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唯一的向导》板蓝根种植基地

4、四

　　张泽禹的卧房最近几天变成了景点。
　　先是朱志鑫每天早上准时过来疏导，然后张极仿佛能预知未来，每次都正好错开时间来到张泽禹房间，来的时候什么也不做，只是发呆。
　　张泽禹问过原因，张极也不说，只是回答：“在你身边很舒服。”
　　如果一般人听到这个回答可能会觉得张极在调戏，但张泽禹很了解他，张极的话不必深想，表面意思就是他想表达的。
　　所以张泽禹只能暂时当作是自己的向导体质在起作用。
　　平常他一般直接去做自己的事情，但今天他突然有些话想要问张极：“对了，那天你来我房间的时候，说你查了第一区和第二区的系统。你是怎么查到第一区的？你认识第一区的S级？”
　　因为张极隶属于第二区，所以他有第二区的系统权限很正常，但第一区他是怎么查到的？
　　当初他让穆祉丞给他介绍S级的时候，唯独没说第一区的那个人，不是他不想说，实在是因为第一区的S级向来神秘，见过他脸的人没几个，连穆祉丞都查不出来他到底是什么来头。
　　是以外界总是在传第一区的S级尖嘴猴腮、贼眉鼠眼，所以才不愿以真面目示人，但不管外界传得如何离谱，那人始终没有出来过。
　　这让张泽禹的调查也同样陷入了困难。
　　“我当然认识啊，我们俩是发小呢。”张极十分珍惜这来之不易的能跟对方说话的机会。
　　这两天他一有时间就往这跑，虽然让耳边的声音消失是主要目的，但他是闲不住的性子，总希望能跟对方聊天。但看着张泽禹一直在忙，他也不好意思开口。
　　今天张泽禹居然主动打开话匣子，他自然把知道的一股脑儿地说了出来：“你找他干嘛？我跟你说那家伙性子怪得很，我建议你不要随随便便就接触他。”
　　“哪里怪了？”张泽禹顺着话头往下说，引导张极透露更多信息：“我这辈子还没见过怪人呢。”
　　张极看着他一脸兴致盎然的样子有些熟悉，但又具体想不起来哪里熟悉，只能接着说道：“他单名雨，因为我父母收养他那天正好下着雨。”
　　张极刚见到雨的时候，他才八岁。因为对方已经被收拾得干干净净了，所以他丝毫看不出雨已经在贫民窟混迹了多年的样子。
　　父母早些时候就跟他说过了对方的情况，并告诫他不要欺负人家。
　　张极还不屑于做这样的事情，但因为父母对他的先入为主，他并不喜欢这个还没见到的朋友。
　　但是他现在改变主意了。
　　雨因为摸爬滚打多年，自然比张极这个娇生惯养的小孩懂得多。理所当然地，张极被他吸引了。
　　两人成为了好朋友。
　　但不知从什么时候起，雨的话越来越少。张极也跟他没什么话说，呆在一起最常做的事就是沉默。
　　直到有一天，雨被分配到了第一区。除了每年节日时会互相问候一下，二人再没有任何联系。
　　张泽禹的神色有些莫名，他看了张极一眼：“这就没了？”
　　张极摇头：“我跟他好久没说过话了，但是看在以前的情分上，我让他帮忙查个人还是可以的。”
　　张泽禹有些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按张极的话来说，雨在他八岁时认识，到现在十八岁，可他对雨的了解也就比张泽禹这个外人多了一点而已。
　　他倍感离奇，却又觉得理所当然。
　　张极就是这样的人，很少感情内耗，处事以自我为中心，高兴就处，不高兴就扔。
　　这种人会活得很快乐，但被他扔在原地的那个人会很痛苦。
　　张泽禹不知道雨当初去第一区有没有逃避的想法，但这一刻他莫名跟对方共情起来。
　　“我想见见他。”张泽禹起身走到张极面前，眼神十分恳切：“你要是能帮我，我会给你报酬。”
　　张极其实并不想答应张泽禹，但听到对方说‘报酬’二字后，他来了兴趣：“你倒是说说，会给我什么？”
　　“向导的血液。”张泽禹转身从抽屉里拿出一个小玻璃瓶，里面是殷红色的液体：“你应该知道我是凭借什么进到左航的研究所的，你要是帮我，这滴血液就归你。”
　　他当初多抽了一点血以备不时之需，在这个世界，向导比金钱珍贵百倍，拿这个来做交易几乎无往不利。
　　果不其然，张极瞳孔一瞬间缩紧，伸手就想拿过来。
