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第8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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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厌一向不贪眠，但他今天早上却比以往晚起了一个多小时，以至于现在他坐在床边的时候，还一幅懵懵呆呆的样子。
昨天晚上，陆先生就那样轻易地放过了自己。
没提惩罚的事，也没再提“你喜欢谁”的事，甚至连回到半山之后陈厌自觉地往四知堂走的时候，陆沉鹤也只是闭着眼皱着眉，手指勾住他衬衫的后领，下颚偏了个角度示意他回房间去。
陈厌踩在地板上的脚趾蜷缩了一下，小动作泄露了他一丝丝劫后余生的侥幸，然后他起身去找衣服。
如果有人此时经过他的房门，一定会注意到他细长的小腿，纤细修长的脚腕，站立时被拉伸的跟腱以及旁边凸起的骨关节和凹陷下去的弧度，让人觉得这纤长很脆弱，很轻易能被一手握住，也很适合……配上一圈极细的银链，被困住。
勾人而不自知。这是后来林坤泽对陈厌说的话。
陈厌和张落他们这些陆沉鹤的下属不一样，他是住在半山别墅里的，和许婆及管家等一干贴身绝对信任的人一起，居住在别墅的副楼。
他曾与外界隔绝了七年，陆家老宅那边早已抹去了他的痕迹，他也不像张落因塔他们那样，外面还有家人或住处。一开始众人只以为这里是陈厌临时落脚的地方，等他的社会身份弄好，还是会搬出去，结果陈厌一直住到了现在。即便是这样，陆沉鹤能允许他随意进出半山别墅，别人也还是多少要高看陈厌一眼。
陆先生的信任，不是那么容易得到的。但失去，就很容易。
陈厌换上衣的时候，又想到了昨天丢在酒吧的那件西装上衣，被陆沉鹤踩在脚下，还沾染了酒渍果汁什么的，昨天没带回来。
他想，等下还是要问一问酒吧的老板林先生，那件衣服还在不在，他想去拿回来，毕竟这套衣服是陆先生亲自挑给他的，这么没了多少有点可惜。
刚出房门就遇到了笑眯眯的许婆，许婆告诉他餐厅给他留了早饭。陈厌有些不好意思跟许婆道了谢，他问：“婆婆，陆先生走了吗？”
许婆笑笑点头，别的没有多说。
陆沉鹤一大早就出去了，是自己开车出去的，他在餐厅听许婆说陈厌还没起床，就让许婆不用提前叫对方了，自己今天有别的事，不带陈厌。
许婆依然是笑眯眯地点头，什么也不问。
许婆准备离开的时候又想到了什么，回身过来关切地问陈厌：“小陈先生是哪里受伤了吗？”
陈厌昨晚换下来的白衬衫上，有血。自从陆沉鹤住进半山别墅之后，许婆已经很久没有看到他衣服上沾血了，这次陈厌身上的血渍，不免让她担心一些。
陈厌忙说：“不是我的血，婆婆别担心，对不起。”
看见对方舒了口气，陈厌又说：“婆婆叫我陈厌就好，不用……那么正式的。”
一开始许婆也是叫自己陈厌的，后来慢慢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许婆对自己的称呼改成了“小陈先生”，陈厌几次请求对方不要这么叫自己，怪不好意思的，但是许婆总是笑着摇头。
许婆的笑容很温暖，很让人安心，也很让人难以拒绝。
陈厌早餐后刚出别墅，就看到了蹲在大门外哭唧唧的张落。
呃……
陈厌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张哥？”
