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栀夏》美美酱肉丝

23、再见18岁

　　凛冽的风，吹进了楼台花园，不知名的花，在风中摇曳着，淡淡的清香，充盈着小小的一方天地。

　　慕夏战栗着，慕言深就像濒死的野兽，被身后的男人紧紧地抱着，面目狰狞，似乎准备鱼死网破。

　　“夏晴，可是你说的，喜欢同性，不恶心。”慕言深的话，像毒舌吐着信子，恶心而恶毒。

　　夏晴稳了稳有点软的腿，一手安抚着慕夏。

　　“喜欢？慕言深，别玷污这两个字了。”夏晴冷笑，然后拍着慕夏，“小夏，不是这样的，慕言深说的不对，他做的恶心的事，就非要恶心我们，如果把他的话当真，就真的会让我们一身腥。”

　　慕夏眼里的光若隐若现，像躲在云层后，只露出一个衣角的太阳，忽明忽暗。

　　“妈妈，对不起，我就是这种人，让你失望了。”慕夏颤颤巍巍地握住夏晴的手，他也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脑海里的画面疯狂倒带，又恢复。

　　夏晴眼底闪烁着不可名状的情绪，“小夏，你不是，虽然你忘了，但是妈妈还是要再说一次，喜欢一个人，只是你人生的一部分，无论你喜欢的是男生，还是女生，都不能定义你，妈妈希望你快乐，未来陪你走完一生的人，是能让你幸福的，无忧无虑的，只要你能认清真实的自己，其他的都不是最重要的。”

　　慕夏吞咽着，仿佛要把凌乱的思绪吞进肚子里，他望向一旁叫嚣着的慕言深。

　　“我和他一样，你难道不恶心吗？”

　　“恶心，我去你的恶心……我是你老子，你留着我的血，你本质和我一样，都让你妈恶心。”慕言深的话，刺破空气，却被夏晴堵了回去。

　　“你给我闭嘴，你有什么资格说这个话。”夏晴似乎下定了某种决心，安抚着慕夏的同时，又坚定地说，“你就是人渣，你婚内出轨，这跟你出轨男人还是女人有关系吗？你出轨还有理了，我真的受够你了，就你这样的人，谈什么喜欢，简直是玷污这两个字干净的感情，你们要恶心人，给我走远点，别再出现在我面前，还有，慕言深，这几年，你婚内出轨的证据，我全都有，还有你威胁我的打款记录，如果还想要脸，就带着你的小情人，滚出蓉城。”

　　夏晴说完，又把慕夏牵着，坐在了花园的藤椅上，那边的慕言深还想说什么，却被助理拖着离开了。

　　“小夏，我希望你不要因为慕言深而产生错误的认知，”夏晴说，“我觉得他恶心，是因为他婚内出轨，以及一些其他事，并不是因为他喜欢男人，即使是女人，我也一样的态度。”

　　顿了顿，夏晴又说：“追求爱情，本生是一件幸福的事，但建立在伤害他人的基础上，当然是不可取的。我很高兴，那年你告诉妈妈你喜欢了一个人，妈妈当时说的话，和现在一样，没有因外在因素而改变，也希望你能认清自己的感情，坚持真实的自己，只要每个选择，你是快乐的，妈妈会永远支持你。”

　　“妈妈，我现在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做，我心里被砌了一面墙，无论怎么都推不倒。”

　　“没关系，时间会治愈一切，做不让自己后悔的事情，坚持自我，无论如何，都没关系，现在不知道怎么做，就等以后，总有办法的时候，但妈妈希望你，任何情况下，都不要否定自己，伤害自己，答应我好吗？”

　　慕夏望向夏晴的眼睛，眼底很亮，好像是太阳照射的光，慕夏回头，太阳破开云层，倾泻了一地的光芒。

　　“好。”

　　——

　　“夫人，小少爷，不好了，”佣人匆匆推门，“刚刚姑爷，他……”

　　慕夏站起来，“他怎么啦？”

　　“姑爷说，他是同性恋，小少爷也是，他和夫人早就离婚了，现在楼下一片混乱，二爷已经遣散了客人。”

　　“好，我知道了。”夏晴拍了拍慕夏的手，“没关系，我们先下去。”

