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虚引》彭喜庆

45、第 45 章

　　那是自己的母亲的脸。

　　卫零心想，这一定是幻觉。

　　耳边断断续续传来琵琶的声音......

　　无数飞溅的血肉虫蛇残肢血沫凝合在一处，那观音身躯通天一般的倍大，怀中两手抱着琵琶快速的拨弄。

　　奉常戴上面具，从音波之中飞跃而来，“你要破坏宫内的禁制？”

　　血肉观音并不回答，一阵又一阵的音波震碎脚底的楼宇，将沙漏似的天地扭转过来，奉常双手结印，对准卫零发出数道符咒，符咒上的金印如乱蚊飞舞般贴脸而来，血肉观音伸出一手，抵挡所有金印，奉常衣袍被音波割断，裂帛处有血渗出。

　　卫零身上的鳞片闻血而疯立，黑泉从她掌心凝成一只华盖，伫立在漏斗形的天地间，转动起来将沙漏中的沙搅动起来，隐匿身形。

　　奉常见她又比上次更强，暗暗心惊，于是遁匿身形，预备给她再来一道隐火炽拳。

　　血肉观音早就洞悉奉常之招，如裹饺子一般绑缚在卫零身上，让奉常近身也无用，奉常见状，从胸口拔出自己的佩剑，直接插入地下，三人进入无间幻境。

　　卫零看着眼前发白的场景，仿佛是幻境中的幻境，蛛网一般的血丝割连整个世界，破碎残缺中又彼此完整。

　　卫零觉得自己真的快疯了，黑泉内丹见她意识已经快要突破颅顶反而越发兴奋，在她的四周跃动，黑雾随之而起，冰冷又苍劲。

　　血肉观音见她这般诡谲，终于睁开了脸上十双眼睛中的一双，裂嘴道：“你，真的，很特别。”

　　奉常身影在角落窥视，他已经很难发现发疯状态下卫零的弱点。

　　毕竟她已经鳞化，再锋利的东西也没办法伤她分毫。

　　卫零心想，若能打败奉常，自己这病治不好也行。

　　奉常受命于天，守护王族世代相继，如今在宫内出了两个妖邪，奉常对祖宗深感愧疚，既然自己解决不了，那就传唤升仙成神做鬼变妖的各类祖宗，帮自己一把。

　　奉常摘下面具，将自己的脸猛地撞在地上，顿时血流满面。

　　“祖宗赐我，荡除邪祟。”

　　无间幻觉顿时开启，蛛丝血网成茧一般快速往卫零身上裹去，黑泉具象化成无数飞剑，将血丝蛛网割碎，无数魂骑从奉常贴脸撞碎的地面窟窿里飞出，卫零看着四周的魂骑，转头对血肉观音说到：“这是什么？”

　　血肉观音睁开了第二对眼睛，并没有说话，嘴里吐出一条蟒蛇，黏液顺着口角滑落，淅淅沥沥汇成一条小溪。

　　卫零试了试周身的水灵，发现此时的自己的禁制似乎解开了，于是催动内息，将这些黏液冰冻成盾，抵挡魂骑的进攻。

　　这些来自阴间的魂骑各个面目粗粝乖张，手持十八般兵器凶狠冲击而来。

　　黑泉化为箭矢射击魂骑，仅仅只能缓滞他们的行动。

　　躲在冰盾里的卫零看着铺天盖地而来的魂骑，缩了缩脖子，“奉常，你杀不了我。”

　　奉常：“我可以囚你，直到你魂飞魄散为止。”

　　一只魂骑刺破冰盾，骑在卫零脖子上如钳子一般夹住她，卫零感觉魂息一窒。

　　那血肉观音似乎对魂骑没办法攻击，只能骑着刚才嘴里吐出的巨蟒，飞身去攻击奉常。

　　奉常见状，戴上面具，一剑刺向血肉观音。

　　卫零怒吼一声：“剑来！”

　　金剑听到怒吼，破空而来，回到卫零手中，她一剑削掉脖子上魂骑的半边脸，那魂骑顿时魂飞魄散。

　　血肉观音睁开第三对眼睛，背后的一双手快速伸出，想要揭开奉常的面具。

　　奉常收剑入怀，缩身如蚁，跃上血肉观音的肩膀，直奔卫零。

　　卫零即便不能看清缩身的奉常，亦能察觉奉常的神识。

　　奉常进入卫零的耳朵，预备在她体内直接自内而外崩坏她的身躯。

　　奉常手捏金印，口中念诀，召出一只红色的爆裂蛊。

　　血肉观音闻到虫味，睁开第四双眼睛，撕裂的声带暗哑道：“水。”

　　卫零被她的声音吓得心惊不已，“什么？”

　　“合一，驱逐，他。”

　　怎么合一？

　　那最简单的方式不就是？

　　卫零体内的黑泉在体内应声流动，她感觉到了生命在以一种新的形势融合和跃动，黑泉慢慢融入血液，剧烈而汹涌的黑泉如烟花一般如刺绽放，将耳中的奉常刺了一个对穿。

　　奉常快速褪去外层的血肉，从腰间长出新的粉色初生般的练藕肢体，钻出卫零体内。

　　血肉观音睁开第五双眼睛，速度更快了，冲杀上前捏住新生婴儿一般的奉常，“死。”

