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春朝》椿井吟

3、重回皇宫

　　卫昭懿在听到付温珏的答复后，心下莫名地感到安心。

　　重回人间，身边阴伏不定，只有付温珏和她一样是属于“活死人”的身份。

　　她往外再探了探，确定了四下赶路的马蹄声可以盖过细微的声响后开口道：

　　“刚才嬷嬷说了，回宫以后要宣御医，只是我现在脉象太过特殊，只恐惹人生疑。”

　　想来付温珏已经带上了郑中阿所说的给他的宝物，她从睁眼过后就看不见他，只知道他大抵还在她的旁边而已。话音刚落，便听得付温珏说道：

　　“你此时若褪去衣物，会发现你背上有一处极深的伤口，等御医来给你诊脉时，你先一步言明背上负伤，适时夸大其词几句，把御医的注意都集中到你的伤口来，让御医暂时无暇顾及诊脉，待拖几日见到道长后，再询问此种情况如何才能不令人起疑便是了。”

　　卫昭懿听完后点了点头，刚想出言道谢时又反应过来，喑哑地问道：

　　“你怎知我背上有伤？”

　　卫昭懿她自己都不知道，只知道浑身酸痛，但感觉不到尤其疼痛的地方。

　　“道长救你时我已复醒，他救你回来时我就在旁侧，只不过那时我并不知道你也是已死之人。”

　　“……”

　　卫昭懿为自己冒出来的怀疑的念头和质问而略感亏歉，面上佯装不适地轻咳几声。此时她很庆幸不用跟付温珏相对交谈，倒免去了现下的尴尬处境。

　　他和她被杀与彼此都有关系，付温珏其实也有可能推动或造成了她的死亡。

　　只是她自己好像没来由地对他有一股信任感，那种发自内心深处的直觉头一次如此强烈。心下暗惊此种感觉之余，脑中回想起不久前初见他时那俊美的相貌，那张脸却是让人很难想到他会有何不轨之心。

　　卫昭懿反省自己以貌取人的态度不可取。

　　但她希望此时选择相信他的结果会是对的。

　　——
　　关州离安都的路途并不算远，两日后队伍就回到了皇宫。

　　殿苑内来来往往，宫人们手忙脚乱，也不知一个时辰过去究竟忙活了些什么。卫昭懿半躺在床上冷眼望着这异常喧闹的寝殿，长吁一口气闭上了双眼。

　　她的身份今时不同往日，牵一发而动全身，得到此等待遇实是应当。只是卫昭懿习惯了清寂，人流往复让她倍感聒噪。

　　这时，听得殿外传来一阵熟悉的声音，那声音由远及近，若仔细听还能感觉到急迫中略带着些哭腔。

　　卫昭懿立刻认出来这是青禾的声音，待她睁开双眼时青禾已半跪坐在了她床前低声陨泣着。

　　卫昭懿和青禾是自幼时的交情，俩人虽为主仆，但多年来的相处更如姊妹。但此时卫昭懿让她起身后，一时也不知如何开口。

　　卫昭懿一点也不清楚这一个月究竟发生了何事，也不敢多作举动。

　　按理说青禾该作为陪嫁侍女一同赴北瞿，但或许是卫昭懿自己格外允诺她不必同往将她另调别处，而至于将她安排在了何处却是一概不知。

　　“公主，还好……”

　　卫昭懿擦去了青禾脸上的泪珠，正欲宽慰几句，便又见刘公公带着御医走向前来。

　　“六公主一路受苦了！老奴奉陛下之令，特遣王太医来瞧瞧六公主。”

　　说完便挥手示意王御医上前查看，卫昭懿刚想提及自己的外伤疼痛难忍，却又听见另一清脆婉转的声音传来：

　　“六妹妹可还安好？”

　　今日还真是热闹。

　　来人秀艳绝俗，姿态曼妙，纤腰楚楚。身着水色衣裙，玉步轻移，尽显大气端庄，那与生俱来的尊贵养成了她不俗的气质，与旁的人相比更加突出。

　　卫昭懿仔细端视后认出来她是韦皇后的侄女，当朝国舅爷的女儿，皇上亲封的昌平郡主——韦韶宜。

　　韦韶宜看到半靠在床榻上的卫昭懿，原本玉容月貌的人此刻的面色惨淡如霜，神色变化，眸光微动之时也好似沾上了一层水雾。

　　她就着床榻坐下，略带着些颤音同卫昭懿说道：“这一路苦了你了。”

　　卫昭懿虚弱地朝她一笑，微微点头致意。

　　韦韶宜虽得皇意能够随意进出皇宫，但卫昭懿与她见面的次数不过尔尔，更谈不上有什么情谊，怎的如今看来与她关系甚不一般？

　　“刘公公，我听闻和亲队伍是遭匪徒劫杀，幸得天爷庇佑，六妹妹性命无忧，但我心想六妹妹身子也必有所患。这位是徐本善大夫，前几月父亲身子骨不适，好不容易请到了徐大夫来府上一瞧，好容易请他在府上停驻几日，今儿恰巧碰上此事，我把他带过来替六妹妹看看。您觉得如何？”

　　一番言辞，锦心绣口，尽显八面玲珑之慧。林下风度，更觉大家风范，言笑晏晏，直叫人心生欢喜。

　　坊间盛传安都皇室有两宝，一是当朝三公主卫清沅，再者就是韦韶宜。两人生的花容月貌，才词俱佳，身份生来尊贵更是为此镶了一层金。有关此二人的赞语也因此越传越开，也成了安都无数男子不可得的幻想。

　　如今佳人在前，卫昭懿不禁感慨如此盛誉实是不为过。

　　刘公公一听，脸上挂着的笑颜更加灿烂：“老奴虽侍在君前，却也听得徐大夫固有民间圣手的赞誉。郡主实在有心了！”