　　张泽禹眼疾手快地将手背到身后。
　　看着张极一瞬间变得凶狠的目光，他笑道：“只要你帮我见到面，这滴血就是你的，后面的事情就不用你管了。你也不要想着来偷，你应该知道穆祉丞的异能是什么，在你拿到的前一秒，我就会把它倒在地毯上。”
　　公平交易还不用售后，这年头像他这么善良的人不多见了。
　　张极看着张泽禹拿着瓶子做了一个泼洒的动作，彻底杜绝了他想要强抢的念头。
　　张泽禹做出这个交易也不完全是突发奇想，按照正常想法来看，一个世界的天命之子肯定是最特殊的人，这个未见其人先闻其名的雨在这群S级里可以算是最特殊的一个。
　　他必须去接触一下对方。
　　张极看着张泽禹沉思的表情，脑中灵光一闪，突然明白刚才一直感觉到的奇怪之处在哪。
　　眼睛，张泽禹的狗狗眼跟雨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但是雨的五官更锋利些，平常的眼里全是从尸山血海里杀出来的冷厉，中和了他略显无辜的眼睛，是以张极一开始没有认出来。
　　现在看来，说他们是兄弟都有人信。
　　想到这，张极抿唇，跟张泽禹要了一根头发。
　　“你要这做什么？”张泽禹不明白，但还是找剪刀剪了一段递给他。
　　张极没回答，他秉持着说多错多的原则，只是沉默，拿完头发就离开了房间，只留下张泽禹一脸茫然。
　　他坐在床上，开始思考张极拿头发的用意是什么。
　　其实他已经有了一个猜测，但因为太过离谱，导致他并不相信自己的判断。
　　可有时候往往越离谱的答案越接近真相。
　　据他狭隘的知识面来看，他所知道的头发的用处就是可以做DNA检测这一个，还是因为他总是陪老妈看肥皂剧才了解的。
　　因为张极只要了短短一节，必然不可能是做什么头发捐献之类的慈善活动。
　　难不成是发现了他是向导？
　　可如果是这样，何必拿头发去检测呢。直接割开他的指尖，只要血液冒出，他根本无法隐瞒住张极这个S级哨兵。
　　假设张极真的要去做检测，那他这么干的原因是什么？
　　张泽禹开始回想他们刚才的对话，主人公只有两个，就是张极本人和那个神秘的雨。
　　这样的话张极应该是跟他交流时突然想到了什么，认为他和雨或者是张极本人有血缘关系，从而索要他的头发试图印证他的想法。
　　但因为张泽禹掌握的信息比张极多得多，所以他能大差不差地推测出来。
　　他当时之所以对朱志鑫、张极等人的性格如此熟悉，正是因为系统偷懒把现实世界中与张泽禹同期的练习生的脸和性格照搬到这个世界。
　　也是由于这一特殊性，张泽禹才会认为天命之子会出现在这些练习生所“扮演”的角色当中。
　　在四个安全区中共有五名S级哨兵，第二、三区的S级哨兵张泽禹全部见过面了，都是自己熟悉的脸和性格。
　　而雨这个S级哨兵，是唯一一个不是以张泽禹熟悉的练习生名字命名的角色，性格更是完全不了解。
　　可有没有一种可能，他早已跟雨在某种意义上见过面了？
　　即然他的队友会被copy，没理由他自己不会。
　　更何况他刚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用得可不是自己的身体。
　　如果他当时没有采取极端行为，用得还是那具陌生的身体，那么现在的“雨”会不会就被系统设定成“张泽禹”了？
　　但因为张泽禹自杀，导致系统完全来不及准备新的身体。
　　出于惩罚或懒惰的原因，系统直接让他的身体进入这里，但因为一个世界不能出现完全相同的两个人，导致这个世界原本“张泽禹”的角色被系统改成了“雨”。
　　那么张极去做DNA检测的对象绝对不是自己，而是他和雨。
　　他也许是发现了雨跟他在某些方面很像，或是容貌或是性格，亦或二者兼有。
　　当然，这一切猜想都建立在“张极拿头发是去做DNA检测”这一前提上。
　　如果张极真的是拿头发去参加慈善活动的，那当他没说。
　　想到这张泽禹笑出声来，正好这时穆祉丞推门而入：“笑什么这么开心？”
　　“没有。”张泽禹摆手，并不打算解释，：“你来找我干什么？”
　　穆祉丞看他避而不谈，有些不开心：“那几个都能有事没事来找你，我就不行？”