　　面具下的奉常并无任何言语，只是极为坚韧的守在此处，随后挣脱出血肉观音的手掌，倒挂在沙漏的顶端。

　　“他这是在做什么？”

　　“加速时间流动。”

　　卫零的鳞化迅速褪去，随之而来的是浑身的腐坏。

　　鳞化冲破禁制的时间戛然而止，卫零浑身使不出一分力气，奉常一拳出击，打倒卫零。

　　血肉观音见状立刻消失，奉常拿出绳子绑住卫零，随后收起漏斗，天地恢复正常，奉常将半死不活的卫零牵着引到皇帝面前，“陛下，臣告退。”

　　皇帝赞许的点点头：“嗯，退下。”

　　陈驰等人也随之退下。

　　门窗被关上。

　　容嘉看着她，如同看着一只待宰的羔羊，卫零已经被打得神智涣散，全身上下腐坏的肉时时生长时时腐坏，她忍着剧痛垂着头，只能通过眼神，愤怒而憋屈的看着容嘉。

　　“你不配这样看我，我永不对你臣服！”

　　容嘉蹲下身，轻轻拭去卫零嘴角的血，“只是一张帕子，为什么这么生气？”

　　卫零正要怒骂他，却见容嘉阴鸷的眉眼中，居然透露出了一种难言的、温和柔软的味道，“朕有很多，送你好不好？”

　　卫零瞪大眼睛跟他对视片刻，“你疯了？还是我疯了？”

　　外头传来一阵脚步声——

　　“太后驾到。”

　　太后见状，颇有些震惊，“嘉儿，你在做什么？”

　　容嘉头也不抬，只温柔的看着卫零，低声道：“如您所见，母后，我在惩罚卫氏。”

　　太后见卫零浑身血肉模糊神志涣散，立刻让自己身边的女官脱了外衣盖在卫零身上，“你已是皇帝，更当宽厚待人，为何要这样惩罚一个宫人？”

　　容嘉脸上泛起残忍的笑意：“是啊，母后，朕已经是皇帝了，为何处罚一个宫人，还有人敢置喙呢？”

　　太后听出他话中的弦外之音，“皇帝，你的意思是，要我别管卫零死活是么？”

　　容嘉此时才缓缓转头看向太后，语气带着不容反驳的态势：“朕已经把她要了过来，母后就别管了，行吗？”

　　太后沉默一阵，顾及着皇帝应有的颜面，缓声道：“那你最好明白，她是卫然唯一的女儿。”

　　容嘉通身的不耐烦呼之欲出，“明白。”

　　卫零夹在中间，感觉自己是这对母子的博弈工具，浑身的腐肉已经包裹不住，在往衣服外流动。

　　容嘉对着刺鼻的血腥味并不反感，一丝难言的情愫在他的眼底迅即掠过，说到：“宣太医。”

　　太后则指挥若定，吩咐其他人：“给她先松绑，扶她进去休息。”

　　容嘉默许宫人上前帮忙，随后他走近太后身边，用只有母子二人才听得到的低声：“太后只顾关心卫零，有没有想过，朕为何处罚她？”

　　太后正要回答，容嘉抢着先控诉，寒如幽潭的眸子里尽是冷酷之色：“你不关心朕，你心中只有权势。”

　　太后并没有恼怒，舒展了自己的身躯，悠然道：“皇位本就孤寒，你需要的是坐稳这个位置，而不是渴求什么关心。与其乱发脾气，不如想想，怎么应对各有异心的诸侯，别到时候，让我给你收尸。”

　　容嘉听罢暴怒不已，双目通红青筋暴起，但他不敢对太后下手，只能忍着自己的情绪，“是，母后。”

　　太后颇有深意的看了他一眼，“你要知道，我不止一个儿子。我能立你，也能废你。”

　　说毕，太后整理了一下衣襟上的褶皱，转身离去。

　　卫零在里间躺着，听到太后摆驾回去以后，容嘉将这宫里里里外外砸了个遍，外头的奴才都一声不敢吭，生怕被拉出去打死。

　　直到太医来了，容嘉才消停一阵。

　　步声渐近，卫零看见女医进来，是上次在太后宫里那位。

　　“卫大人，您的病，您应该比我清楚怎么治，对吧。”

　　卫零艰难的点头。

　　女医附耳道，“请卫大人吩咐臣，太后密旨，必要为卫大人办到。”

　　卫零笑了一声，凄然的握着胸口已经不存在的手帕：“你告诉太后，我要出宫。”

　　女医愣住，“下官去请示太后。”

　　卫零抓住她，“别去找太后，你只要让我出宫就行。”

　　女医急的额头冒汗道：“眼下您要治病。”

　　卫零想了许久，说出了自己喝血食痂的治法。

　　女医点头，拿出箱子里的刀，割开自己的手腕。

　　卫零见血，兽性大发，立刻饮完。

　　女医面色逐渐苍白，道：“我恐怕一人不够，稍等。”

　　女医正要转身出去，容嘉独自进来站在帷幕之外，嘶哑的喉咙翕动道，“喝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