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曾繁日如遮》洱羽

1、第1章

　　午夜刚过，原本还算克制着躁动的夜店，逐渐颓靡与疯狂起来。

　　球灯与射灯毫无章法地放肆闪烁，舞池里的男男女女也随着越来越刻意的音乐贴合得更为紧密……尖叫、惊呼、哄闹、摇摆的身姿和发尾，为这黑暗的迷乱中的所有蠢蠢欲动打上了合理的伪装。

　　二层卡座里的陆沉鹤，长腿交叠，随意地放在面前低矮的酒桌上，向后靠在卡座沙发靠背。

　　靠背的高度只够支撑到陆沉鹤的后颈，他细长的脖颈和喉结随着后仰的动作，完全暴露在射灯的光芒下。

　　桌面上东倒西歪地放了不少酒瓶，啤酒洋酒红的白的，站在他右手边的陈厌不着痕迹地看了陆沉鹤一眼，继而又谨慎地环顾着四周。

　　陆沉鹤似乎已经显现出了微醺的醉态。

　　陆先生喝太多了，而这里，并不安全。

　　陈厌以为无人发觉自己刚才的偷窥。

　　他刚想向同样站在陆沉鹤左后方的张落打个注意的手势，就听见陆沉鹤的声音传来：“陈厌。”

　　他在叫自己，依然微阖着眼帘，一派迷醉慵懒的神态。

　　陈厌应了一声，又迅速看了张落一眼。

　　张落毫无反应。

　　很多时候他以为是自己的幻听，但陆沉鹤确确实实在叫自己。陈厌也觉得自己对陆沉鹤的声音是不是近乎敏感到过分。

　　“偷看我做什么。”

　　一个疑问句被他理所当然地说成了陈述句，根本没有给陈厌反驳的余地。

　　陆沉鹤还是刚才那幅姿态，在陈厌的观察里，陆沉鹤都没有睁开眼过，怎么会……发现自己刚刚那万分之一秒地一瞥。

　　张落还是规规矩矩地站着，偶尔转头看看四周，对陆沉鹤刚才开口了的事实毫无反应。

　　陆沉鹤的质问好像只有陈厌能接收到讯号。

　　陈厌低头应他：“没有，陆先生。”

　　陆沉鹤很轻很短地笑了一声，陈厌能听出那笑声里带着的嘲讽。

　　陆沉鹤忽然伸手拿起桌上的酒杯，抬手示意，遥遥敬了对面卡座里的人一杯。

　　对面的人也同样举杯回应，脸上全是满意的笑容。

　　陆沉鹤将杯中琥珀色的液体一饮而尽，陈厌余光里看见陆沉鹤的喉结上下翻动了一下，那液体就顺着他的喉管浸入了肺腑。唇边未被来得及含住的一抹酒渍，顺着下颚划过脖颈的线条没入松垮的衬衫衣领中，让人无端想窥视衣衫下的风光。

　　毫无疑问，这是一个迷人的Alpha。

　　一个迷人的Alpha必然会引来各种贪婪的觊觎，这是陈厌和张落今晚在这里的原因。

　　陆沉鹤又向后倚过靠背。

　　忽然陆沉鹤微微掀开了眼帘，转着酒杯，朝向陈厌的方向。

　　“陈厌。去勾引他，我就原谅你。”

　　这个“他”，是指刚才和陆沉鹤举杯的对面卡座的那个……油腻腻的中年胖子。

　　陆沉鹤这句话，倒不是专门说给陈厌一个人听的了。

　　因为张落露出了惊讶的表情看向这边。

　　对面的那个中年男人，叫萨锡，在加港最大出海港口有自己黑白两道圆滑通吃的实力……和一套隐蔽完整安全高效的地下走私团队。

　　陆沉鹤刚和对面谈妥了一笔不能见光的特殊零件运载生意，对方忌惮陆沉鹤这几年快速崛起的势力，给的价位也确实足够显示诚意。

　　现在，轮到陆沉鹤给点“诚意”了。

　　张落看陆沉鹤不像是开玩笑，忙磕磕巴巴地说：“陆、陆先生，陈厌是个Beta啊，他怎么能……”

