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虚引》彭喜庆

43、第 43 章

　　鸢儿和鹃儿转头就禀告了太后此事，太后听了并不意外，“既然如此，你们就照她说的去做就好。”

　　卫零打完之后，躺在收拾好的床上，不知不觉入梦。

　　梦中恍恍惚惚走入一个房间，里面画满了符咒，那些血红而刚直的符咒，连一道弯笔都没有，可见法力极强。

　　通常来说，符咒的笔画有直有曲，直多以驱邪，曲多以救命。

　　里面锁着一个婴儿，浑身通红，仿佛是刚生出来，又仿佛是早已胎死腹中。

　　卫零被吓醒，一睁眼，外面已经黑夜了。

　　卫零看着值房内外都是其他官员的值房，只不过这件院子被葡萄架隔开，显得稍微幽静些。

　　入夜就更幽静。

　　大常侍陈驰匆匆赶来，在门外说道：“卫女官，陛下传唤您去侍奉笔墨。”

　　大半夜的！

　　卫零起身，看着镜子里脸上的红肿，拿了块布遮住脸，道：“来了。”

　　大常侍陈驰透过纱布看到卫零脸上的红肿，耳聪目明的他自然知道是怎么回事，也不多说什么，引着卫零去了君临阁。

　　卫零抬脚进去，容嘉正在发疯狂砸身边的东西，地下跪了一堆奴婢，磕着头说：“万岁爷息怒！”

　　“天大的事也不该气坏了身子。”

　　“要打就打奴婢。”

　　容嘉冷峻的下颌线微微抬起，暴戾的双眼发红的血丝瞪着卫零，“你脸上怎么回事？”

　　卫零把脸撇到一边，“你的好皇后干的好事，不过她也没有好到哪里去，被我揍得更惨。”

　　容嘉停了手上的动作，冰冷的眼睛中泛起一丝玩味，“你胆子真大，皇后你也敢打。”

　　卫零毫不在乎的坐下，踢开脚边的碎瓷片，“打都打了，怕什么？怎么，别人拳头都伸到你嘴边了，不反击还忍着挨打不成？”

　　容嘉听了这句话若有所思，很快重复了一遍：“不反击还忍着挨打不成？”

　　卫零看了他一眼，“陛下，你学臣说话做什么？”

　　容嘉懒得理她，坐下扯过一道折子，开始奋笔疾书，写到一半：“愣着干嘛？磨墨。”

　　卫零不情不愿起身，踢开脚底下的东西，“是，陛下。”

　　容嘉的睫毛和华镜虚一样浓密纤长，只不过更低压一些，落在眼下更像一层阴翳。

　　卫零一边磨墨，一边看着容嘉手下的折子。

　　“看什么看？磨你的墨！”

　　容嘉一顿怒斥。

　　卫零真想拿起砚台砸死这个只会汪汪乱叫的大狗子！

　　陈驰进来，给了宫婢们几个眼色，这些人就开始轻手轻脚的收拾屋子。

　　卫零打了个哈欠，房间角落里的滴漏已经走过亥时，这狗子真是热爱朝政，自己不睡还要折磨这一大屋子的人。

　　容嘉写完，觉得不满意，又撕了重写，嘀嘀咕咕道：“他们想为容晋讨个公道是吧，那就讨，哼！还说什么勤王、清君侧。”

　　卫容晋就是把自己打为贱籍的先皇帝，容嘉的同父异母的哥哥。

　　容嘉写到子时才满意，吩咐陈驰：“明早把卫然叫过来，我跟他议一议。”

　　陈驰：“是。”

　　卫零本来就睡过了，此时更精神，容嘉见着她滑稽的红肿面容，道：“你怎么比朕还精神？”

　　卫零摸了摸自己的脸：“被打了嘛，很难不精神。”

　　容嘉绷不住笑了，“反正朕也没有睡意，出去走走？”

　　卫零哪里敢说不，放下磨墨的方石，躬身道：“臣上次想在宫巷走走，被禁军逮住，差点打死。”

　　“有朕在，没人敢打了。”容嘉见她进宫颇受摧折，一时怜悯，说话也温柔三分。

　　卫零难得见到他如此温柔的说话，这才亦步亦趋跟上去。

　　容嘉走在前面，卫零走在后面，两个人的影子重叠又分开。陈驰远远跟着，是恰好能听到吩咐的距离，既不靠近，也不疏离。

　　“脸上疼吗？”

　　卫零被吓了一跳，这狗皇帝干嘛对自己问候又关怀？打什么鬼主意？

　　“回陛下，疼。”

　　容嘉“哦”了一声，也没继续问了。

　　陈驰在后面说到：“陛下是否要为女官请太医？”

　　容嘉摆摆手：“不用，疼死她。”

　　卫零拳头都攥紧了，狗皇帝！

　　走了好几圈后，卫零在角落瞥见荒废的宫殿，那不就是许砚之带自己来的地方吗？

　　可她又不好突然跑过去，只能低声问：“陛下，那里似乎荒废了，原本是用来做什么的？”

　　容嘉看了一眼，似乎不感兴趣，简洁明了的说到：“不知道。”

　　卫零：......