　　众人为徐本善让出来一条路，待徐本善走上前来时，卫昭懿轻咳了几声，又是重重地几次吐纳，似是难受般开口道：“久闻徐大夫高名，前几日遇害时，我背上遭人袭击，这几日更觉疼痛，徐大夫素有圣手的妙名，恳请您尽力为我医治。”

　　徐本善俯首作揖道：“当不负所托。”

　　刘公公见状，遣散殿内众人退下，只余青禾和韦韶宜在内。

　　青禾替卫昭懿解衣，直到看到卫昭懿背上的伤口后不觉心惊，一旁的韦韶宜看到后也眉头紧蹙，薄唇轻抿，眸色微微暗下稍许。

　　不知过了多久，徐本善收拾好物品，青禾见此也替卫昭懿重新宽束好衣物。

　　徐本善的眉头从开始察看伤势后便再没拧平过，重重叹了一口气道：“公主，从您的伤口上看，刺向背部的器物是刀 。此刀并不算厚，但刺入您体内很深……”

　　“徐大夫，可有大碍？”

　　徐本善话还未说完，韦韶宜便急切地问了一句，徐本善听后眉头拧开，恭敬地说道：“公主放心，目前暂无大碍，待草民写下几味药材，命人捣碎成粉抹于伤口处即可。”

　　韦韶宜听此才展颜一笑，似是放下心来：“如此便好。有劳徐大夫了，我已命人在宫门外备好车马，您看准方才来时的车夫便是了。”

　　卫昭懿本想再多问几句徐本善关于伤口的问题，无奈韦韶宜已经唤人先行出宫，只得作罢。

　　韦韶宜再次坐下，轻轻环握住卫昭懿的双手：“六妹妹这几日都在路途中，可曾听说了北瞿大王子铎伦暴毙身亡的消息？”

　　“这几日幸得大难逃生，实在是心无余力，倒是不曾听闻……”

　　“此事说大也大。那时诏令传下知晓六妹妹所和亲人选是铎伦后我便央求我爹探听了关于铎伦的消息……此人不通国务、荒淫无度至极，更是施暴成瘾，我听了后着实替妹妹忧虑。现下看来，老天爷也不忍妹妹嫁给如此低劣之徒。如今北瞿也该收到和亲队伍遇害的消息了，也不知皇上与北瞿国主如何协商……”

　　和亲婚配的双方相继遇害，是巧合吗？两国和谈，暂通一体，而东陲之地、西境之疆难免生惧，于此策划了一场布局也不失一种可能。

　　但如果真是如此简单，郑中阿也不会特地让她查清真相。此猜想太浮于表面，东西两国也不会选择在两国和谈之势动手，过于明目张胆且不合时宜。

　　“劳烦姐姐挂记，我此时还有许多话恨不得一吐方休，怎奈身子欠佳，深感遗憾……”

　　韦韶宜听完后，整个身子更贴近了卫昭懿，用仅她们两人听得到的语调说：“我知你此时定是十分难受，但你与付公子终难相守，望你早日重整心意……”

　　说完便站起身子，莞尔一笑道：“六妹妹先养好了身子，等过几天我带上幼宁来看你，听闻你出事，她可担心得紧……”

　　待韦韶宜离开后，卫昭懿烦躁地闭上眼睛，明明现下对这一个人还不了解，又凭空冒出另一个听也没听过名字的人出来。

　　更离奇的是韦韶宜说的“付公子”，说的是付温珏吗？

　　终难相守，重整心意？

　　真是愈发可笑了，明明两人相识不足一月，何来的心意可说？

　　卫昭懿刚想出声唤青禾过来直言心中疑惑，但脑中又拂过了郑中阿告诫她的话：

　　“不要相信任何人。”

　　她能完全相信青禾吗？或许一个月之前可以，但此时卫昭懿对她也搭起了一座藩篱。

　　卫昭懿决定暂时隐晦试探，思量再三后开口询问道：“这几日可曾听闻付公子的消息？”

　　青禾闻言怔了一瞬，眼神躲闪，垂着头低声说道：

　　“不曾听闻。”

　　卫昭懿心里一凛，只是提及了一个姓氏，青禾却知道卫昭懿她问的是何人。在看着青禾支吾不前的模样，结合刚刚韦韶宜对她说的话，渐渐明白了她和付温珏在其他人眼里看来——

　　怕是有私情。

　　而后青禾再次说的话印证了她的猜想。

　　“公主，付公子虽为良人，我也知晓你和付公子的情谊。但终究身份有别，您又系着两国安定，大义在前，他与您终难成眷属。还望公主多作思量，更何况……”

　　青禾似是想到了什么般，没有再说下去。

　　卫昭懿心里一阵乱麻，只得先作势答应后让青禾退了下去。她睁眼看向青禾离开的身影，回想青禾自从适才见到她以后眼神几次扑闪，言词闪烁，不似从前。依她对青禾的了解离来看

　　青禾有事瞒着她。

　　——
　　夜凉如水，门楣前悬挂着的两盏宫灯轻微点缀着彼此，灼灼光辉为这夜色染上了一丝盈盈暖意。庭院的花树在晃荡婆娑的月色和烛光的交相辉映下枝叶分明，一片清幽明亮。

　　卫昭懿遣散众人，将殿内的火烛尽数熄灭，只留下床前桌阁前一盏烛灯。她在桌旁坐下，望着烛光映照下那人在她面前站定的身影，用着调笑的语气说道：

　　“现在只有我们两个人了，不好好再向我介绍一下你吗？毕竟我们之间可是有男女之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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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PS:女主此时是在挑逗，更多的像是开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