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逢是离别的序章》月亮想摆烂

20、银尾鲛鱼惹人怜 2

　　浮华殿，妖王大殿的前殿，大多事宜酒席都会在此处置办。
　　这里的奢靡程度半分不比人界帝王庭府差，而且更多了些鬼魅妖然。
　　蓝紫色的幽火在空中燃着，映着大殿上方如海水星河，而四周的挑灯里却又燃着红烛，灯芯雀跃，却不见蜡油滑落。大厅中间是一片柔软的皮毛，是一个血红色的毯子，很软，踩上去像是堕入云端。
　　而墙壁和立柱上，则镌刻着蛇，狐，这两族是妖界开界灵族，被妖民视为至高无上的象征。就像人界帝王总是自诩为真龙天子，只不过蛇狐却是实实在在存在的。
　　传闻蛇妖首领与玄的关系甚好，可一日不知怎的，突然却消失，在整个妖界都找不见了踪影，玄也知道其性子，既然走了就不会回了，于是只好作罢，但仍是将蛇族以最高礼仪待之。
　　几位衣着华丽的人正立在大殿中间交谈，一个金发男子注意到了白漓。
　　“王，您终于回来了。”他和其余几位迎上前来纷纷行礼。
　　“让各位久等，”白漓笑着摆了摆手，“既然都到席了，就快开始入座吧。”他说着牵着潇落尘的手腕向前方主席走去。
　　“哎呦，”面容娇艳的女人瞧到白漓拉着潇落尘，卷起红唇打趣道，“这细皮嫩肉的小公子是哪位？闻味道并非妖族呀，王的猎物么？生的好看的紧呐。”
　　女子面相生的极为娇嫩，比那初开的桃花还要多几分柔媚，脸颊泛着红润，明明生得妩媚，却带有些情窦初开少女般的稚嫩。
　　白漓道：“非也，先生只因长时间处在人界，隐了妖力，所以人味浓了些”
　　花玲笑道：“哦？看来和王的关系匪浅呢。”
　　白漓看着潇落尘道：“毕竟与我有救命之恩。”
　　潇落尘一愣，何时？
　　白漓道：“那日我受伤，是先生救了我，为我医治。”
　　原来是那次他化成小狐狸被自己所救。
　　花玲盯着潇落尘上下打量，道：“没想到是个人美心善的小哥哥。”
　　白漓像是在向别人炫耀自己的宝贝，道：“那是自然，花玲姐姐可不能打他的主意哦。”
　　“王这可就折煞我了，我们花妖虽然一向爱美人，可这是王看上的东西，我们怎么会有非分之想呢。”花玲弯起眉眼，瞅着潇落尘，心道这小公子还真不是一般人，这样看到她能眼神中丝毫没有波澜，不升起一点欲望的人，可不常有。
　　她问道：“小哥哥，你叫什么名字？”
　　潇落尘行礼回答道：“在下潇落尘。”
　　花玲继续问道：“哪个族的？长得这么俊呢。在人界都干什么呀，怎么不早些回来呢，向你这样的，在妖界可很多妖喜欢呢——”
　　花玲的话还没说完，立在她身边的短发男子无奈道：“花玲，人家小兄弟瞧都不瞧你一眼，你都几百岁的人了还老盯着人家小孩子看，真不害臊。”
　　花玲撇了撇嘴巴，哼道：“老乌龟，就属你最不会说话，那王看上的，能是一般货色？”
　　苍鸾站在两个吵的热火朝天的妖身边，轻咳一声，小声道：“你们俩小声点吧，在客人面前把脸都丢尽了。”
　　花玲和乌衣相顾，异口同声的哼了一声，谁也不服谁，却也不再吭声。
　　“让潇公子见笑了。”苍鸾笑道。
　　潇落尘摇了摇头，心里想着这怪不得这新妖王像个幼崽一样傻乎乎，原来这妖界的大族长也都没有凶恶到哪里去。
　　可明明都是这样相互打趣开玩笑的同伴，又怎么能对昔日故人鲛人一族下得了如此毒辣的手？潇落尘这般想着，又垂下了眼眸。
　　苍鸾又向白漓道：“王，我这就命下人在准备一席桌椅来招待上宾。”
　　“不必，让他坐在我身边即可，再加一副碗筷。”白漓止住苍鸾，带着潇落尘坐到主位上。