　　可是陆沉鹤把玩着酒杯，仿佛一点也不在意。

　　他轻飘飘地说：“Beta怎么了？Beta长了这样一张脸，难怪萨锡惦记了你一晚上。”

　　？！

　　他这话一出，陈厌和张落俱是一惊。

　　有吗？他们陪了陆沉鹤一晚上，都不知道对面存了这样的心思。

　　张落迅速抬头看了一眼萨锡，那人果然不怀好意地盯着陈厌，眼中的贪婪和欲望几乎要化为实质。

　　陈厌也看到了。但明明在陆沉鹤和他举杯前，对方都没有表现的这么赤.裸过，否则自己不可能没有察觉。

　　就像……就像两人在无声地隔空举杯中，就把陈厌给卖了一样。

　　陈厌刚想开口。

　　陆沉鹤又慵懒地阖上了眼睛：“我不强迫。”

　　“去勾引他，我就原谅你。随你选择。”

　　陆沉鹤的这个要求，来得有些突兀，上下没有任何铺垫，饶是张落跟随了陆沉鹤这么多年，一时也没弄清他的意图。他打量着陈厌，只觉得小陈今天是倒霉，碰到了对面那个老色胚。

　　张落无声地对陈厌做了个口型：你小子是不是哪里得罪了陆哥？

　　陆沉鹤虽然平时行事不羁了点，但也不是苛待下属的那种人。

　　陈厌在心底苦笑了一声，他根本没得选。

　　他很想要陆沉鹤的“原谅”。

　　张落还是有些懵：“萨锡先生不是个Alpha么，那给他找个Omega来不就……”

　　可他也没能说下去，陆沉鹤似乎毫不在意地打断了他：“萨锡不挑。”

　　张落咽了咽口水。也是，光是对着陈厌那张脸，还用分什么Omega和Beta。

　　可能，一般的Omega还比不上陈厌。

　　陈厌低低地开口：“陆先生……”

　　陆沉鹤闻言和他对视。

　　不过几秒钟而已，陆沉鹤一个字都没多说，但陈厌已经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陆沉鹤真的希望他这样做。

　　陈厌没再多问，只说：“好。”

