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春朝》椿井吟

7、三个答案

　　卫昭懿沿原路返回，等到了殿苑后才细声低问付温珏：“她适才说的那些话……你都听到了吗？”

　　听完沈幼宁说的那些话后，卫昭懿心中还有很多话想问付温珏，但等了很久却没有听到付温珏的回应。

　　他会去哪里？他又是何时离开的？他可曾知晓自身死后却受人凌侮的那些事？

　　今日便是郑中阿前来寻他们的日子，为防错过他也应当都呆在殿苑内才是。

　　卫昭懿心里因为付温珏的消匿而略感不安，不禁担心他是否出了什么事。正在她迁思回虑的时候却听得皇上身边的刘公公那尖细的声音从她面前传来：

　　“老奴奉皇上之命前来看望六公主，不知六公主这两日可休息得好？伤势恢复得如何了？”

　　卫昭懿看见来人后回以致意，她清楚刘公公不会无缘无故地来找她，只静待他说出此行的目的。

　　刘公公不改那张常年带着媚笑的脸，恭敬地对着卫昭懿说道：

　　“陛下多日不见六公主，心系六公主的身子，还请六公主前往乾清殿一叙。”

　　卫昭懿深悉这不过是她父皇唤她前去假意劝教，从而为自己伪劣的本色开解的手段，这向来是帝王惯弄人心的伎俩。

　　却偏偏选在这日！

　　卫昭懿抿了抿唇，脸上带上了难以言说的不适之态，用虚弱的语气推诿道：

　　“原以为身子好多了，哪成想适才只是去殿外走了几步便疲乏得紧，连这身上的伤口貌似又在隐隐作痛。今日可否请公公代我向父皇请罪，我明日必定亲自前去拜见父皇！”

　　刘公公似是没想到卫昭懿会拒绝，脸色明显闪过诧异之色，但随即又恢复原先的神态：

　　“六公主乃是为国才遭此祸，您于晟安可有大恩，不久后您又要前去北瞿，如今可得以您的身子为重呀！老奴回去后自会向陛下言明，陛下定会体谅六公主的。”

　　卫昭懿道谢后刘公公便回去复命，但她心下的沉重依旧不减分毫，不安地在寝殿内徘徊着。

　　不知过了多久，付温珏的声音终于出现，只听得他的语气不似从前那般淡然自若，带着些许沉重感：

　　“道长在宫外等我们，我现在带你去找他。”

　　卫昭懿还没来得及庆幸付温珏安全回返，又为这突如其来的消息砸了个措手不及：

　　“出宫？现在已近薄暮，况且我现在的身份是断不能独自出宫的！”

　　“不用让他们知道，我会帮你。”

　　卫昭懿听着付温珏用着轻茫茫的语调将此事说得如此自然不由得哑言，她知道若被人发现自己身为和亲的人选却不在宫中的话，极有可能会被认为有出逃的嫌疑。那之后的自由更是大大受限，更别说查清楚真相了。

　　可是若不去，如今自己所知信息极为受限，之后的五日的调查要如何入手？

　　两者之间，卫昭懿更愿意赌一把。毕竟若是不去而导致最后查清不了真相的话，别说是自由了，便是活也没有机会了。

　　想到此，卫昭懿终是唤了青禾过来嘱咐她道：“我身子深感不适，今日打算就此歇下。不要让任何人来打扰我，若有人问起来就说我身子难受，不便见客。”

　　青禾刚从那里尚食局那里领来晚膳，担忧地说道：“公主身子可要紧吗？可需要我叫太医来一瞧？”

　　“不必，休息便罢。”

　　青禾还想开口劝说卫昭懿好歹吃几口饭，但卫昭懿急匆匆说完后转身把寝殿门关上，青禾看着端来的膳食叹了口气，只得作罢。

　　——
　　卫昭懿穿着付温珏不知道从何处拿到的宫女服饰，跟守宫门的侍卫亮出宫用的腰牌后顺利出了皇宫。

　　“你从哪里拿到的腰牌？”

　　出了宫门后，付温珏为了不让人看到他的脸便没有显形，卫昭懿只听到付温珏的声音从她左方传来：“还记得那日送你回来的统领吗？”

　　卫昭懿想起来那人是玄羽卫统领周晏，而此时手里的腰牌不用想也知道是付温珏用他鬼魂般的形态神不知鬼不觉地从周晏那里拿走的。

　　一路上，付温珏提示着卫昭懿该往何处走。卫昭懿趁着行走的闲隙问道：“方才你不在我寝殿里，是因为去见道长了吗？”

　　“算是吧……”

　　卫昭懿听到付温珏的回答感到奇怪，但并不打算深究，只是继续问他别的问题：

　　“你之前认识沈幼宁吗？”

　　“并不认识，此人是谁？”

　　卫昭懿闻言更添疑惑：“之前既不认识，那只可能相识在这一个月内。只是为何她的话听上去对你像是十分了解？”

　　“她说了什么？”

　　卫昭懿心中一紧，一时不知如何开口。

　　“她同我说，镖局那里传来你的死因是因为你欲对滨州那带的一处客栈老板娘行不轨之事，而后被她的相好给打死了……”

　　卫昭懿顿了顿，没有继续说下去。却也没听到身旁的人有何声响，平静得像是在听与他毫无瓜葛的消息一般，她心下暗暗了然，沉吟道：

　　“你早就知道了是吗？”

　　那人的语气听不出任何情绪：“没有很早，也是不久之前……”