　　潇落尘在白漓身边轻声道：“这不合适。”
　　白漓回答：“没有什么不合适的，先生在我身边我才放心。”
　　潇落尘心道，在白漓自己的地盘，能出什么意外？再说，即使出了什么意外，他打不过，还跑不了吗？潇落尘叹了口气道：“你不要总把我看得那么脆弱不堪。”
　　可白漓却笑了，他握紧潇落尘的手道：“我只是不想在出现任何意外时让你先出手。”
　　白漓总是这样，如此直白的袒露对潇落尘的关怀，但是他越是这样，潇落尘就越是不知应如何回答，在表达自己这一方面，他与白漓简直判若天渊。
　　白漓就像初晨的暖阳将微光和温暖毫无保留的铺撒，潇落尘想接受却又在担忧，因为他知道，这份温暖不应该是给他的——而是给那个与自己拥有同一魂魄的另一个人，毕竟他与白漓，也只是数日的交情。
　　只要想到这里，潇落尘心里就不由自主的很不是滋味，他道：“王，您说笑了。”
　　白漓却道：“先生又是这样，我说到做到，又怎会玩笑？”
　　潇落尘笑了笑，不再答话。
　　之后，剩下三人也陆续入位。
　　苍鸾道：“王，关于魔尊即将降世一事已起端倪。”
　　白漓问道：“现探得魔尊生在何处？”
　　“王刚从那里回来，人界。魔尊早已没落，自那次魔界入侵人界之后，又元气大伤，那时您还未接任，当时魔族曾派人来与我商讨此事，但我并未出手相助，此番魔尊降世，唯恐危及妖界，”苍鸾说着摇了摇头，轻叹口气道，“早知那时就不要拒绝得那般决绝了。”
　　白漓道：“不，你做的是对的，入侵人界本就是魔界的过错，若那魔尊有混世的念头，便断不可留。”
　　苍鸾再次作揖，他颔首道：“您刚从人界返回，就不要再度奔波了，此番就请您将重任交付与我，我定不负重望。”
　　“可这事关魔尊，”乌衣抬了抬眼眸，“苍鸾兄确定可以处理的好？”
　　苍鸾道：“那请问乌衣兄有何高见？”
　　乌衣耸肩道：“多增派人手罢了。妖界大族又不止你们灵鸟一族，况且你们作战能力，确实不高。”
　　这话戳到苍鸾痛处，确实灵鸟族有着先天绝顶聪慧的头脑，但与武力一方面，却实在赢弱不堪，妖力也十分匮乏。
　　苍鸾一时无言以对。
　　白漓看着下面火药味已经升起来了，便道：“事情我已知晓，容我再做考量。”
　　众人听了白漓的话，纷纷点头应下。
　　况且，此时其实白漓也是更想知道潇落尘是想留在妖界还是返回人界，还是去六界其他的什么地方，然后他愿意按照潇落尘的需求，再制定接下来的安排。
　　说来白漓真的是自私了些，他自认为自己并不是什么有大胸怀的妖，其实妖界之主的位置，他不坐也罢，那魔界的尊主是谁，又与他何干？混不混世，如碍不到他的一方净土，那又有何妨？
　　他想做的，只不过是守着身边人罢了。
　　白漓看了看正在一心一意吃着东西的潇落尘，微微笑了笑。
　　其实潇落尘也有在认真听双方的话。似乎他们剩下的元老族也并不是十分满意此时灵鸟族的一支独大，毕竟妖界向来就是弱肉强食，灵鸟一族虽脑子好使，但体力是真的跟不上，所以让他们代理管理妖界这么久，已经引得其他种族的不满了。
　　花妖族先且不说，鳌族似乎对灵鸟不满更甚。但苍鸾的计划也确实有失偏颇，毕竟事关魔尊，想必问题也十分凶险，若是仅靠脑袋偶变投隙，不一定是万全之策，相反还可能弄巧成拙。
　　看来这几大族之间的关系也是错综复杂啊，妖王也需要权衡利弊，从中调整。原来这妖王的位置也不好坐，怪不得白漓不愿在这妖界久待。潇落尘想着，看了一眼白漓，却恰好和对方望过来的目光对上，也不知白漓在想些什么。
　　潇落尘总是被白漓一双微挑的狐狸眼睛盯着脸颊发烫，于是他又回过头，故作镇静地拿起一块糕点送到嘴里，道：“好吃，你也吃些。”可明明白漓才是这一桌菜的主人，现在倒成了潇落尘在做介绍。