　　说完，他抬脚就准备往萨锡卡座那面走。

　　没有半点犹豫，当真像一个万分忠心的奴仆，刀山火海，只要主人一句话而已。徒留张落在后面磕磕巴巴地不知道说什么好。

　　阻止也不对，鼓励也不对。

　　陆沉鹤又慵懒地躺了回去。

　　陈厌迎着射灯暧昧的光线走向萨锡，从陆沉鹤的角度，能看到暖光为陈厌的身形镀了一层迷人的光晕。

　　光晕勾勒出陈厌腰身的线条……陆沉鹤的眼神黯了不少。

　　陈厌穿的是西装。

　　还他妈是自己亲手给他挑的西装。

　　剪裁利落，干净得体。

　　陈厌又往前走了些距离，光晕从他上半身描摹到被西装材质合体包裹的两条细长的腿。

　　这他妈现在就合体的有点过分。

　　萨锡的眼睛从陈厌抬脚走向他的那一刻，就一直粘在了陈厌身上，随着陈厌走动的路线一路尾随，贪慕垂涎，努力克制着只差没立刻起身扑上来了。

　　陈厌边走向他，边单手解开西装外套的纽扣。

　　陆沉鹤闭了下眼又睁开：草。

　　心底升腾起隐晦翻涌张牙舞爪的不明情绪，但面上是一点也看不出来，还是那副玩世不恭的痞笑。

　　他甚至举杯向萨锡，勾着笑做了一个“请享用”的手势。

　　陈厌已经走到了萨锡座位旁，他右手将脱下的外套随意地扔在地上，左手又要去解里面白衬衣的领扣。

　　外套掉落的时候蹭到了摆放在酒桌边的果盘，果盘应声落地，声响在这酒吧里狂热的DJ声和人群哄闹嬉笑声里几乎瞬间被淹没。

　　但这砰的一声还是让萨锡整个人都兴奋了起来，他肉乎乎的手热切地拍了拍自己的大腿，示意陈厌坐上来。

　　无人知晓陈厌在刚才扔掉外套、蹭翻果盘的时候，悄无声息地从果盘里顺了一只水果餐叉。

　　陈厌很美，但不张扬，听话的时候显得很乖顺。

　　他顺着萨锡的意思虚虚地跨坐在他的大腿上，左手已经慢慢地将衬衫的纽扣解到了第二颗，右手伸向自己后腰部，似乎是在挽起衬衫底部。

　　陈厌低眉顺眼的样子，太勾人了。

　　萨锡的眼睛笑得眯成了一条缝。

　　解到第三颗纽扣时，陈厌放慢了动作。

　　左手慢慢地向外扯着衣领，露出左肩凸出的锁骨和圆润的肩头，右后腰部分也露出一小片皮肤。

　　陆沉鹤能看到陈厌那一截薄薄的腰，有一层浅浅的肌肉，线条流畅，摸上去应该手感很好的样子。

　　陆沉鹤的笑容更迷离了，他好像是醉了一样，没握住酒杯。玻璃材质的杯子掉到了地上，发出清脆的碎裂声。

　　陈厌脑中紧绷的弦应声而断。

　　他脸上乖顺的笑还没来得及撤下去，右手握着的餐叉万分之一秒中就迅速准确的刺入萨锡的左眼。

　　萨锡惊痛到还来不及惨叫，陈厌立刻压着他的肩膀跃起，直接翻过卡座沙发的靠背，顺势一脚踹在想要上前出手的其中一个保镖的胸前。这一脚力度不小，直接踹翻了一个保镖。陈厌落地来不及回头，直接低身躲过另一侧保镖挥来的拳头，膝盖撑地转了半圈，出手一拳直击对方的肋骨下方，对方身形不稳，陈厌趁机扯住他的胳膊，往卡座后背的金属架上用力折了下去。

　　陈厌下手不讲情分，这一下他听到了骨头脆裂的声音。刚被他踹翻的那个保镖又冲上来，陈厌直接拔下萨锡左眼的餐叉，一个反手直接插进了对方的脖子里。他甚至，都没回身。

　　张落终于反应过来，一个纵身踩着沙发扑过来，迅速制服了另一个想要偷袭陈厌的保镖。

　　不过几秒钟时间，萨锡废了一只眼，挣扎在地上翻滚哀嚎。他带的三个保镖，全都瘫在地上，看情况也不比萨锡好到哪里去。

　　陆沉鹤这时候才低低笑着头过来。

　　他在萨锡面前站定，双手插在西裤口袋里，他抬脚，皮鞋碾在萨锡满是肥肉的脸上，萨锡痛得呜哩哇啦骂了一串地方脏话。

　　陆沉鹤装作听不懂的样子，还俯下身子装作善意的关怀：“萨锡先生这是怎么了？怎么这么不小心呢。需不需要帮你叫救护车？”

　　但说完他自己先忍不住了，胸腔里传来闷笑声，脚下的力度不减，反而又重重地碾了两下。

　　萨锡满脸都是鼻涕眼泪和血污，被陆沉鹤的皮鞋踩着，他不好发出连贯的声音，但想也知道说得不是什么好话。

　　陆沉鹤闲闲地说：“五个月前吞掉孟汶湾那批货的人，你当我查不出来？”

　　对他来说，货不要紧，钱也不要紧，要紧的是，萨锡没把他放在眼里，没给他足够的尊重。

　　人人都对陆家一年前刚回归的“浪荡子”没抱什么期望，不过是权贵豪门众多子嗣中的一个而已，还是个在外做了七年“人质”的不受宠的儿子。在加港这片已经被各路老牌势力经年割据渗透入骨的地方，这样无权无势被家族抛弃的孩子根本不够看，连盘菜都算不上。

　　可是最近，有些脑筋够活络的人隐隐觉得有些地方不太对。

　　陆沉鹤只不过刚回来一年，陆家就快要被他掀翻了。

　　八面玲珑的人还知道跟陆沉鹤面子上做好关系，像萨锡这样仗着自己年长背景够厚混的时间又足够长，反应的时间，实在是有够慢的。

　　这次合作愉快，不代表他原谅了对方五个月前的冒犯。

　　陆沉鹤摸出一支烟叼在嘴里，脚下对萨锡的蹂躏还在继续。

　　他抬眼，冲前面扬了扬下颚，咬着烟的嘴勾着笑，冲对方：

　　“陈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