　　卫昭懿听到他叹了口气，继续无关痛痒地说道：“我方才去了一趟镖局，亲眼目睹了他们阐明我的罪状，信而有征，镖局里头也有不少兄弟相信了他们的话……然后出了镖局，我就碰到了道长。”

　　卫昭懿因付温珏的事不关己的语调感到忿然不解，出言质问道：“你难道一点都不在意那些人在你死后对你的诋毁吗？”

　　他传来一阵苦笑，似自嘲又似无奈，连带着空气都弥蒙着苦味的氤氲，刺得卫昭懿的鼻尖莫名发酸。

　　“我不是出世之人，我也会在乎身外之名……只是如今还有比这些更为重要的事情等着我完成，其余的事暂且都不算什么。”

　　卫昭懿没有继续再问，自以为知晓付温珏所说的更为重要的事是什么。

　　但倘若她能够看到此时的付温珏，便会直直地对上他看向她的眼睛，眸中倒映出的无一不是她的模样。

　　他于晦暗中藏匿情感，借着灵魂窥探朝光。

　　——
　　郑中阿约定见面的日子是在安都的一处客栈。

　　路途并不算远，但卫昭懿心下难免急躁，盼着能从速些许。

　　卫昭懿顺着付温珏的指引推开了相应的客房进来后，看到了郑中阿此时正在打坐。

　　郑中阿听到声响后抬了抬眼皮，虚飘飘地说道：“你可知今日为何突然变了打算而转来此处？”

　　卫昭懿摇头，郑中阿也不同她打哑谜，直接解释道：“皇宫里近日来了个人，此人极为特殊，我若前去皇宫，他定会察觉到我，这会给你们招惹到麻烦……”

　　不等卫昭懿回答，郑中阿紧接着继续说：“付公子今日已问过我问题了，所以现在只剩下你了。可想好要问什么了？”

　　卫昭懿此时才知道付温珏并没有跟着她进来，转头看了眼被关上的房门后重新看向郑中阿，眼中的凌厉之色加深，郑重的问道：

　　“我的侍女青禾与我的死亡没有关系。”

　　郑中阿仔细听后闭上眼，从袖袍拿出一个卷轴摊开放置在桌上，以指为笔在左手掌心处似画某物，随之将左手覆于卷轴正中，而后就出现了一堆杂乱无章的字符。

　　卫昭懿看不懂那些字符表示什么，只见郑中阿神情凝重，口中一张一合似在念着上面的东西，过了一会儿郑中阿便回答道：

　　“错了。”

　　此话一出，卫昭懿顿觉心如槁木。即使这个答案在她的预料之中，但脸上痛苦的神色依旧难掩，垂下的双手不自觉地略微发颤。

　　她闭紧双眼复又睁开，接着提出第二个问题：

　　“布局谋害我的幕后之人与我相识。”

　　这次郑中阿倒没有像方才做出那般举动，而是点点头，直接回答道：“没错。”

　　卫昭懿听到确定答案后咽了咽嗓子，提出最后一个问题：

　　“杀我为虚，实为破坏晟安和北瞿两国结盟。”

　　郑中阿“嘶”了一声，脸上露出费解的神色，紧接着转身又重复做了方才的行为，那些字符再次跳出。一番解读后郑中阿似是觉得有趣而喝笑了一声，转头看向卫昭懿道：

　　“对，也不对。”

　　卫昭懿没有想过会是这种答案，忙追问何意，但郑中阿却回绝道：“一切皆有道法，而剩下的还是得靠你自己去探查了。”

　　郑中阿话音刚落，刹那似是感觉到什么，一双眼睛微眯了眯，转头看向客房门的方向，眉头紧皱对着卫昭懿说道：

　　“那人来了，你马上离开！”

　　声音不大不小却足够有威慑力，卫昭懿顿时敏锐地从中嗅到强烈的紧迫感。她马上反应过来郑中阿适才所说的皇宫里有个特殊的人八成就是如今出现在外面的人。

　　她现在的状态绝对不能见到皇宫中的人，若被此人认出自己的真实身份恐生祸端。

　　时间紧迫，卫昭懿暂时没时间细细寻找付温珏。她打开门后立即快速下楼走出客栈，沿着适才来时的路加快步伐，急切地想快些回到皇宫。

　　事不遂人愿，躲过了那人，卫昭懿却遇上了另一群人。

　　卫昭懿看着前方左右两边闪出的几个蒙面人，每个人的手上都有武器，但只有中间那人拔出了长剑，好像他们心里也清楚对付卫昭懿并不用浪费太多时间。

　　此路段是原途唯一一小段隐蔽的地方，那些蒙面人埋伏于此。他们不仅知晓她此时出宫，也清楚她要走的那条路，这不是一场简单的围杀，而是早有预谋。

　　这次设计围杀的幕后之人不是为了破坏和亲，就只是要让她死而已。

　　但是她并没有额外多余的情绪，因为今日他们必定杀不了她。

　　“敢动她试试。”

　　身后少年低吼的声音带着寒铁般的冷意，连带着周遭的空气都凝固稍许，引得面前的一排人悚然地盯紧凭空出现那背负双刀的男子。

　　那男子修长的身影卓然而立，身着玄衣，紫玉腰带束紧劲瘦的腰身。明明是清朗俊秀的一张脸却透出几分杀伐中的阴鸷，不过一眼便射得人倍感压迫。

　　卫昭懿回头看他，嘴角不自觉扬起一抹笑，忙退在他身后，心下传来一阵安稳。

　　这种感觉仿佛似曾相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