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虚引》彭喜庆

62、第 62 章

　　许砚之耳目众多，很容易就知道卫零在京中的举动，况且她年轻又是太后眼中的红人，获取任何消息都不难。

　　所以他才觉得可恨又可怜，非要骂醒她不可。

　　她就像是在做梦一样，跟着别人的意识走，再这样下去，人都要废了。

　　是谁能做这样的局，既要让她心神皆废，慢慢碾碎她的心志，又要让她不思进取，停留原地？

　　是谁能经营如此伟力，让天地的运数、人力的聚散都在其掌中运筹？

　　许砚之想到了一个人，但是这个人，他面对着卫零说不出口。

　　卫零也在气头上，二人怒视着对方，渐渐不再说话，随后怒气消散，卫零身体一软，许砚之满脸嫌弃的伸手抱住她，拥她入怀，低声在她耳边说了句：“我的错，我不该这么说。你也很心累，我理解的，我只想，你能正视自己的力量，不要畏惧任何人，更不要畏惧失败，哪怕遇到再强的对手，也要图谋打败对方，而不是放任自己，成为他们的走狗。”

　　卫零趴在许砚之怀里，大哭起来，她明明知道许砚之就是想激将，让她打败奉常，日后好脱离爵位，但她还是忍不住感激许砚之。

　　“你哭什么？真是服了。”许砚之最不喜欢别人哭哭啼啼，手忙脚乱的拿着自己的里衣给她擦。

　　“这几日我不知道为何，总是哭哭啼啼，实在是见笑了。”

　　“正常，废你意志，当然要让你情绪上发疯。你若挺得过去，倒也不算什么，挺不过去，就是废人一个了。”

　　卫零面容因泪水冷寂下来，“是人运数如此么？我也感觉到，我心力不胜从前，总以为是我自己的缘故。”

　　许砚之道：“你意识到了？那就是好事。你该明白自己的弱处，勤加修炼才是。”

　　卫零道：“好，我也有一事问你。”

　　许砚之精明的眼神一亮，立刻答应：“我帮你，但是你也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卫零猛地从他怀里挣脱出来，道：“我还没说，你就要谈条件？”

　　许砚之骄傲的神色如光耀，“我一向如此。”

　　“好，你先说。”

　　“你先说。”

　　卫零懒得跟他推拉：“我要找个会音韵的大师，教我音律。”

　　许砚之哈哈一笑：“找木成舟，他最会音律，有传言说，他的音律是碧海门的人教的，甚至....”

　　“什么？”

　　“甚至说，是你母亲教他的。”

　　卫零脑中忽然想通了什么，怪不得那日留停侯欲言又止，急于在自己脸上寻找什么。

　　是寻找母亲昔日的音容？

　　卫零像触电一般瑟缩了一下。

　　“你是不是也想到了！哈哈哈，留停侯，可能是你父亲的情敌啊！你要知道，他本来不是这种性子的人，忽然变成不爱女色的，跟你爹如出一辙，你怎么没跟你母亲学学这门功夫，什么华镜虚之流都任你拿捏！”

　　“你别提他行不行？”

　　“谁？你爹？还是华镜虚？”

　　卫零扭过头，“都不行。”

　　许砚之哈哈大笑：“好好好，卫家大小姐，我算是知道你了，重情重义，可惜人家不在乎你，能怎么办？”

　　卫零被戳到痛处，伸手捏诀，就要让他闭嘴。

　　许砚之见她架势，“欺软怕硬，就会跟我斗。”

　　卫零气不过收手，“哼！”

　　“我的事还是那件事，杀了奉常，夺回我的本心。”

　　“本心？我还未问清楚，何为你的本心？”

　　“算了，跟你说了也无妨。”

　　许砚之侧过身子去坐好，“我有个儿子，你是知道的。”

　　卫零看着他优美的侧颜，堪堪沉醉了片刻，他就是这样骄傲如烈阳的人，无论何时何地，都不愿屈居人下，时时刻刻想着杀人。

　　“是。”卫零想着，他有妻子？

　　“阿宝的母亲，是我今生挚爱，她就是我的本心。”

　　“奉常把她控制在手，让我甘为铸剑人。”

　　“说了半天，惠清侯也是大情种，还好意思嘲我。”卫零忍不住笑了。

　　“我和你不同，我和她心意相通，还有孩子，你有什么？”许砚之看向她，目光里全是轻蔑。

　　卫零笑不出声了。

　　她真想给许砚之两耳光。

　　可是他说的对。

　　卫零颓然失笑，牵扯了几下嘴角，“我尽力而为。”

　　“嗯，你去找他吧，留停侯一定会帮你。”

　　再次来到留停侯的面前，卫零还是觉得清净。

　　至于怎么开口，卫零在来的路上已经想好了。

　　她特意提了一袋子吃食，想着送给留停侯，走到门口才想起，留停侯不爱口腹之欲，尬笑着走了进去。

　　木成舟本在念经，见她来了，停了经书走出来。

　　二人在院子里并肩散步，卫零拿着吃的，问他：“留停侯尝一尝？”