　　真是从容不迫的反客为主。
　　白漓笑道：“慢些吃，还有很多菜呢。”

　　随后，陆陆续续开始有人呈上热菜。
　　潇落尘看着碟碟碗碗，玉盘珍羞盛凤髓龙肝，冒着热气，色泽鲜美，心里不由的感叹这妖界伙食真好，一边心里松了口气，他还担心自己会吃不惯妖界的饭菜。毕竟民以食为天，自己的伙食自是能顾得了就要往好的顾。
　　舞女也从庭外进来，身着血色罗裙，袅袅婷婷，翩翩起舞。
　　妖界舞女与人界大为不同，潇落尘虽自小生活在歌舞酒楼，却从未见过如此穿着，以及这般性感奔放的舞姿。
　　花妖族的妙龄少女个个身段妖娆，薄纱轻遮面颊，不但不掩其千娇百媚，反而增添一味欲情故纵，脐眼上带着宝石般琉璃耀眼的脐环，时而悬于空中飘飞，时而落在红毯上艳舞，似蝴蝶一般轻盈，歌喉同百灵一般曼妙。脚镯手环上的铃铛叮铃作响，琵琶胡琴一同奏乐，伴着女郎曼妙的歌喉，余音袅袅，绕梁不绝。随着女人舞姿而生出翩飞的花瓣，散溢着甜腻的柔香，四散而落。
　　“王，这好酒在寒潭下埋了百年，才挖出来，您尝尝。”
　　苍鸾叫了一直立在他身后的下人拿了玉壶，为潇落尘和白漓端了去。
　　一开始潇落尘并没有注意到那个下人，直到他来到了他的身边。
　　潇落尘微惊，那个下人竟是条年轻的雄性鲛人。
　　这个年轻的男子看样貌比潇落尘年长些，深黑色的头发发梢带着卷，衬着这男人本就如玉瓷一般的皮肤更加苍白，男子的样貌生的十分硬朗，神情却无比憔悴，似是毫无生命体征的已故者。
　　他的脖颈处带着银白色的镣铐，在烛火下泛着刺眼的光晕，镣铐已经将白皙的皮肤磨得泛出红印。鲛鱼上半身并没有着衣，只是缠着一层层的白色绷带，从胸前缠到肋骨，他的锁骨、肩颈上净是些红红紫紫的痕迹，以及尚未消逝的咬痕。
　　男子有这一条极美的银白色鱼尾，像午夜寒月撒下的银辉，只是鱼鳞与鱼尾的交接处也锁着镣铐，而那本来应该在水中自由摆动的扇形鱼尾，也已经被磨损的不再闪亮，反而有多处伤口，像是被硬生生撕毁的薄纱。
　　鲛鱼的鱼尾明明是可以自动愈合的……除非……
　　伤的次数太多，太频繁，以至于愈合的速度早已赶不上受伤的速度。
　　而遮在小腹下秘处前的那两片鳍鳞也已被生生割去，一道穴口就这么暴露在外面，像是河蚌被人撬去外壳，软肉就这么袒露着，没有保护，毫无尊严。
　　但是要知道，鲛人在陆地上是可以化出人腿的，以鱼尾的姿态在陆地游走是一件十分羞耻的行为。
　　潇落尘不敢再继续看那鲛人，这条银尾鲛人像一根尖利的针，刺向他的心脏。他知道鲛人在六界受尽凌辱，他知道他的族人生不如死，但他没见过，他从未亲眼见过同自己一般的鲛人竟受到的是这般的待。
　　难以想象这个看着与自己一般年龄的人鱼到底经历过什么。
　　是什么样的折磨让这个英朗的少年如此孱弱，傲骨全被剥去，只留下了一张好看的皮，和一具破烂不堪的身躯。
　　他难以想象鲛鱼族现在在妖界到底算什么。
　　直到那鲛人伸手将酒递上前，潇落尘看到了他手臂上有被纱布包扎着的伤痕，那似乎是新伤，蓝色的血液染透了些许纱布，他最终还是没忍住，抓住那鲛人的手腕。
　　也不知是他的手在颤抖，还是对方的。
　　那鲛人显然被吓了一下，他迅速抽回了手，深黑的眼眸闪着万分惊恐，他看着潇落尘，好像对方要将他生吞活剥了般。
　　苍鸾虽离得远，但却看到了潇落尘的动作，他笑道，“潇公子对我的爱宠有兴趣？”那笑意有着七分得意却带着三分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