　　“我可没这么说。”张泽禹温声说道，他扯过穆祉丞，让他坐在自己身边，与他十指相扣，放出精神丝安抚：“就这么呆着也很不错，这两天我应付别人确实有点累了，在你身边我很放松。”
　　看着穆祉丞明显上扬的唇角，张泽禹眼里没什么情绪。
　　其实他不是一个冷漠的人，他也不是一个看着别人对他好却无动于衷的怪胎。
　　可他总是能感受到强烈的排斥感。就像是在剧院里，他是观众，而其他人是台上的一员。
　　张泽禹有着很严重的感情洁癖。
　　一段感情一旦夹杂了某种不纯，他就无法投入更多感情，曾经付出的也会慢慢收回。
　　张泽禹接近他们另有图谋，他们也仿佛是被向导素支配的傀儡。
　　这也许又是系统的一个恶趣味，贬低他的价值，仿佛他失去了向导的身份什么都不是。
　　但怎么可能呢？
　　张泽禹在心底翻了个白眼，系统仿佛忘了他在现实世界是个idol预备役。如果他真的这么容易就被别人影响，那他的人气也不可能从低谷爬到第一。
　　张泽禹最擅长的除了唱歌跳舞和逗粉丝开心，就是反PUA了。
　　人的存在本身就是有意义的，命运让他们成为各种各样的角色，散发着或大或小的光。就算被剥掉外衣，但是光的本质并没有变。
　　张泽禹嗤笑一声，惹来穆祉丞疑问的眼神。
　　他摸摸脸，转移话题：“你知道污染区怎么进吗？”
　　穆祉丞跟在张泽禹身边这几个月早已摸清对方的秉性，他没多问，但语气里隐隐拒绝：“知道，你去那里干什么？”
　　“向导不是可以将其他人的意识链接在精神网络上么？”
　　张泽禹起身，思索道：“这样是不是也可以间接进行疏导？如果可以的话，我是不是可以将所有人都链接在上面？我想试试。”
　　但下一秒，穆祉丞就打碎了他的美梦：“先不说B级以下的低等级，光是A级哨兵就有几千名，把他们的意识全都装进你脑子里，你想爆体而亡吗？”
　　“你说的对。”张泽禹尴尬地点头：“是我冲动了。”
　　看着张泽禹难得的示弱，穆祉丞反而失去了争论的欲望，闷闷不乐道：“但是你想去污染区的话我可以带你去看看。”
　　现在是末世后期，大大小小的污染区基本都被人类探索过了。
　　虽然张泽禹没有战斗经验，但身边跟着一个哨兵，进入低级污染区看看还是没什么问题的。
　　话音刚落，张泽禹的眼睛突然亮了一瞬。
　　他站起身，开始收拾东西。
　　“那我们现在就走！”
　　—
　　穆祉丞带张泽禹进入的是位于第二区边缘的低级污染区。
　　说是污染区，不如说是能源工厂。
　　这片污染区是人类最早征服的地方，里面的怪物都不足为惧。哪怕是最低等的C级哨兵，都可以确保完好无损地出入。
　　第二区赖以生存的能源矿，就是从这里开采出来的，许多人也通过采矿来维持生计。
　　张泽禹刚走进来的时候，就明显感觉到不同。
　　这里只有永夜，一轮惨白的月亮挂在天上，散发聊胜于无的光亮。
　　他盯着月亮，隐约意识到那或许并不是真正的月亮，只是某种特殊的变异种。
　　张泽禹拍拍旁边自从进入污染区后就显得异常沉默的人，指向天空：“那是变异种，对不对？”
　　穆祉丞顺着修长的手指向上看，点头：“它是这片污染区的主人，我们一般管他们叫域主。”
　　听到这话的张泽禹有些疑惑：“你不是说人类已经…？”
　　“确实是这样的，只是人类放过了这些域主。”穆祉丞拉住张泽禹的手，示意对方跟紧。
　　“我们现在利用的各种资源百分之七十都来自这些污染区，如果消灭域主，污染区里的一切也会跟着一起覆灭，社会会陷入瘫痪。”
　　剩下的话穆祉丞没说，但张泽禹已经明白了。
　　大概是某个领导者跟这些域主交易，人类给它们生存的空间，它们也要献出污染区里的一切。
　　不管是什么生物，求生的意志总是强烈的。
　　“但是污染区存在，变异种就依旧会在污染区再生，但是域主却不会再管理它们，给它们提供能量，人类对付他们也就更容易。”
　　张泽禹点头表示明白，他看着趁二人说话时偷偷爬到他们面前的变异种，有些紧张：“恩仔，前…前面…”
　　穆祉丞难得看到张泽禹紧张的样子，他有些新奇地看了张泽禹一眼，随即掏出别在腰间的激光枪。
　　他想了想，把抢放到张泽禹的手里：“你试试？”
　　没有男生会逃过枪械的吸引力。
　　张泽禹很兴奋，但又有些踌躇：“我可以吗？我没用过这种…”
