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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10章 ...

  •   陈厌保持着垫着脚的姿势,跟陆沉鹤说:“晚上好,陆先生。”

      客厅里亮着柔软温暖黄色灯光,布艺沙发和旁边毫无棱角的大叶天堂鸟静静安放着,许婆可能点了香薰,空气温和宁静地萦绕,让人安心。

      新换的轻柔薄纱遮光帘,被庭院中吹进来的夜风抬起帘脚,似羽毛般撩在陈厌的小腿上,又沿着那纤长的线条滑下,轻轻缓缓、一下一下。

      陆沉鹤整个下午因陆家兄弟而起的阴郁,以及晚上在酒吧里都没能得到纾解的烦闷,在这一方不大的客厅里被熨帖抚平。半山别墅没有陆家花园宅院那么大的恢弘气势,但这里是能让陆沉鹤安心的地方。

      说了要晾一晾那个人的。

      陆沉鹤只同许婆点头示意了一下,就上了二楼。陈厌觉得他没有看向自己。

      他经过客厅时,陈厌微微翕动了下鼻子,闻到了酒精的味道。

      看着陆沉鹤消失在楼梯的转角,继而是楼上房门开启关闭的声响,陈厌才从凳子上下来,对许婆说:“婆婆,陆先生好像喝酒了……”

      许婆接过换下来的旧帘,略显惊讶地说:“是吗?”

      “嗯。”陈厌看向楼梯的方向,说:“我闻到了。”

      许婆手上的动作没停,只不过含笑微微低了下头。

      陆沉鹤今晚在酒吧其实并没有喝很多酒,他一路落着车窗开回来,夜风也将酒精的气息带走的差不多了,何况客厅里还点了暖调的香薰……小陈先生,对气味这么敏感。

      陈厌一直看着楼梯,没注意到许婆的动作,然后他又说:“不知道厨房还……”

      他还没说完,许婆就面含笑意地接过他的话,微微点头:“我知道。醒酒的养胃汤,常备着的。”

      陈厌于是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把凳子擦干净归位后,就想直接回副楼自己的房间里去。

      可是没想到许婆理着换下来的旧窗帘,问他:“小陈先生,你要去给陆先生送汤吗?我得先把这些拿去洗衣房。”

      陈厌停住了脚步。

      送汤……去二楼吗?

      二楼是陆先生的私人领地,即使陈厌已经在别墅里住了几年,但他也从来没去过主楼的二楼,确切地说,是连二楼的楼梯都没踏上去过。那里是只有得到陆先生绝对信任的管家蔡叔和许婆才能进入的地方,在陈厌刚进别墅的第二天,就被为数不多的几个杂役耳提面命地科普过了。

      他很好地遵守了这些规则,如果不是必要,连主楼的客厅他也很少进来,今晚是为了帮许婆才在客厅呆了很久。而现在,许婆问他:你要上去吗?

      说实话,是想的。

      从自己隐隐约约在陆沉鹤面前露出破绽了之后,陈厌感觉对方正在缓慢地疏远自己。当然这只是他的个人感受,张落他们是万分不可能相信陈厌这种感觉的,就凭能让陆先生回头找人三次还能保住脑袋的“奇迹”,已经够让他们眼红的了,实在想不出陈厌的“疏远感”来自哪里。

      但是对陈厌来说,他必须得维持陆沉鹤对自己的“信任感”不降到太低,否则之后的事情,真的很难推进下去。

      像今天这样,没有任何任务的情况下,和陆沉鹤分开一整天没说一句话,在过去的三年里……陈厌在脑海里搜罗了一圈记忆,在过去的三年里,好像真的没有发生过。

      至少以前自己还是担任了“司机”一职的。

      陈厌觉得有必要认真正式地和陆沉鹤道个歉说清楚,虽然他好像也知道自己真正的错处,并不能宣出于口。

      许婆的提议很诱人,但陈厌很清醒。

      他说:“那我替婆婆去洗衣房吧。”

      委婉地拒绝了去二楼送汤水的可能。

      还是算了吧……陆先生并没有允许自己上去。

      许婆也没继续强求,只是将东西放在陈厌的怀里,擦擦手,向厨房走去,像是一点异样也没发现的样子。

      陆沉鹤冲了凉,换了衣服,在书房的矮沙发上坐下,他随手拿过边几上的书翻了几页,没看进去什么。

      晚上进入客厅,许婆向他问好的时候,他其实已经在房间中站了十多秒了,他从后面看着那人尽力舒展着身体的姿势,在想,这个人,是什么时候开始不再完全对自己坦诚的呢?