　　“砰”一个青花瓷茶杯，在慕夏脚底碎开，溅起来的碎片，从空气中划破了慕夏的眼角，很轻，像被蚂蚁咬了一口。

　　“混账，都是些什么事？”夏年国拐杖用力地往地下一杵，隔着地毯，也能感觉到他的愤怒，“夏晴，你的好老公，好儿子，都干了些什么？”

　　“爸，我可以解释。”夏晴把慕夏推倒了元沅旁边，上前扶住了夏年国。

　　“有什么好解释的？你就告诉我，慕言深说的，是不是真的？”夏年国像沉睡了许久的老虎，年轻时的神色仿佛回来了，并没有发怒，却让在场的人，都冒着冷汗。

　　夏晴拍着夏年国的手，“爸，这件事，没那么简单，我们去书房，我慢慢解释给你听。”

　　夏年国年轻的时候，最疼爱的就是夏晴，嘴上说着不容拒绝的话，却还是跟着夏晴挪动着步子往书房走去，走了几步，回头冲着慕夏说:“你，不准搞同性恋，我们夏家不允许这种有悖人伦的事情。”

　　慕夏咬着下嘴唇没有说话，夏晴使眼色，让元沅带慕夏离开。

　　“外婆，对不起。”慕夏站在别墅门口，司机在外等候，他抱着元沅，忽然就哭了，“慕言深说的是真的，我真的喜欢男生。”

　　元沅早年是大家闺秀，常年养在深闺中，对这种事第一反应是匪夷所思，但很快就这安抚好自己的情绪，所以慕夏再次说这事，她倒觉得没什么。

　　“小夏，你能告诉我，你为什么喜欢他吗？”元沅慈祥的摸着慕夏的头，像小时候一样，不过现在慕夏得埋头才能配合元沅。

　　“他……”慕夏吸着鼻子，半晌，“他很好，非常好，我忘了他好久，可是再次相遇，还是会喜欢上他，我记得第一次和他相遇，其实是小学，那个时候，在山城，学校组织了校园交流会，然后我去他们学校，遇见了一个高年级的学生，那个时候我个子矮，和同学们脱队了，被敲诈勒索，是他救的我，他告诉我他的名字，然后说以后会保护我……”

　　“还有呢？”元沅耐心地说。

　　“那是第一次，不过后来我忘记了，关于小学这件事，我还忘记了两次。第二次见，是初中，我们在一个学校，一个班级，就是每次抢我年级第一名，我不服气，找他挑战，然后发生了许多事，我发现他就是小时候保护我那个人，然后……很自然，我就喜欢上了他。”

　　“再后来，我出车祸失忆了，再见他，已经是高三了，如果……我没转学，可能我就真的错过了。”

　　元沅笑了笑，“那你们很有缘分。”

　　“外婆，我们已经分手了。”慕夏摇摇头，“我过不去心里的坎，不想像慕言深。”

　　元沅虽然也是今天才知晓，但从零零碎碎的片段，也能拼凑出完整的故事。

　　“小夏，虽然我不知道这期间到底发生什么事，但是你和慕言深是不一样的，你喜欢一个人，他出轨，本质上就是两件事，为什么要用他的错误惩罚自己？”

　　“可是我……”

　　“你先回去吧，今天也发生了很多事，回家自己想明白，外婆希望你可以快乐，获得幸福。”

　　“谢谢外婆，我会好好想想，外公那边……”慕夏犹豫着，想起了夏年国的态度。

　　元沅笑出了声，“别管他，他就是看起来凶，纸老虎一个。”

　　慕夏告别了元沅，坐上了车，太阳好像只是路过，隐没在了天际，天幕开始沉下来，隐隐有种要喷薄而出的气势。

　　“少爷，回家吗？”司机是外祖父家的，并不了解慕夏的习惯，试探性地询问。

　　“嗯，回家吧。”