　　在逛了几圈之后，容嘉终于乏了，“回去吧，朕累了。”

　　卫零也得以回到了自己值房内，一边走一边腹诽皇帝，摸着自己高高肿起的脸，想着他那句让人火冒三丈的话——“不用，疼死她。”

　　一个没忍住，一拳砸在了门框上，疼的手开始抽搐。

　　鸢儿见她满脸怒火，以为她受了委屈，劝慰道：“卫大人，忍气吞声一炷香，荣华富贵一辈子。女官大人还是忍忍。”

　　卫零笑出声，也就消解了大半的疼痛。

　　鹃儿赶紧上前，帮她看看有没有事。

　　卫零缩回手不给她看，“这么晚了不用等我了，赶紧去休息。”

　　二人说到：“我们收拾了包袱，准备在值房外面支两个床，绝不打扰您的。”

　　卫零不想驳了她们，就由她们去了。

　　“嗯，歇息了吧。”

　　二人吹了蜡烛出去，“有事儿大人叫我们便是。 ”

　　卫零躺在床上，困得立刻闭眼。

　　入夜，有幽魂游荡在卫零窗前，低声说道：“你要好好活着，活下去，把他们都拉下去。”

　　卫零睁眼，却发现自己什么都看不见，“我打不过奉常。”

　　“你需要一双眼睛，才能看破奉常的幻境。”

　　“我去哪里找这双眼睛？”

　　“你见过这双眼睛，等到你再遇见，就一定能立刻发现。”

　　卫零瞪着眼却什么都看不到，只知道是鬼识出窍，这多半是鬼魂，“你是谁？”

　　“你今天问的废弃宫殿，就是我的居所。”

　　卫零感觉身体变重，像被什么东西压住了被角，一块流动的水布裹上来，沉溺进海底深渊，她大口呼吸挣扎着，无法说话。

　　幽魂：“杀了太后。”

　　随后幽魂消失在卫零梦境中。

　　卫零抓着床单醒过来，外面天已经亮了。

　　鸢儿和鹃儿在外面侯了很久，卫零张着嘴本来想问废弃宫殿的主人是谁，但梦中发生的事如同海上泡沫一般消失，她只能缓缓闭上嘴，说：“饿了，有吃的吗？”

　　二人立刻说到：“太后那里有备，请您过去用膳。”

　　“嗯，多谢太后。”

　　卫零洗漱完毕，随着二人去了太后那里。

　　颐景阁。

　　太后今日不在，卫零在小厨房自己慢慢吃了一些，过了半个时辰，药端了上来。

　　“卫大人，这是一定要喝的。”

　　卫零看着药汁上倒映自己的脸，端起药了下去。

　　鸢儿和鹃儿对视一眼，满意的把碗端下去。

　　卫零起身：“走吧，免得到时候皇帝找不到我，又开始发疯。”

　　她喝完药以后，觉得精神状态稳定多了，不知道是药的原因还是跟韩绮厮打过的原因，总之她不再那么厌恶这里。

　　回到君临阁，容嘉不在，案上还堆叠着大量的奏章，卫零闲来无事，翻阅起来。

　　里面都是一些乏味的政事和问安，卫零随便翻了几个放到一边，随后翻到最下面，一般的奏折都是青绫封裹，而这份奏折是红绫封裹。

　　卫零翻开来一看，里面的呈报府衙是太常寺！

　　她顺着字章顺序往后看下去，里面是诸侯之盟的祭祀大典的仪式和人员。

　　卫零看见，华俨。

　　他也在！

　　卫零又翻了翻奏折堆里红绫封裹的其他折子，奉常奏报了春季抓捕的邪魔歪道。

　　自己的名字赫然在列！

　　只是容嘉批阅时，划掉了自己的名字。

　　卫零胆战心惊的合上奏折，不敢再继续看下去。

　　原来容嘉什么都知道。

　　卫零站在书桌前，神思随着砚台的墨而不断游散。

　　她心想，容嘉究竟是什么意图？容嘉知道，太后难道就会不知道么？

　　等了许久，容嘉还未下朝，太后身边的女官过来传话，叫卫零过去一趟。

　　卫零收拾心绪，随着女官去了太后的颐景阁。

　　刚到门口，外面的鸾轿落地，韩绮也到了。

　　四目相对都是眼崩火花。

　　韩绮身边的女官说到:“见到皇后还不行礼？”

　　卫零假装没听见，径直走进太后宫里。

　　韩绮攥紧了袖口，心想，有朝一日我必要将你碎尸万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