奉献给她纯黑心脏的人是她的伙伴，也能说是她的恩师。恩师一直叫嚣着要潭钚杀了他。潭钚准备动手时，他却自然衰老而亡了。
　　死前他把他的魔法力量全渡给心脏，将心脏做成永动机，赠给了潭钚。他以为他的心能驱动一架重型电磁轨道炮，最不济也能拉响一架风扇，实则他的心的力量小的出奇，只能驱动一个指甲剪或是一盏灯。哎……外表坚强，内心脆弱的男人啊。

　　潭钚弯弯腰，用指甲剪夹住隐形人的左手指甲。咔嚓咔嚓，指甲剪咬断指甲，继续咬，咬啊咬，咬下一块肉。
　　隐形人精疲力尽，仿佛刚从水中捞出，一根指头已被咬断了一半。他把什么都说了。潭钚释放好意，将13号受膏丸还给了他，外加一张印在他脸上的不能少的扑克牌。他即将死去。

　　“镜子，给我，我都忘记……看看我自己了。我还是第一次看我自己，再也没有比这更好的死前赠礼了。”隐形人期待地喊。
　　隐形人跟西伺一样，也是泛滥成灾的魔法的受难者，从出生那刻开始是隐形的。他老娘把他当成小猪崽子，三卢布卖给了盾冬教会。
　　潭钚松开对他的双手的捆绑，丢下一面化妆镜，转身而走。
　　“啊……”

　　潭钚关了门，走了出去，撞见了正一脸好奇迎来的凡图。潭钚的心情很糟糕，此时不想搭理凡图，选择扭身就走。

　　凡图却不依不饶，从后而来，追上潭钚问：“你对他做了什么？”。
　　“少儿不宜过问。”
　　“好吧，看在你为我着想的份儿上，我不逼你了，”凡图踮踮脚尖，又问：“那他是什么狗？”
　　“贵宾狗。”

　　“我要去看看他。”凡图拔腿就去，闯入审讯室，却立马愣在了原地。
　　她看到了隐形人，他是个长相非常秀丽的男孩，身躯偏瘦，手长脚长，还正在发育。青蓝色的头发、水蓝色的瞳仁，痛苦僵硬的脸上有一面红桃A的伤疤，双唇之间卡着一颗大红枣，左手中指短了一截。胸牌挂着一副贵宾狗的相。左脚边是一面摔碎的化妆镜子，镜子背面写着白日梦三字。
　　草莓味还残留着，四周很安静，能听到凡图一个人的呼吸声。

　　“贵宾犬。”

　　凡图有些不解他怎么会死了？她小心翼翼地走过去，摸摸他留有余温的面颊，合上他的双眼。
　　她是第一次如此给死人面子，她有点不明白为何这么做。不单单是因为贵宾犬跟她是老相识，好像还有点她对这个少年“一见钟情”了，很不爽不是她亲手杀了他。

　　令她炸毛的还有他脸上红桃A的图案、他肿胀成大肚葫芦的小腿和他死前的最后一句话。
　　养父因打牌连输三局把她差点打成残废的悲惨经历记忆犹新，所以她暗恨纸牌。大肚葫芦，她就是比较单纯地看不惯。至于他说的最后一句话，任何一个赏金猎人听了都会不爽，他欣喜若狂，说的是：“啊……妈妈，我出生了。”
　　苦兮兮的让她想把他再打死一次。

　　她也很苦恼，一方面她偏爱贵宾犬，另一方面，她讨厌矫情兮兮的人。她选择杀了隐形人，真的是艰难下的决定。但她也想办，想一了百了给个痛快，不曾想被潭钚捷足先登了。

　　凡图亲吻隐形人半开的唇，把那颗红枣夺了过来，连肉带核一块嚼碎咽了。
　　“妈的，全是西伺老女人的味道。”凡图嗅嗅隐形人，疑惑地想：‘他连自己的味道都隐形了吗？……应该是没死透。’她等了一会，才嗅到浮出来的人气，好奇让她弯着脖子张开嘴，咬了一口隐形人脸颊的肉品尝。

　　赏金猎人们因为隐形人，情绪太过于激动了，根本不知道，周楠就躲在审讯室的暗房中倾听了一整个过程。他并不是有偷窥癖，而是他与隐形人碰见过一面，想听听隐形人会迎来怎样的灭亡过程。

　　那是一次名为“男子汉”庆典，周楠喝着啤酒走在小树林边上的小廊台下，听见隐形人在那里抱着大树唱Poker Face。
　　周楠路过时，隐形人注意到他了，停止歌舞，对他说了一句：“白痴，我羡慕你个白痴。”周楠念念不忘，他记得隐形人的歌声还有声音，因为他被吓到了，再加上醉酒，就一脚栽沟里了。

　　除了这些有的没的，周楠还亲耳听到了隐形人交代给潭钚的那一个情报：狗不理小队开始认真了，正在出一个绝招——构建瞬移阵法。
　　这个阵法成了，就能将阿德教皇召唤到大美雪山了。由于魔法不是万能的，瞬移魔法若由本人使用，必须是要自己曾经去过的地方，因此阿德教皇一直未能前来。若是想瞬移进鲸鱼的肚子内，得被鲸鱼吞过。有不少魔法学者揣测，瞬移魔法的起效果所凭靠的可能是气味。
　　阿德教皇迟迟不来大美雪山，主要的原因是他抽不开时间来，还有个原因就是他对雪山美景无感，没有来过大美雪山，根本用不了瞬移魔法。

　　狗不理小队正在构建的瞬移阵法不太一样，它能够连接阿德教皇那边的法阵，相当于搭建了一座特快桥梁，以此达到将阿德教皇瞬移到这里的目的。

　　这项工程复杂，可能需要数天甚至数周的时间来完成，周楠他们还有反击的机会，那就是摧毁这个瞬移魔法阵。这需要他们改变战斗策略，主动出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