　　——

　　江栀羽坐在客厅角落的沙发，靠窗的桌上，放着一本练习册，已经快做完了。

　　金乌从云层探出头来，打了个招呼，又离开了，被金乌晕染过的天，开始沉下来，泛着黄和白，隐约有种下雪的迹象。

　　风从云层过，云层跑走了，又吹散了窗外的枝丫，原本不多的树叶，摇摇欲坠，似乎还想多停留停留。

　　江栀羽收回视线，握笔的手放下，埋头看向练习册，旁边的草稿纸上写满了字：慕夏。

　　他摇着头，把草稿纸折叠整齐，放进了兜里，又继续做题。

　　客厅里团年的家人们，聊天，麻将，游戏……热闹非凡，但所有的热闹，好像都被隔绝在了一米宽的屏风后面。

　　“下雪了。”小孩子的声音总是能穿破一切的，江栀羽收好笔，抬头看向窗外，雪花轻飘飘地，从天幕中飘落而下，像精心准备的礼物，要送给每一位看见的人。

　　江栀羽打开窗户，一阵风，迫不及待地吹着雪花，飘落进来，掉在了练习册上，很快又融化掉，留下一块浅浅的水迹。

　　“下雪了。”江栀羽小声地说，好像对自己说，又好像是对其他人说。

　　“我们也算一起看过雪了，”少年的声音穿越时空，在江栀羽耳边响起，“毕业了，我们再去看海吧。”

　　“好，我们一起看海。”他记得当时自己是这么说的，还记得那个满怀的拥抱，好像那个温度，现在都还在。

　　“哥哥，哥哥，陪我们去看雪吧。”一个软糯糯的女孩声音穿破时空，将江栀羽拉回了现实，是他的表妹诺诺。

　　江栀羽看着小小的女孩，点点头，将桌面收拾整齐，牵着她的手往外走。

　　“栀羽哥哥，你看，像不像棉花糖，”诺诺伸出舌头，想要接住雪花。

　　“诺诺，小心冰。”江栀羽拂开诺诺头顶的雪，给她把帽子戴好。

　　“可以堆雪人吗？”诺诺拉着江栀羽的手，兴奋地转圈圈。

　　“可能堆不了。”江栀羽说，“融化太快了。”

　　记忆里的少年，好像也如孩童般，期待过。

　　“哥哥，栀羽哥哥，”诺诺拉着江栀羽的手往外边跑，很快就离开了院子，来到了外边的林荫小道。

　　雪花越来越密，有的地方雪花来不及融化，积上了薄薄的一层雪，江栀羽仰着头，雪花掉落在他脸上，睫毛上，有点痒，有点凉，但很快就融化了。

　　“耶，快下快下，我要堆雪人，打雪战。”诺诺一棵树下翩翩起舞，风吹过，树上的雪花顷刻间一拥而下，砸在了诺诺身上，“哈哈哈，太好玩了。”

　　江栀羽把诺诺牵着，坐在一旁的椅子上，用纸巾轻轻地擦拭头发，以及身上被雪花淋湿的地方，一只手捏着她肉嘟嘟的脸，“果然是蓉城小女孩，一见雪，就走不动路了，要是再去看看海，不得上天啊。”

　　“看海，我要看海，哥哥，带我去看海。”诺诺人来疯，说风就是风，拉着江栀羽就跑。

　　夏家的司机不常来一片，把慕夏送到了这边的门，慕夏没麻烦司机，而是自己穿过这边。

　　雪花飘落，一片片地掉落在他的头发上，再化成水，滴落在脸上，肩头的衣服不防水，已经被浸湿了。

　　“啊，下雪了啊！”你看见了吗？他停在半路，仰着头，试图让雪花的凉意，让他的心冷静下来。

　　“嘶”慕夏捂住眼角，是玻璃碎片划伤的地方，被雪水浸得有点疼。

　　他吐出一口白气，用手接住雪花，雪花很快在手心消失不见，又飘下新的，就像他心里隐隐的痛。

　　“诺诺，跑慢点，地上滑。”江栀羽被诺诺拉着一路奔跑，冷风被吹到身后，脸上一片冰凉，是雪花亲吻的痕迹。

　　“哥哥，快点，再快点。”诺诺面对着江栀羽倒退着。

　　江栀羽怕诺诺摔跤，只能埋着头，把她牵得紧紧的。

　　“啊！”诺诺还倒退着，后背忽然撞上了一面软软的墙，然后被一双手扶住了肩膀，小孩子容易被惊吓，她一只手拍着胸脯，吐着气，抬头一看，头顶两个人像木头人一样定格住了。

　　慕夏正准备继续走，刚抬头，就被撞了一下，他下意识地堵住了撞上自己的东西，抬头跌进了一双棕黑色的眼里。

　　时间仿佛被这场雪冰封了，周遭的一切都静止了，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跳，以及那双眼底闪烁的光和飘落的雪花。