张落蹲在自己的新车前面，看着“美人”前脸昨晚冲进仓库时撞出来的凹陷，眼泪都要掉下来了。这车昨晚被陆沉鹤开走了，今早张落从家里赶过来时才真切地感到什么叫“心都要碎了”。
“不然，我赔你吧？”陈厌尴尬，毕竟昨晚他们是去旧仓找自己的。
“不用。”张落吸了吸鼻子，“走陆先生的保险……”
陆沉鹤早已提前安排过了，他现在只是心疼而已，钱包不疼。但车这个玩意嘛，用着用着，也就不心疼了。
“今天陆先生没带你？”连张落也稀奇了。
“那你跟我走吧。你久不来公司，今天去跟我点个卯呗。”
陆沉鹤手里有个金服公司，明面上是提供金融咨询服务的，其实是专门为了手下的几条黑产走货收款而设立，多少带点不干净的色彩。但他风控隔离做的很好，公司放在张落名下，少有人知道实控人是谁，他掌控的其他洗干净的产业和公司并不会受到影响。
陈厌知道自己的身份也是挂在张落公司的，于是点头上车了。
等红灯的时候，张落忍不住问陈厌：“你不知道昨晚，陆先生在车里的威压有多大，你平时，就是这样状态下给陆先生开车的么？”
？陈厌疑惑。
“本来想开保时捷爽一把，堵车不说，一路上都被陆先生的气息压制着，浑身刺挠着难受。根本没体验到豪车的爽点，还是我这辆暴躁美人开的顺手。”
“没有吧？陆先生平时不这样。”陈厌迟疑着回忆说。
“啧。”张落看他一眼又收回视线，“到底还得是你小子……换了别人，陆先生哪有这个功夫回去找人两次。”
“回去……找我？”什么时候的事，陈厌并不知道。
“就是你带着我的美人私奔不见了的时候。路口不见你的时候掉头回去找了一次，到了半山别墅不见你，又跑去海港旧仓找了一次。”张落打着方向盘。
陈厌不说话了。
“我要是一次让陆先生找不到，下次就要提头来见了。你倒好，一晚上两头跑，够忙的。”
昨天晚上，陆沉鹤也这样讽刺过自己。
是挺混乱的。陈厌看着车窗外，没接话。
有一辆保时捷快速超车越过他们，陈厌看了对方车尾，不是陆先生的车牌，也不是他的Panamera Executive。
其实……不是两次。陈厌垂眸，是三次。
后来在金潮海港的那段偏僻道路上，生气的陆先生还是又回来找了自己一次。
张落不知道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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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沉鹤早起去几个合法公司签了必要文件，然后拐去了圣心医院。
加港细长的国土被隐屿山从中间最细的地方一分为二，变成南北两区。圣心医院是陆沉鹤他们南加港地区最大的综合医院，是林家的私人产业。从林坤泽爷爷辈始建，林南夫继任后发展壮大，后来林南夫个人原因加入了军方医学研究院之后，圣心医院就由林坤泽接手了。
谁能想到白天救死扶伤如圣洁天使一样的林坤泽，晚上是个醉生梦死纸醉金迷的酒吧夜店老板呢。
林坤泽看着放在自己办公桌面上的超大号空的阔口威士忌方瓶，笑着说：“不是，怎么个意思？带个空酒瓶来看我，你陆少爷要破产了，还是陆氏要破产了？”
陆少爷和陆氏，还是要分开的。
陆沉鹤坐在单人沙发里，右脚架在左膝上，手里小巧又锋利的单刃匕首隐隐闪着寒芒。
他手指慢慢划过刀背，闲闲地说：“来拿名单。”
“呃……”林坤泽似乎忘了自己昨天说过什么讨打的话。
所以这威士忌空瓶……是用来装那些人的眼珠子的吗……