      他起身从后面的书架上抽出一个文件夹,打开后里面只有薄薄的两张张A4纸,全部都是陈厌的个人资料。

      第一张上陈厌的头像是10年前小小的样子,有点呆萌的表情,还没有完全长成,半点也不是现在这样……一张让人惊艳的脸。属性一栏写着:未分化。

      第二张是三年前陈厌来到自己身边后的体检报告,上面的照片已经和现在的他容貌没什么太大分别了,只不过三年后的他好像更……秾艳一些。而这张照片下面分化属性一栏明明确切地写着:Beta。

      资料是管家蔡叔亲自经手的,绝无中途造假的可能。

      他的目光又落到了体检报告下的检测机构签名的地方,落款是:南加港圣心医院。

      那么另一种可能,就是从一开始就……

      门外传来两声轻轻地敲门声,打断了陆沉鹤的思维。这个时候能上来的,不是许婆就是管家蔡叔,陆沉鹤很安心地没有提高警惕。

      陆沉鹤阖上文件夹,对外面说:“进。”

      “陆先生。”是许婆端着一盅温热的汤水进了门。

      陆沉鹤示意她可以过来,许婆才走进书桌的位置,没有去看桌面上的文件夹,她将汤盅放在边几上,说:“养胃的醒酒汤,陆先生喝一些再休息吧,这样好受些。”

      打开了盖子的汤盅,飘过来一阵淡淡的清甜。

      陆沉鹤坐下用汤匙搅了两下抿了一口:“有劳许婆了。”

      他不再是外人面前那种难以讨好琢磨、嚣张又狂妄的样子,卸去了张牙舞爪的盔甲的陆沉鹤,在许婆面前像个真的能感知温情所在的正常人。

      许婆笑着摇摇头:“还得多谢小陈先生。”

      陆沉鹤停了手上喝汤的动作,但没开口。

      许婆继续说:“还是小陈先生心思细腻,婆婆我老了,都没闻到什么酒气,要不是小陈先生提醒,我怕你今晚睡觉时可能要烧心了……”许婆絮絮叨叨,很像关爱晚辈的老人发自内心地关切对方好不好,似乎都没察觉自己说了好多的话。

      许婆也是Beta,许婆没有发现陆沉鹤喝酒了,但陈厌就有。

      陆沉鹤将手里的汤匙放下了。

      对气味这么敏感吗?

      Omega才有这样敏锐的气味识别能力。

      许婆像是没有发现陆沉鹤的异样,看向他书房的窗户,又问:“陆先生,您书房的窗帘需要一起换掉吗?风季要来了,应季的帘子会更舒服一些。”

      热带的加港,只有雨季、风季和热季三种季节,风季的晚风是一年中最舒适宜人的,落日后的夜风拂过皮肤的触感温柔缱绻,像是恋爱中的人含羞的调情。

      风季……陆沉鹤不受控地想到刚才在一楼落地窗前,抚过陈厌小腿的纱帘。

      汤匙碰到汤盅的边缘,发出清脆的响声。

      陆沉鹤不置可否:“再说吧。”

      这就是暂时不换的意思了。许婆点点头,就要退出书房。

      她走的很慢,到门口时还犹豫了一下,但最终手还是搭上了门把手,刚准备开门。陆沉鹤在后面开口:“许婆,有事?”

      既然陆先生开口问了,许婆转身,状似担忧地说:“陆先生,可能我不该问的,但是小陈先生昨天的衣服上有血,是不是……”

      “他受伤了?”许婆还没说完,陆沉鹤的话就接了上来。

      许婆琢磨着,那语速有点急。

      “这是我想问陆先生您的,小陈先生什么都没说。”许婆开口,这样说道。

      什么叫“什么都没说”,明明今天早上陈厌才跟许婆解释过,衣服上不是自己的血。但是陆沉鹤怎么会知道呢,许婆根本无压力。

      陆沉鹤摩挲着汤匙的边缘,想了想这两天发生的事情,他陷入回忆的样子许婆都看在眼里。

      半晌,陆沉鹤才确定般地沉声说:“不是他的血,没关系。”

      许婆好像松了一口气:“那我就先下去了,若是您要换窗帘告诉我一声就好。晚安,陆先生。”

      陆沉鹤低头又看了下汤水,点头示意知道了。

      许婆关上房门,在门外轻轻摇头叹气。唉。

      陈厌来了半山别墅之后,许婆很是同情这个孩子之前的遭遇。再加上陈厌在家里一贯是温润乖善的样子,是长辈们最喜欢的那种孩子,他的暴力和张狂从来不带回半山,许婆不知道,担心他也是应该的。

      再说,衣服上有血,这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吗?跟着他这样心黑手黑的人,受伤流血不是家常便饭吗?值得这样大惊小怪么。可是当下,是连陆沉鹤自己都没意识到,他刚才那句“他受伤了”的语调,急切地有些变形。