　　“哥哥，哥哥。”软软糯糯的声音，打破了这场冰封，融化了一切，“诺诺要抱抱。”

　　江栀羽这才收回眼神，弯腰抱起了诺诺。

　　“咦，这个哥哥，我好像在哪里见过。”诺诺被抱起来，一下子就看见了自己撞上的人。

　　慕夏怔了怔，目光从江栀羽身上挪到了小女孩身上。

　　“是哪里呢？我想想。”诺诺自言自语着。

　　冰雪虽然融化，但阻隔在两人间的气压似乎并没有消失，江栀羽垂着眼眸，直直地看着慕夏，慕夏别扭地看着诺诺，似乎只是在等一个答案，又或者其他什么。

　　静谧的林荫小道，偶尔传出人声，是团年夜，大家的热闹声。

　　“除夕快乐！”江栀羽抱着诺诺的手颠了颠，看着慕夏的眼神没有挪开。

　　慕夏循着声音望过去，又撞上了那双棕黑色的眼睛，眼底似乎有某种情绪亟待释放。

　　“嗯，你也是。”慕夏说，“下雪了。”

　　“嗯，三年一次的雪。”江栀羽说。

　　慕夏怔在那里，想要从这句话里找出什么似的，三年，错过三年……

　　“我想起来了，小哥哥，”诺诺开口，将慕夏的思绪拉了回来，“我在栀羽哥哥的相册里见到过你，在下雪的时候。”

　　慕夏楞在原地，半晌没有说话，江栀羽轻轻咳嗽一声，“你可能不记得了，我们一起看过雪。”

　　“我记得。”慕夏，“我是说，我想起来了。”

　　“嗯。”江栀羽语气淡淡的，听不出什么情绪，但眼睛一直盯着慕夏。

　　慕夏的心，被这冷淡的语气，刺得有点疼，瞬间蔓延到了胃上。他眉头一皱，想要离开这低气压的地方，身体比思绪快，马上错开眼前的两人，迈开了步伐。

　　江栀羽在原地楞了半天，直到诺诺说:“哥哥，那个哥哥走了。”

　　江栀羽抱着诺诺，加快步伐，先把诺诺送回了家，然后朝着另一个方向追了上去。

　　慕夏刚到家门口，就止不住地颤抖，身体不受控制地蹲了下去。

　　明明是自己放手的，怎么会那么疼，慕夏蹲在地上，捂着胃，脑袋埋在膝盖中间。

　　他抬头望向来时的路，空荡荡的，天已经转黑，什么也没有，路灯似乎迟到了，一片漆黑，只有门口的夜灯，微弱地亮着。

　　哒哒哒的脚步声从黑暗中传来，慕夏再次睁眼，期待中的光并没有降临，而是更加深的黑暗笼罩了一切。

　　江栀羽气喘吁吁地停在慕夏家门口，急切地按着铃声，除了门口的灯，一片一片的黑包裹着他，时间从一次又一次的门铃声中溜走，直到光亮袭来，是路灯。

　　风吹散了最后一片雪花，这场雪，最终没有留下一丝痕迹，消失在人们迫切的期待中。

　　江栀羽拿出手机，上边显示着未接来电，是慕夏，以及一条半小时之前发过来的微信消息。

　　【慕夏：谢谢你，祝你前程似锦，未来可期，一定要走繁花似锦的路。】

　　从那天后，慕夏消失在蓉城，连同一起消失的，还有夏晴，以及他们的家，就仿佛他们从来没有回过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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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开学的日子很快，高三的倒计时仿佛被放上了加倍数，转眼间就来到。

　　六月的天，炙热而明亮，闷热了一整个五月的蓉城，迎来了一场大雨，考场里，辛苦的学子，奋笔答题，雨水冲洗了整个蓉城。

　　一定要走繁花似锦的路。

　　江栀羽的18岁，定格在了六月，定格在了高三，被禁锢了整整10年。

　　远在太平洋彼岸的少年，远离了熟悉的故土，却依旧送上了自己的祝福，而他的18岁，被监禁在了陌生的国度，往后的10年，18岁的爱恋，淹没在海底，仿佛再也打捞不起来。

　　无人知晓的爱恋，在雪夜里如消融的雪花，被人看见，却无法停留。18岁的少年，被留在了那场雪夜中，再也没有走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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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不是be，还会重逢。