林坤泽马上换了一副假笑：“别这样嘛，陆少爷，人家多少也算是我的金主爸爸们。”
陆沉鹤环顾了一下金碧辉煌的圣心医院：“你缺钱？”
林坤泽顺杆往下爬：“钱嘛，谁嫌多呢，酒吧里的快钱不赚白不赚，赚多少都要贴补到医院里的，好歹同情同情我吧。”
他这话倒是没作假，圣心医院虽然是私人医院，但却不做那些坑蒙拐骗病人的事，林坤泽这种看起来极其不靠谱的二世祖，有时候做起事来倒是很坚持原则。
“那监控给我，我自己查。”陆沉鹤也很爽快。
“你……”林坤泽的话头被手机铃声打断，他瞄了一眼来电显示，“哎呦？！我的天，你猜是谁？”
陆沉鹤不耐烦：“我管你是谁。”
林坤泽不怀好意地将手机对着陆沉鹤，上面的来电显示：陈厌小朋友。
刚才还静静蛰伏着的匕首瞬间染上了凶气。
林坤泽竟然给陈厌弄了个这么……亲昵的备注。
这是陆沉鹤不受控的第一反应。
第二反应才回到正轨：陈厌找林坤泽什么事？
林坤泽得意地当着陆沉鹤的面，开了免提。
“喂，林老板，您好，打扰了。”
电话那面的陈厌，很是彬彬有礼，跟他在酒吧里蓄意伤人的样子，判若两人。
陆沉鹤漫不经心地听着，手里的刀身偏了个角度，刺眼的光从刀身一闪而过，仿佛空气被锐利的刃极细极快地割伤了。
他很少从别人的手机里听到陈厌的声音，因为那人总是在自己身边不远处，自己动一动手指，就会听到温润的原声在耳边响起：“陆先生？”
现在那人的声音被电子产品镀上了一层电磁波，不在现实之中，仿佛隔了一层云雾，又朦胧，又……撩人。
林坤泽本来还等着陈厌会问自己什么重要的事，来刺挠一下找茬的陆沉鹤。结果陈厌只是礼貌地询问了一下自己当天掉在酒吧里的西装外套还在不在？
这种事情应该去问保洁阿姨，林坤泽怎么会知道。
他卡壳语塞的这几秒，陈厌已经明白并说了好的谢谢再见，挂了电话。
陈厌的一套结束动作行云流水，丝毫不带任何感情，徒留还没反应过来的林坤泽在陆沉鹤面前风中凌乱。
“不就是个外套么，陆沉鹤你什么时候穷成这样，养不起小弟了就早点从了我，多卖几打酒水我好多救几条人命，这样还能给你陆少爷积积阴德。”林坤泽放下电话郁闷。
“说吧，你来到底什么事？”林坤泽没占到好处，终于不插科打诨了。
陆沉鹤想着刚才陈厌的声音，手上又开始拨弄匕首，沉沉地道：“林医生，多久没回来了？”
“你找我爸有事？”林坤泽奇怪，“很久没回来了吧，也不知道军方一天到晚在忙什么。他喜欢那里，我总不能逼老人家回来吧。”
林南夫是自愿加入军方研究院的，这让当初的林坤泽都很惊讶，弄的林坤泽被迫回来接手亿万家产，很是不情不愿的样子。
林坤泽医学博士读出来还以为自己终于要解放了，没想到解放的是自己的老爹。
“我想看看林医生留下来的资料。所有资料。”陆沉鹤不客气地提了要求。军方涉密类的是看不到了，但林医生入军前的资料，总能翻到些蛛丝马迹。
什么事情，会让他和陈厌扯上关系。
“你又发什么疯。”林坤泽小声哔哔，“那得找时间去我家看了，他跟军方走了以后，医院这种公开场合不存他的资料了。”
陆沉鹤点头表示同意，然后也不废话，起身就要走。
“唉！”林坤泽忙爬起来叫住他，“这就走了？真不礼貌！接着！”
林坤泽着急忙慌地拉开抽屉，扔给陆沉鹤一只长长的丝绒盒子。
陆沉鹤挑着眉接住盒子，打开，里面躺着一条银色的男士细链。
“送给小朋友的礼物。”林坤泽幽幽地说，“他生日时我出国了，没赶上，这个算是补上的。”
“不需要。”陆沉鹤还不至于让陈厌连条像样的链子都买不起。
何况，陈厌平时不爱戴这些。