　　变异种察觉到了他们的意图，放弃偷袭，像一柄离弦的箭，极速朝他们冲过来。
　　它全身漆黑，仿若史莱姆的身上只长了一张嘴。此时嘴已经张到极限，里面密密麻麻全是牙齿。
　　移动间身体仿佛融化般流下漆黑的液体，落在地面上，响起一阵腐蚀的声音。
　　张泽禹吓得后退两步，穆祉丞紧紧攥住他的手：“你忘了我的能力是什么？”
　　他没带对方去中高级污染区的原因也是这个，他是防御性哨兵。如果去更高级的污染区，起码要带一两个攻击性哨兵会才能保证绝对安全。
　　张泽禹听到穆祉丞的话后身体放松下来，集中精力朝着变异种开了一枪。
　　后坐力推的他后退了几步。
　　目标很大，即使张泽禹枪法偏到了奶奶家，也依旧打中了变异种的身躯，只是没伤到致命点。
　　所以穆祉丞拿过激光枪补了一刀。
　　张泽禹有些尴尬。
　　但他身为生在红旗下，长在春风里的五好青年，确实没有任何机会碰到这种东西。
　　如果不是来到这个世界，他或许只能在电视里看到枪械。
　　所以枪法这么差，应该也可以理解的…吧？
　　穆祉丞没管张泽禹的纠结，他领着对方走出污染区。进入第二区后，向张极的住宅走去。
　　“以后有机会的话，会带你去更高级的污染区看看。”穆祉丞向张泽禹承诺道，不知想到了什么，他的脸色臭臭的：“带上几个攻击型向导。”
　　张泽禹心情很好，没在意哨兵无意义的吃醋。他握住穆祉丞的手，指尖熟练地探出精神丝安抚。
　　虽然不想承认，但穆祉丞的心情确实肉眼可见地好了起来。
　　他感受着掌心传来的暖意，郁闷道：“你惯会哄我。”
　　两人就这么牵着手走进张极的别墅，打开大门后二人才发现客厅坐着一位陌生人。
　　“第二区的管理者。”穆祉丞在张泽禹耳边提醒。
　　张泽禹骤然见到这位最高权力人有些拘谨，他看了一眼坐在管理者对面的朱志鑫，明白二人刚才大概在谈事情。
　　于是他只是略微欠身：“您好，我是第三区左航先生的助理，负责治疗张极先生的精神暴乱。”
　　“好，麻烦你了。”管理者回答，态度不冷淡也不热情。
　　张泽禹转身上楼，进入拐角前，他转头，正好对上了管理者看向他的目光。
　　他皱眉，拉着穆祉丞走进卧室，示意他打开防御。
　　穆祉丞看着张泽禹有些凝重的脸，有些疑惑，但还是听从了他的命令：“怎么了？”
　　刚才不是还很开心么？
　　他想了想，安慰他：“管理者都那样，对谁都不咸不淡的，不是针对你，你不用在意。”
　　张泽禹摇头，他并不是在担心这个事情：“我想得还是不够周全，我不应该告诉朱志鑫我是向导的。”
　　如果他作为管理者，还是一个A级哨兵，那么他最不希望出现的就是向导。
　　这不利于权力的稳固。
　　现在这群S级之所以愿意被管理者支配，无非是因为他们需要栖身之所来应对自己麻烦的精神暴动。
　　而管理者也通过这个来牵制他们。
　　但若是向导出现，还是一个等级极高的向导，这个平衡就会被轻易打破。
　　S级哨兵自愿拴在脖子上的锁链会被向导一一解开，成为这群管理者最大的隐患。
　　就算他们承诺不会篡位，管理者也无法信任他们。更何况左航身边还真的有一个一直妄图篡位的S级哨兵。
　　到时候比起解决S级，更高效稳妥的方法是除掉向导。
　　那么张泽禹就会面临四面楚歌的境地。
　　而他究竟会不会走到这一步，一切都取决于朱志鑫会不会把向导的信息告诉对面的第二区管理者。
　　张泽禹简直想给自己一巴掌，他怎么能在无意间把主动权交给了别人？！
　　还是一个仅仅相处了几个月的陌生人！
　　现在后悔已然无用，张泽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他看向穆祉丞，盯着对方茫然的脸。
　　作为哨兵，天生的占有欲让他们碰见向导就会忍不住纳为己有。得益于此，张泽禹认为朱志鑫暂时不会把他的行踪暴露出去。
　　但以后的事情谁又能说得准呢。
　　现在只有一个方法，就是像穆祉丞一样把朱志鑫变成他的。
　　想他所想，倾己所倾，在他的精神图景里打下他的烙印，让他永远在他的控制之下，彻底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