      因为许婆提到了血衣,陆沉鹤又想到了昨晚发生一团乱事,事件里的陈厌又凶又乖,凶的是出手伤人,乖的是顺承自己。

      刺入眼眶的餐叉、被折断的手臂、抡翻别人的棒球棍,无不彰示着这个人并不是什么良善之辈;但同时,让他交出钥匙,很乖地也不反驳,让他下车走人,就一句话也不多说,又让人觉得的这个人柔软可欺。

      可是呢,“不是什么良善之辈”却对敌人下不了死手,“柔软可欺”却试图在旧仓干涉自己的选择。最后那一颗没能进入对方头颅的子弹仿佛在向陆沉鹤印证一件事:陈厌,不是纯粹的Beta。

      陆沉鹤是什么人,一点蛛丝马迹都能掘地三尺分析出深藏在之后的阴谋诡计的他,怎么可能会轻易放过陈厌的细枝末节地改变。

      最初对陈厌的怀疑,也不过是来自一件谁也没意识到的小事。

      他上一次的易感期是九个月前,只不过那时他刚好在外面,没能及时回到半山别墅。这本来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情,每个酒店都有针对意外进入特殊时期的A/O专门的特殊封闭房间,陆沉鹤打了抑制剂又在房间里呆足了七天,很顺利地度过了那段时间。

      这七天里张落和陈厌等人守在门外不敢离开,直到第七天确定陆沉鹤安然无事,大家才放下心来。出门的那一天,因为才刚过易感期,为了不出意外,陆沉鹤这间房的整层都被他包了下来提前清空了所有人,门外只留蔡叔许婆、陈厌因塔这样不受影响的Beta等着他出来。

      门开的一瞬间,残留在房间内的独属于陆沉鹤的信息素,先于他一步夺门而出。蔡叔站得离门最近,然后是许婆,后面才是陈厌和因塔,陈厌的鼻子不可察觉地动了动,陆沉鹤开门第一眼,就看到了这样的景象。

      像是被迎面而来的狂风抽了一下,陈厌垂着的眉目蹙了一瞬,脸上有着一闪而过的忍耐状,所有的这一切不过发生在半秒之中,没任何人发现陈厌的不同,除了陆沉鹤。

      陈厌怎么会想到,他那时只是翕动了一下鼻子,陆沉鹤就猜到了他分化可能有问题。Beta是闻不到信息素的。

      有了怀疑的苗头,就像扯一根未见来源的线头,顺着线头拉扯过去,就能发现越来越多的可疑之处,直到最后,呈堂证供似的看到被拆的七零八落的毛衣。

      陈厌,你会是那件七零八落的毛衣吗?

      手里的汤盅已经不再温热,渐有凉意蔓延到手心。

      陆沉鹤又抿了一口冷掉的汤水。

      至于那晚没让陈厌开自己的车,而是让对方单独呆在张落的切诺基里,陆沉鹤是故意的。

      可能是因为萨锡的觊觎,可能是因为陈厌的不诚实,也可能是因为自己损失的那批货……总之自己那晚烦躁地并不想分神控制自己的信息素,而陈厌已经有了对味道越来越敏锐感知的迹象,如果呆在一辆车里,密闭的空间,他外放的信息素带来的威压可能更让人难以忍受。

      陈厌可能比在酒吧内跪倒在自己腿边时……更难受。

      他对陈厌还只是怀疑阶段,还没到拿到确切证据、终审定罪的时候。

      低头又看到手里的汤盅,陆沉鹤放下汤匙,向后仰靠上沙发后背闭着眼睛想:陈厌对气味,越来越敏感了,这哪里是正常Beta该有的样子。

      陈厌回到房间,还没有发觉自己今晚无意的一句话,经由许婆,在陆沉鹤那里纰漏百出。

      手机震动了一下,一条信息进来,简短的一句话:

      【最近也许能弄到药,注意保持身体状态。】

      发件者“医生”。

      陈厌确认一般读了两遍,心里默念知道了,然后删掉了信息。

      之前他给医生发信息说身体数据一切正常,其实已经隐约有点不正常了。

      原本刚出山的时候,他是确切地闻不到陆沉鹤的信息素的,像个完完全全的Beta一样。慢慢的不知什么原因,他能感知到一些淡淡的气味了。起初还没放在心上,但现在他已经闻到过太多次陆沉鹤的味道了,不同的香调混合在一起,他还不能确定最终是什么味道,这是完全体的Omega才能做到的事。但只是这样,在陆沉鹤面前他也快要装不下去了。

      如果这个时候失去了陆沉鹤的信任,周娜的遗愿就根本没有完成的可能了。陈厌想,快点彻底变成一个Beta,自己就不用在陆沉鹤面前辛苦说谎伪装,会不会好一点……会不会就能毫无差错地把陆沉鹤带回大陆。

      再快一点吧。

      他看着删成空白的信息框。

      最好此生,再没有和Alpha在一起的可能。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第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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