林坤泽乐了：“我看需要，不然陈厌至于一件丢掉的上衣都要找我寻？”
他这句话好像让陆沉鹤哪个点被戳到了，意外地没反驳。林坤泽不知道那套西装，是陆沉鹤亲手给陈厌挑的。
林坤泽在他扔回来之前按住了对方的手，嬉皮笑脸地说：“要不要不是你说了算，又不是送给你的。”
“你不带回去，那我只能自己去找陈厌了。”说完他真的上前要拿回盒子。
陆沉鹤抬手避开了他的动作，直接开门离开了。
林坤泽看他离开，笑意盈盈。
但陆沉鹤没打算立马就将东西交给陈厌。一句不清不楚的“我喜欢你”，已经让陆沉鹤生生烦躁了两个多星期，他打算晾一晾陈厌。
也醒一醒自己。
醒神最好的方式……自然是回陆家老宅了。
陆沉鹤眸光里翻涌着阴暗的轻蔑，将保时捷开出了一派兴师问罪的气势，直冲着陆家老宅的方向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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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厌今天没跟陆沉鹤出去，张落那个不正经的公司竟然还是朝九晚五，他一晚上都没什么事可做。许婆要为一层客厅的落地窗换上符合时节的纱帘，陈厌踩在凳子上帮她去够上面的罗马杆。
加港太阳落山得很晚，外面天色已经完全黑了，陆沉鹤还没有回来。
陈厌有点担心，许婆只是笑着说我们小陈先生怎么心事重重的，什么也不多问。
陆沉鹤下午在陆家老宅兴风作浪，晚上又去林坤泽的酒吧消费打赏积了一番“阴德”，暮色渐沉才往半山行驶。
周围的夜色让他想到了昨晚，也是这样开着车，带着陈厌回半山，一路上陆沉鹤没和对方再说一句话，他就那样轻易放过了陈厌。
可能是昨天晚上路灯下的陈厌，让他想到了三年前带自己出山那一天，对方也是这样被孤零零地扔在了山脚下，很乖的，连为什么都没问。就像自己让他下车时他的表现一样。
那天是他第一次见到陈厌，对方不知道怎么找到的自己，用着极其轻快雀跃的语调说：“快跟我走，陆沉鹤。”
那时自己一身戒备，只差掏枪直射对方。
对方竖起手指放在唇边：“嘘——不要惊到别人。”但是，周围只有受惊躲起来的动物，哪有别人？
说完，细长的手指握住自己的手腕，拉着自己在灌木藤蔓恣意疯长的丛林里快速穿梭，直到把自己送到早已在山脚隐秘处等着的罗夫人留下的人手里。
自己和其他人很快上车离去，陆沉鹤在从后视镜里看到依然站在原地的陈厌，很迷茫的样子，然后他慢慢蹲下身子，不知道在等什么。
车速很快，陈厌的身影，转眼就不见了。直到再也看不见之前，陈厌都还是那个在等待的姿势。
陆沉鹤不觉间将油门又踩得更深了些。
晚上陆沉鹤回到半山，陈厌正在帮许婆挂窗帘。
他正伸长手臂，尽力舒展身体去够上面的罗马杆，就听见许婆笑意盈盈的声音：“陆先生，您回来了。”
于是陈厌也跟着回头，看到陆沉鹤正朝着这面看。
陈厌说：“晚上好，陆先生。”
这时的陈厌已经洗完澡换上了家居服，纯棉的T恤和及膝短裤，露出细长的小腿，伸展的动作让陈厌努力踮着脚，直把那小腿到脚踝的线条拉伸的更为纤长。
陆沉鹤看着那截白生生的脚腕，突然想到被自己刻意丢在车里的、林坤泽送的丝绒盒子里那条细细闪闪的银链。
陆沉鹤难得对损友的品味有了一点认同：
眼光不差。
那链子……果真很适合套上他的脚踝。
作者有话说第8章 第8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