　　木成舟接过，破戒尝了一块。

　　“你来我这，是太后有什么吩咐吗？”

　　卫零眼珠子转了一会儿，“不是，是我，有私事请教你。”

　　木成舟想了许久，都没明白具体是什么事情，又不好贸然开口问一个后辈，等着卫零说。

　　卫零犹豫了许久，按照自己早就预备好的说辞，道：“听闻留停侯善于音律，晚辈特意来请教。”

　　木成舟愣了一下，以为她知道了故旧往昔的事，“是么？你父亲也是音律高手，为何不问他？”

　　卫零大着胆子道：“父亲虽好，不如母亲。”

　　木成舟心里落了一块巨石，垒得他有些喘不过来气。

　　“你知道了？”

　　卫零道：“是。”

　　木成舟回忆了起来，“你母亲教我，是因为报答我为她念清心咒，助我练成梵音净功。”

　　“也好，缘分如此，老夫教你也无不可。”

　　“学音律，枯燥得很，你愿坚持么？”

　　“自然尽力，请师父不吝赐教。”

　　“好。”

　　或许是母亲天赋有所继承，卫零对音律学得很快。

　　自然转移到簰教经文上，也能读懂那一篇的内容。

　　原来需要配合簰教独有的乐器——排箫。

　　排箫大者二十三管，小者十六管，如扇如山，十分重，随身携带实在麻烦。

　　卫零想去买个趁手的乐器，木成舟却说到：“你不如去问惠清侯，他铸剑厉害，做木工更是不在话下。”

　　卫零“哦”了一声，转头就去找许砚之。

　　许砚之听完她说的要求，立刻拿出一枚戒指，“魂器，随时演化成你要的东西，轻便，好用。”

　　卫零喜不自胜，立刻带上戒指。

　　许砚之看向她手上的戒指，顿时眼神有些微妙的变化，但很快恢复如常。

　　“你刚刚是什么眼神？”卫零觉得奇怪，许砚之这，这眼神，好生暧昧。

　　“怎么？你以为我喜欢你？”许砚之倒是迎上她的目光，“想多了吧。”

　　“你有病吧。说真的，有时候我真的想给你两耳光，你每天拽什么啊？”卫零攥紧戒指，嘴上不饶人。

　　许砚之没有计较，摆摆手：“滚吧你，看到你就烦，要不练两招？让我看看你的新功？”

　　卫零亮出排箫：“反正我还没试炼，没关系，我天生练的快，试试就试试。”

　　音律虽风而起，四周的水汽凝结，迫得许砚之不得不退出室内。

　　“好强。”

　　随后，他又说：“这才是你。”

　　卫零排箫声入耳，无数卫零的幻影随着声音猎杀许砚之，从她身上不断涌出，换化成遮天蔽日的浪潮裹挟着锋利的刃卷席而来。

　　卫零身体也化作黑色泉水，从中探出脑袋。

　　许砚之看过去，现在所有分身都有魂魄，显然她已经能化幻化魂，已经没办法辨认本体。

　　许砚之闻声魂魄已经不能归体，被卫零的箫声引出，黑色泉水化作细线将其牵引，牢牢锁死在卫零手中。

　　即便许砚之魂器并发，在可柔可坚变幻无形的水面前，一一折戟。

　　“你弱了。”

　　“不，是你强了。你看，只要你愿意，你就可以强。他设计了这么多，无非就是磋磨你的心志，让你被琐事困扰。如果你能不困于情，不乱于心，一心修炼，你会比现在强更多。”

　　卫零收回排箫，“是，然后帮你杀了奉常。”

　　许砚之落地，“你说的不错，我希望你强。”

　　卫零沉默了一会儿，“没想到你是唯一一个希望我好的人。即便你有别的目的，我还是.....”

　　许砚之不爱煽情，“想多了，你别自作多情。任何情都不能阻碍你的脚步。”

　　任何情。

　　卫零有些疑惑，感觉许砚之有什么事瞒着没说。

　　许砚之又重复了一遍，“任何情都不能阻碍你的脚步。你注定是强者。”

　　卫零应声说了句：“好。”

　　她是心虚的。

　　回宫之后，她明显感觉到周身的乏力在吞噬自己。

　　练习簰教经书会有反噬，和阴山派的魂术结合后，反噬程度更大，再加上黑白两丸丹药，也就是别人口中提到的丹术.....卫零走路撑着墙壁，回到值房。

　　眼下离五月初五越来越近，卫零一直在诸侯间周旋，送完太后的匣子之后，他们之间的气氛越发诡异。

　　卫零忙于学习音律，也渐有耳闻。

　　孟翕常来，说起诸侯们也是连连摇头，为即将到来的盟会担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